《问别来》李鱼子

3、第 3 章

　　“小田，起床了，外婆做好早饭了。”听着屋里还没动静，外婆又叫了两声：

　　“小田，小田——”

　　于田从梦里忽地醒过来，呼吸急促，后背满是冷汗，想发声却感觉嗓子像被黏住了，一阵嘶哑。

　　他走下床从里面敲了敲门，示意外婆自己听到了。

　　回到床上，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把呼吸平复下来，用力咳了两下，才感觉好受了点。

　　走到烧水做饭的屋里，于田还是恍惚，伸手舀热水的手一个不稳，差点洒在身上。外婆从外面刚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直接“哎呦”一声，忙去把他手里的勺接过来，给他调好洗脸的水，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摸完一脸担忧道：“脸色白得哟，还是冷的，是不是夜里踢被子了，我给你去卫生所找根温度计。”

　　于田摇了摇头，向外婆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昨晚做了噩梦，早上您叫我才醒过来，还没缓过来呢，等会就好了的，不要担心啦。”

　　外婆去柜子里找出两样感冒药和一点治头痛的树干药，放在显眼处，让他不舒服了就吃药。

　　吃完早饭，于田和外婆一起去自家菜地里，把老了的豌豆根叶挖了，把上下层土一翻，先浇一层粪，把萝卜种撒上去，再盖上浅浅的一层土，用水把土浇透，就算是完工了。

　　忙好了地里，外婆回家喂牲畜。

　　于田顺着一阶一阶的土坝子往上走，直到半山腰的地方，轻车熟路的走向一块磨平的大石片边，一屁股坐上去，双腿交叠，随便扯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手往后面一撑，就开始回忆起来昨晚的噩梦。

　　他觉得那梦可真的是可恶，尽然梦到自己和一个男生好上了，然后被抛弃了。梦里的自己可绝望，小声哭和大声嚎轮番上阵，都没有挽留住对方。以第三视角看着那个脸色灰败的自己，于田心都疼了，现在还有后遗症，瞧着这一半天的神情恍惚和胸闷气短。

　　于田愤愤地咬了一口狗尾巴草的茎，又“呸呸呸”吐出来，一双狗狗眼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圆溜溜的转。

　　“ 怎么会喜欢男生呢？“于田觉得这梦假得很。

　　忽然又泄气了。

　　于田的身体和普通男生不一样，他知道正常男生是不会有女□□官的。他不男不女的，说不定就是又喜欢男的又喜欢女的呢。

　　“我好花心啊”，于田感觉突然找到了自己最大的缺点，羞愧难当，脸都涨红了。

　　一阵自我开解后，于田恢复了精神气，高高兴兴回家了。

　　村里的喇叭正在放村长的通知，让各家晚上至少派个人去村长家前头的空地上开会，要有大事和大家一起商量。

　　于田正在村口刮脚上的泥，听到通知心里一乐。前几次召集大家开会，商量的都是些好事，比如购良种、分农具。

　　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事，于田心里好奇，迫不及待等到晚上。

　　村民们也是好奇，各家一吃完晚饭就去村长家门口了。于田搬着两张小板凳过去的时候，都已经挤了不少人。

　　“小田，这儿，给你们留了一块地。”

　　是隔壁的阿哥，正朝着于田挥手呼喊。

　　“哥，马上，这就来了。”

　　于田叫上外婆，把板凳举在头顶，从村民的间隙间走过去。凳子放在阿哥的旁边空地上，坐下等村长发话。

　　“怎么样，你哥我够义气吧，专门给你留个好地方。”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于田挤眉弄眼，一张帅脸感觉要分尸了似的。

　　“哥，你别糟蹋你脸了，可真猥琐。”于田故意发出一个干呕的声音，顺便用手扇了扇自己四周的空气。

　　“嫌弃什么呢，你哥我这脸万里挑一。什么时候还学会猥琐这个词了，文化水平赶得上你哥我了！”赵莅给了于田一个爆头，刚转身就被自己的娘一个大巴掌拍在头上。

　　李梅接着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恶狠狠说：“就知道欺负你弟。”

　　赵莅摸了摸鼻，在他妈身边挺直了身板坐着。

　　于田揉了揉被弹的额头，憋着笑，小身板抖了抖。

　　“好了好了，乡亲们先安静一下，今天是有好事说哩。”

　　村长拿着村里大喇叭的缩小版的喇叭，站在小板凳上，招呼大家坐好站好。

　　“村长，又是什么好事，快跟大伙儿说说，我们从下午就好奇到现在了。”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说，都附和着。

