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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恶与原罪 ...

  •   傅知雪这次寒假足足有五十天。
      但是他没办法好好放松,没过多久成绩就出来了,他成功进面,要认真准备一个月后的面试,于是天天去上培训课,姜妍有时候周末都见不着他人影,程时隅让他一起去旅游也被回绝了。
      理由充足,四字概括:“等我面完。”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实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把傅知雪惹毛了。
      家里座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傅知雪刚刚上完上午的课回家,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过去接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您好,请问是傅闻折的家长吗?”
      傅知雪心下疑惑,这个座机平时都不太会有人打电话进来。
      “是的,我是他哥哥,他怎么了?”
      那边迟疑了一瞬,很快说道:“是这样的,我是傅闻折的班主任,今天上午我办公室来了一位女士,自称是傅闻折的妈妈要见傅闻折,但是我之前家长会见过姜女士,明显不是同一个人,我就没有立即同意,姜女士的电话没有打通所以我打了这个电话……”
      傅知雪听到一半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
      这时候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吵闹的哭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班主任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有些焦急地说道:“您可以过来一下吗,这位女士的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岂止是不太稳定。
      傅知雪打车赶过去的路上心跳很快,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女人,不知道她过了十二年还要找傅闻折的目的,他只希望她不要再对傅闻折造成二次伤害。
      他几乎是一路从校门口跑到办公室的,气还没喘匀,看到班主任扶着陈夕属在一张办公椅上坐下,一手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您别急,不是不让您见,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叫傅闻折了,过一会儿就可以……”
      傅知雪瞳孔猛缩:“不能叫——”
      话音未落,身后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推开。
      傅知雪反应极快,在门开的那一瞬间从夹缝中挤出去,顺带着把刚要进来的傅闻折也给挤出去了。
      傅闻折一脸错愕:“你……”
      傅知雪紧紧地抿着唇,目光四处扫了一下,现在是下课时间,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厕所出来,还有的在走廊饮水机灌水,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傅知雪一把拉过他的手就往楼梯间走。
      傅闻折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想问的问题很多,但是傅知雪停下来之后只是说:“你先回教室,别去办公室。”
      “为什么?”
      傅知雪如鲠在喉,呼之欲出的答案像一柄烧红的烙印,将他的喉咙烫得红肿疼痛,说不出话来。
      他不说话,可是面前的男生却猜到了。
      傅闻折面色陡然一沉,神色紧绷,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此刻却爬上戾气,呼吸声变得急促而粗重,垂在两边的手逐渐握紧:“是不是她……她来找我了。”
      傅知雪明显感觉他不对劲。
      他拳头握得死紧,骨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手心里,傅知雪慌忙去掰他的手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别怕小折,你别怕,哥在这儿呢,你把手松开,没事的啊,听话……”
      傅闻折这种状态他其实看见过很多次,刚开始还不理解,后来长大一点了就慢慢知道了。
      那个时候傅知雪想起加缪的一句诗——他敏感得可以用手摸到痛苦。
      弱小无知的婴儿在初降这个世界时便遭受了最可怕的恨意,因为这个恨意来自自己的亲生母亲。
      从出生之后到六岁的记忆尽管模糊,可是对他而言,这段回忆就像一根尖锐锋利的倒刺,深刻地扎进他的心脏里,拔不出也融不掉,它丝丝缕缕、细密地渗透在他的人生里,捕捉不到确切节点,却让人在某个瞬间心生死志。
      掰不开。
      傅知雪急得额头冒出涔涔冷汗,索性不管不顾地抱住傅闻折,和小时候安慰他一样不停地轻抚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傅闻折比他高半个头还多,骨架也已经长成成年人的样子,傅知雪抱得有些吃力,但好在在他一声又一声呼唤里,傅闻折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哥。”
      声音喑哑低沉,像有人强行划破他的喉咙之后从底部渗上来的一个音节。
      傅知雪松了口气,松开手臂抬头去看他的脸,男生眸色深沉,额上也有细密的汗,下唇一排牙印,微微渗着血丝,染红了他苍白的唇。
      傅知雪又去拉他的手,果然也是一排指甲印,破皮了但还好没出血。
      “不许咬自己也不许掐自己,我说了多少遍了……”傅知雪无奈地看着他,“你先回教室好不好?下节课上完哥就接你,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傅闻折眼里笼罩了一层暗色,像冬季漫长无垠的夜,望不到底。傅知雪看不清他的情绪,只听见他“嗯”一声。
      傅知雪送他回教室,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走进办公室。
      班主任姓王,戴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神色紧张,看见傅知雪进来正想跟他解释,却突然感觉男生的面孔有点眼熟。
      她推了推眼镜:“你是不是以前……”
      “盛宁的,高三(15)班傅知雪。老师您认识我?”
