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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玖 ...


  •   阳光透过疏淡花枝,洒在李如象背上,痒嗖嗖的,她手里抄了把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搔着痒处。

      齐凤阁走了十天,渤州那边消息不绝如缕。

      丁秋真死了,死在与槐固部交战中,与他一起战死的还有游击于有成、守道李存仁,渤州堡军七百四十五人。这一战,丁秋连同诸渤州将士死得壮烈。

      也死得其所。

      消息传到京都,举国哀悼,之前说丁秋真挑起边衅的国子监监生也得以安抚,淳熙帝在朝会上甚至称丁秋真‘廉勇刚正’。

      可这么多的消息当中,竟无一字提到锦衣卫此刻就在渤州。

      李如象想到齐凤阁来看她时,说的那句‘我此次去,就是更正那个错误的。’世人眼里的虽败犹荣,她只觉得可笑。

      连国子监里一群百无一用的书生,都能看出所谓‘大捷’,实为‘挑衅’,兵部、内阁、皇帝就看不出来嘛,渤州这七百四十八人的‘慨然赴死’与去岁丁秋真一手炮制的‘连山大捷’有何不同。

      世人皆醉,难道就没有独醒之人。撕开渤州官将壮烈战死这块遮羞布,背后是大曌抵御外掳的真实战力。

      在明知槐固部会再度卷土来袭的情况下,渤州上到督抚将官,下至屯兵堡军,依旧准备不足。之后,槐固部仅率兵两千,就将渤州数万堡军打得落花流水,朝廷竟还有脸称之为‘虽败犹荣’。

      从前大曌子民倚为铁壁的边境守军,在不知不觉下,早已危如累卵,不堪一击。

      指甲陷进掌肉里,鲜血流进玉如意浮雕凹槽,李如象怔怔看着,俄顷,她眼中突然浮起狰狞之色,她举起白玉如意,狠狠砸向地面,白玉如意应声碎成两段,她犹觉不足,拐杖远远扔开,踉跄站起身,弯腰,双手各抓起一半继续狠砸。

      如此反复,不知砸了多久,直至如意碎得再看不出原本模样。

      “哈!哈哈……”她累得瘫坐在地上,双眼布满血丝,恨瞪向齑碎成粉的白玉如意,瞧瞧,这有多像,多像那些用黎民百姓的血,来矫饰皇权荣柄的上位者。

      石板路吸足了正午阳气,李如象掩面,仰躺在石板上一点不冷,禅衣袖子被泪水打湿,哭够了,她慢慢做起来,在心理款语安慰自己,会好的,所有人的血都不会白流。

      边事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起码,袁恕节制的朔西三边,依旧是大曌西北防御上的一面铜墙铁壁。

      用袖子摸了摸脸,李如象想站起来,结果她才一用力,伤处传来的牵扯痛,又让她跌坐回去。

      她扶着腰‘哎呦’了一声,无比后悔地望向,被她激愤之下扔出三米远,此刻躺在花丛间无比安详的拐杖。

      伤处钻心般的疼痛让她不敢乱动,四下看看没瞧见一个人,闷头坐了一阵,她清了清嗓子,用七分哀怨,三分恳求的颤抖声音喊,“有人吗!有人吗!有人的话,出来扶我一把!有、人、嘛……”

      而守在她身边的人,为了顾全‘侯爷’颜面,在她激情开砸白玉如意之际,纷纷退避出院外,此刻,尤良岳正一边给她熬药,一边同下人们划拳耍乐。

      与李如象被晾在院子地上自然凉相比,袁克谋可好太多了。

      一大早,由内阁拟旨,行人司传旨,袁克谋摇身一变,擢升后军都督,统领禁军五军营。

      送走传旨的行人司行人,袁克谋将圣旨扔给一旁的符清,大步走向后院马厩,他今天与京中世家子弟相邀去郊外跑马。

      符清手里的圣旨好像烫手,他颠掷来颠掷去,怎么都拿不稳,“您今天还出去?”

