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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小升初考完后需要张罗着给家里的青少年初中报名了,这是让邸灿家里人特别头疼的一件事。
      邸灿现在住的房因为是租的所以没有房产证,家旁边的初中根本就上不了。邸灿妈本来都做好准备了,她去找人给办了个店铺许可证,以为只要在学校招收范围内有自己的店铺就不需要再找人花钱了。找人花钱太狠了,她一个朋友就是找人才把儿子送进去的,花了两万多。
      “这样的话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必须得有自己的房子。”视频里的女声说道,充满了对友人遭遇的心急。
      于是这事儿给邸灿妈愁坏了:一不想花钱,二还想上学,人果然不能太贪心,既想又要,那还得了。眼见着在家里抬头一望就能望见的学校飞走了,她不可能就这样了,最后咬咬牙,还是把钱花上了。
      现在眼底下的钱都是小事,人啊还是要高瞻远瞩的。

      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后,开学前一晚,邸灿拿好久没有拿过的笔写了几个字。笔尖上软还直抖,她深感自己太空虚度日,同时对新学校所说的开学考不抱有期望。
      开学那天,阴云密布,雨如同上学期考试那两天似的稀里哗啦地下,一群蓝色校服褂子里掺和着黑白灰粉的衣服,撑着差不多样式的黑伞,静悄悄地往校门里走。
      邸灿真心地讨厌这雨,感觉周围又潮又脏,尤其是还开学,更是心头添烦。
      这个初中一进校门便是被三座楼围起来无处可逃的压迫感,在校外做路人视角没有觉得这个教学楼有多高,可若进去里面,虽都仅是五层的矮楼却仍觉得害怕,尤其是最中间的明德楼,一阶一阶矮的楼梯直通往最上面的玻璃门,阴天的衬托下,森严肃穆,不像是学生呆的地方。靠校门往两边通的两条人行道,向东的是绿网围着的操场,向西的没有五十米就被瓦房阻止强行拐了个弯向了北,拐角露出的不怎么干净的白瓦矮平房被人行道旁的梧桐枝遮住;南边更是一片一片黑绿的,可以说是很理想的小树林,小树林里是木亭子和孔子等人的石像,木亭子旁边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丛金黄色的小小的一簇的桂花。
      可邸灿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不知道该去哪。正好,这时候后面上来了一大群人,都是新生。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凑着,望能找见应往去之路。其实也用不着,跟着他们穿过了一小段四号楼的走廊,就有老师在前面指路了。出了这栋旧的教学楼,新生的教室基本都在新的那一栋教学楼上,只有二十九到三十五班在刚才他们穿过去的旧教学楼上。现在他们去的是按姓氏首字母排的临时班。
      新教学楼的大厅黑暗没开灯,地没有很干净,能看出来地上收拾过不久,可还是被深一脚浅一脚的泥脚印踩得不像样子了。可怜学校请的保洁人员,一天能干几天的活最后也就一天的钱。
      邸灿临时班在一班,按理说她应该在四班开外,呆在一楼算是好的,可她还是被分到了一班。一班在楼内东侧的角落,与级部办公室面对面,不易发现,邸灿习惯性地往左手边的去,转了一圈没见到班门口顶上的一班班牌,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东侧角落里教室里的灯亮和门口与光背对着的青年人。
      青年人衣着简朴,上身是连品牌名都没有的白色长袖衫,眼镜的银框在教室散发出来的灯亮下有些反光,左胳膊撑着门口放置的桌子,懒散没形象地曲着条腿站着,右手手里拿着张名单,牙细细刮咬着嘴唇。
      邸灿不是很脸盲,她立马认出了那是监考时的老师。
      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缘分所在的,邸灿可以拿小学六年经历了转校、分班以后还跟一个同学同六年学做证明。再比如说这个监考老师,如果当时她排名没有垫底,或者说没有被分到那所谓的“三十考场”,只是二十九场上的一个而不是多出来的两个在二十九考试的三十考场考生之一,她不会过多注意素未谋面的人并记那么久。她之所以还能想起他,全凭他递过来那张只有两个签名处的A4纸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时的场景不算好,光线不好看,又是背着光的死亡视角,还在那种无法让人和谐的考试背景下,她觉得他很好看,很特别,于是一眼就记下了。到现在她对他的记忆虽派不上任何用场,可也算是四分之一个熟人,对他或多或少有过接触,心里总归是安稳些许。她被灌输的思想是对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决定了日后别人的态度。她第一眼认出他是个新老师,觉得他很安静,殊不知对孟珒璘的第一印象是最有理由但没用的东西。
      由于当着那个老师的面在西边走廊绕了一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又向他走过去,邸灿心里深感很尴尬,这是她最愁的自己的一方面,在公共场合默念别出洋相则更容易出洋相。
      孟珒璘老师早就不记得她了,他也没看见邸灿在西侧转悠了一大圈,当时他在低头看名单上的人名,一大堆“安”“白”“车”“蔡”“陈”“曹”的姓氏略微扫一眼,心里头默默想着待会儿的所有事情安排。万物皆有引力,直觉提醒他有人朝他身边走过来,才抬起头来直视邸灿,眼中感受不到丝毫情感。“叫什么?”他问。
      他显然不知道她是谁,这让她松了口气,弱弱报了声名字就进去了。
      “把回执和报名时候给的那张纸交讲台上。”孟珒璘在邸灿进去后道。
      邸灿应了声,最后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她无事可做,跟着右手旁同样无事可做的女同学眼睁着看着被分到临时班的人陆陆续续进来。
      终于受环境所迫,并且感觉这样不太礼貌,身旁的女同学引起话题,轻弱的声音向她开口:“你之前是哪的?”