      王老师恍然大悟:“谈不上认识,但是你们班当时的班主任跟我很熟,她很喜欢跟我说她们班的孩子,说的最多的其中一个就是你,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我就有点印象。”
      “原来是这样。”
      王老师似乎有点想跟他唠嗑,但是正事要紧,便看了看一旁办公椅上安分坐着的女人,支吾着开口:“她说她叫陈夕属,是傅闻折的妈妈……”
      陈夕属穿了一件褪了色的棉服,身躯消瘦,几乎皮包骨头,纤细的手指如同干涸的树枝,宽大的外套挡不住却反而更显她的瘦削,脸色蜡黄,双眼略微充血,鬓角已生出明显的白发,整个人犹如一朵被风干的花,憔悴不堪。
      她用嘶哑的嗓音反驳:“我就是他妈妈……你们为什么不信……”
      傅知雪眉头紧锁,转头跟王老师说:“王老师,我知道她是谁,我跟她好好谈谈。”
      他说罢走到陈夕属身边,轻声询问:“陈阿姨,您能跟我谈谈吗?”
      陈夕属沉默,两个人一站一坐,在安静诡异的氛围里对视了两分钟,终于,女人站了起来。
      路上得知陈夕属还没吃午饭,傅知雪便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面馆。
      这家面馆也是很早之前就开着的,名字很特别,叫“有面子”,老板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傅知雪冬天的时候最喜欢吃他们家的羊肉面,又暖和又好吃。
      但他现在没什么胃口,只给陈夕属点了一碗招牌羊肉面。
      他看着陈夕属小口小口地吃面条,叹了口气问道:“陈阿姨,您为什么又回来找小折?明明把他托付给我们的时候你说过不会再来见他的,您有什么目的?”
      他本意是想跟陈夕属好好谈谈,但面前的女人丝毫不客气,瞪着他说:“他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见他?”
      “儿子?”傅知雪简直要被气笑了,“你哪一天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过?你把他送出去的时候开心的要死,你除了给他留下那六年的痛苦你给他什么了?是,你给了他生命,但你好好养过他吗?你配说自己是他的妈妈吗?你怎么敢的?你这样何必要把他生下来,生下来他也过得苦不堪言!”
      他字字诛心,把陈夕属说的面色通红,眉头紧锁,炽热的怒火在她瞳孔中闪烁。
      但是傅知雪说的句句属实。
      陈夕属突然嗤笑一声:“是啊,我不配,我是不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了他我依旧穷困潦倒,我依旧过不上好日子,为什么你们就过得这么好,为什么?我来找他,我就是见不得他过得这么好,我要让他知道我这个亲生母亲还在世……”
      她边笑边哭,眼泪从眼眶里滑下来滴进汤碗,悄无声息。
      傅知雪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令人烦躁。
      “陈夕属,”傅知雪不再叫她陈阿姨了,“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为什么不先问问自己呢?是你先入为主觉得傅闻折是个累赘,觉得没了他你就能变回原来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你得知道,你这样想,说明你的内心早就已经腐烂了。”
      “你读过《恶意》吗?我想你一定没有读过。”傅知雪勾起唇角,冷冷地看着她,“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别人的优秀、天赋、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你就是这种人,自己内心阴暗,看到小折过得好了,就恨了。”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产生的恶意永远没有理由。”
      “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把我弟弟拉下水,这是我的亲弟弟,是我妈的亲儿子。”
      “你记住了,你没有儿子。”
      “从今以后不许出现在傅闻折面前,你出现一次,我拦一次,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傅闻折。”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的还是狠话,说完感觉嘴巴都干了,舔了舔嘴巴起身离开,顺便去前台把羊肉面的账结了。
      陈夕属直愣愣地呆坐着,羊肉面在冬天冷的很快,雾气稀薄,却熏红了她的眼睛。
      她忘不掉面前的青年讲话时的眼神和表情。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没有温度一般,夹杂着厌恶与反感,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烂肉。
      面前的羊肉面还有大半碗,香气扑鼻,可是她却一点都吃不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7章 恶与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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