      “去,怎么不去,做了五军都督这么大的官,更得庆贺,”过门槛时,袁克谋撩起一侧袍角,掖进革带。

      “爷,我的好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玩儿?!”符清紧走两步,拦住袁克谋。

      “什么时候?当然是好时候。”袁克谋浑不在意,推开符清,继续往后院走。他身量高,步子大,迈一步顶符清一步半。

      符清跟上他得一路小跑,“皇上把您推到这个位置,就是架在火上烤,谁不知道,五军都督一向从兵部选拔,任职者无一不是出身世家。咱们入京前,后军都督之位,就已出缺多时,并不见谁补上,这说没准就是给谁留着呢。”

      见袁克谋牵起夜照狮子,往后门走,符清越说越急,一把抓住辔头,马停了,袁克谋也停了,付清继续苦口婆心道:“不怕侯爷骂我,我私心里觉得,永定门这一仗打得憋屈。咱们明明是来救驾的,现在可好,皇帝面前咱们是功高震主的藩镇,文武眼里咱们是居功自傲的骄军。”

      “咱们和禁军京营,从来尿不到一壶里去,这回,这些天下精锐又被咱们狠狠挫了锐气,您在这个节骨眼上接管五军营,他们能听您的嘛?”

      看袁克谋那毫不在意的模样,符清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还有,您还记不记得,当日,京营怯战不出,有一名号头官,领五百人编入咱们军中参战。”

      “那人我后来调查过,是榕殷张氏的旁支嫡子,名叫张绥。张家近三十年,人才凋敝,张绥是这一辈中难得的可塑之才。若没有您,张绥只需等到兵部为其上疏请功,再由几位世家阁臣推波助澜,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统领五军营,接管后军都督府。”

      “而现在,您无异于挡了张绥,乃至整个张家的路。榕殷张氏虽比不得从前了,可世家之间盘根错节,世代姻亲,他们不会坐视外人得利。”

      符清讲得口干舌燥,也不知袁克谋听进去几分。

      符清待他是一片拳拳之心,可他能想到的,他又岂会想不到。

      “仇钊!”袁克谋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少年从树上纵身而下。少年十三四岁年纪,圆脸、圆眼、圆鼻头,举手投足一派憨然稚气。

      仇钊手上拿着一颗红彤彤的苹果,他脚一沾地,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嘴里边嚼边说:“伯爷有啥吩咐?”

      仇钊是众人眼里的开心果,袁克谋的近身戍卫中数他年纪小,阖府上下,除了符清没人过分约束他,且就算是符清,待他也比对旁人更宽宥。

      这回事出突然,符清本来就烦,看他这没心肺的模样更烦,上前几步一把夺过苹果,反手喂给夜照狮子,仇钊没防备,手还一直保持抓去的姿势。

      看自己精心挑选了许久的苹果,只吃一口,就进了马嘴,仇钊委屈得眼角和嘴角一齐耷拉下来。

      “吃吃吃,成日就知道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主子面前回话,也没个体统,都是叫人惯的,从今天起好好给我学规矩,再这么不知分寸,家法伺候!”

      大眼睛木怔怔地眨了眨,仇钊看看符清青里透紫,轮廓刚毅的脸,又看看袁克谋看不出太多情绪的脸,决定不懂就问,“咱们朔西王府不是只有军规,啥时候有家法啦,我咋不知道,伯爷,您知道吗?”

      袁克谋轻咳一声,尽力掩饰笑意,说:“我也才知道。”

      “啊……”仇钊似懂非懂。

      “啊什么啊,”符清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语气就更显威严,“伯爷吩咐,还不站好了,好好听吩咐。”

      孩子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符清让站好,仇钊立刻站得笔直。

      “今日原本要带你去跑马,如今去不成了,你代我,去和相约的几位公子说一声。”听袁克谋不出门了,符清脸色略显和缓。仇钊就不那么高兴了。

      “还不快去。”符清催促仇钊赶紧去办,手牵过缰绳,准备将夜照狮子栓回马厩。

      “哦。”仇钊臊眉耷眼应了一声,紧接着,他在两人目光中,助跑几步,一脚踏上墙边的拴马石,借力踩住墙面,数丈高的王府围墙,在他脚下犹如平地,仇钊几步翻过墙头,顷刻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袁克谋:“小钊这轻功又精进不少。”

      符清后槽牙磨得咯吱响,“说过多少次了,出入必须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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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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