　　见大家都迫不及待了，村长直接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左手边把折好的纸抖开，边在村民眼前晃，一嘴说纸上的内容。

　　“是这样的，最近县里来了个京里的官，可是个好官哩！人家现在是县长，下达命令让有条件的村里争做先锋，接水管通自来水。我们村离水源近，这可不就是好条件。”

　　村长话刚说完，下面就闹哄哄一片。

　　“村长，通自来水好啊，但这水管不便宜，通到各家各户那还得一大笔钱，大家可负担不起啊。”赵莅听完村长的话就说道。

　　于田听了，也在旁边点点头。大伙儿也争相附议。

　　村长一笑，抬了抬手让大家安静，说：“这就是我今天要跟大家商量的事儿。大家先不要急，上面呢也是考虑到大家的情况，特意说了，让有条件的村先把自个儿通自来水需要的水管测一测，和那水管的价钱合计一下，政府给付一半的钱，乡亲们只需要凑合出一半的钱就行了。这水管呢，也是统一的标准，单价都标好了，毕竟是政府政策，这价钱都是紧着乡亲们的。”

　　这话一落，大家热情就上来了，那眼睛里都发着光。不过大家还是没急着敲定，总的钱还不知道，一大家子就指望点儿小钱过活，可不能许大话。

　　村长把话说完了，挑了几个汉子，让这两天一起去给乡亲们测一测水管，等把价钱合计好了再开个会，让大家做决定。

　　宣布散会了，大伙儿还在聚着讨论，都激动呢。

　　于田也激动得很，忙拉着他阿哥：“哥，明儿我跟你们一块去呗，去测管子。”

　　赵莅瞥他的细胳膊细腿，说：“一边儿去，把你力气留着弄你家的地，去走一天回来你腿还要不要了？”

　　于田努努嘴，不吭声了。

　　想到他家的地，再想他这勉勉强强的力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赵莅听他叹气，再看他摇头，以为自己打击到他了，毕竟小男生不喜欢被人说自己力气小。忙跟他说：“哥不是嫌弃你。想想走一天，要爬坡还要钻洞，浑身脏兮兮的，可不是好受的。”

　　于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赵莅看他这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觉得他这弟弟太乖了，好哄得很。

　　第二天一大早，于田就看见他哥和一帮人拿着卷尺和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向村里的水源去了。

　　江宏生最近在县里到处看了看，当前的正回县比他上辈子回来时穷多了。城里无非就是房屋密集一点儿，除了在工厂里有工作的人家，这城里的人家的生活还不一定比得上有土地的农村人家。

　　他写信托京里的朋友给他定期说一说最新的商业状况，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有些模糊不清了，况且上辈子的这时候的自己还没什么商业想法，了解得也少。在他舅舅身边，不愁最新的政策消息，毕竟这原京里的官到了边远的县上，还是历练的，肯定还是有人专门传消息捞点好处。

　　陈为乐看到发小的信，还是挺吃惊的。他发小的老爸把他发小打发到他那个舅舅身边，可不就是想让他从政嘛。看来他发小是从自家得不到相关消息才找上了他，江叔叔也是铁了心。

　　“不会是青春叛逆期吧”，陈为乐不禁想到。不过他也没问，按照他发小的要求给他搜集资料去了。

　　江宏生现在在他舅舅书房里，他站着，对面的男人坐着，背挺得很直，是长期的习惯。

　　崔箫池看着自己的外甥，揉了揉眉骨，用钢笔指着最近的一张椅子，示意坐下，开口说：“你父亲想要了解一下你的近况，有时间就给他写封信，打个电话也行，别让长辈担心。”

　　江宏生点点头应下了。又听见男人说：

　　“沈助理说你这两天在县城里逛了一圈，又去工厂和商店走了一遍。你到这边上学，行动是自由的，但也要考虑长辈的苦心，要为自己负责。”

　　男人的声音很淡漠，没什么情绪，但江宏生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提醒。

　　知道自己想从商，以局外人的身份从长辈的角度的提醒。知道男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意思，就连父亲这样堪称明显的把自己送到这边，也是轻飘飘一句“上学”代过，并不给任何特权和承诺。他父亲也是个厚脸皮的，或是说看不清人脸色的。

　　诽腹归诽腹，江宏生脸上还是如平常。他上辈子看不透这个人，也斗不过人家，这辈子哪怕芯子换成了个几十岁的人进来，也不能跟人家对上。

　　男人说完话就让江宏生出去了，从桌上拿了一份报告继续工作，眉头又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