      “青小,就在那边。”邸灿朝她转身,手指指着后门的位置。“你叫什么?”
      “邸灿。”
      “邸……?”
      “府邸的邸。”
      她直愣愣地看着邸灿,显然还不知道是哪个字。
      邸灿找了白纸和中性笔,写道:邸灿。
      “你呢?”
      她接过中性笔,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划动于纸张之上,出现三个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字——李雪函。
      随后她抬起头朝邸灿腼腆地笑笑。她同邸灿一样,样貌不是特别出众,但略显温柔,在社交中不会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个。她脸很白,略显清瘦,两鬓的细发拢到耳朵后,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邸灿让看得感觉脸要烧起来了,她对一个人印象好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对方。她不能眼神乱瞟,只能把视线放到白纸她的名字上。“你姓李啊,为什么分到一班?”她问。
      “不知道。你姓邸,为什么也分到一班?”
      “不知道。”
      孟珒璘这时候从前门口进来,第一天在新环境上班就落得个不小的担子,他本来就够烦的了,再加上这一群刚见面的小家伙恐怕不好管,摸不透情况,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他从级部里出来把注意力放到班上时,听到班里炸了锅似的,更气,进去就放了个大声:“刚认识第一天聊什么聊?!你们不会看会儿书吗?!”班里马上没声了,邸灿瞪大眼睛看他。
      孟珒璘不是个不同寻常的老师,他对学生不适场合聊天说话零容忍,讨厌学生不从管教,也很难控制自己不发火。
      并且他不理解,今天下午就要考试了,到时候分班不止看小升初成绩,这次开学考也将会作为参考,他们这些小家伙是不知道吗,还是不在意?
      “马上要考试了知道吗?”他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说道,“带课本了吗?不复习吗?放了个假学的啥那不得都忘了。”
      此时门口站着一位中年老师,向他招呼道:“小孟老师啊,过来来。”
      “哎好嘞。”他快步走到门口答应道,又转过头指了一圈一屋子安静的学生警告道:“不许大声说话啊,告诉你们,领导办公室就在咱班对面,人领导来探班第一个看的就咱们班,你们注意点儿,别让我在对面听着你们讲话。”口气像哄小孩,但不容客气,说完就走出了门。
      一群孩子也就安静了不到两分钟,便抓住了孟珒璘刚才的语言漏洞,五十多人小声聊起来,本来有带了书的人翻开书装模作样地看,没多会儿也让带偏了。一屋子如同有蚊子扇翅,嗡嗡声一片。
      “切,谁初中了还带小学的课本啊。”邸灿斜前方的女同学向上轻翻白眼拉扯着嘴角说。
      “再说了不是明天考吗?”邸灿之前和她是同学,所以熟,跟她聊道。
      “对啊,他就让事多烦的。”
      “他发起火来好吓人啊,我以为年轻老师火还没那么大。”邸灿单手托着腮说,上次她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把他的脾气往他现在的样子想过。
      “可不是,谁分他班谁倒霉,别让我留一班,求。”
      “或许有没有可能,是个当班主任的都这样。”李雪函说道。
      斜前方的女同学反驳道:“不是,我之前那个班主任她就很好。”
      “孟老师再把这个卷子分分,这第一天不好找人,辛苦一下……”刚才的那个中年老师姓郝,同样是级部主任,并且做的是最重要的角色。他手里卡等好一摞试卷,转头对孟珒璘和颜悦色地说道。
      “好。”孟珒璘答应着,他知道今天就算不干这活,以后也少不了干,谁让他是这个办公室里最小的呢。郝主任顿了顿,说:“一班同学动静稍微有点儿大。”此时班里的嗡嗡声转为刚开始的大声说话,一班前门正对着级部门口,他听见这群孩子吵吵就烦。
      孟珒璘深感尴尬,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脸皮很厚的。他分试卷的手停下,撑着桌子思考两秒钟,憋了口气似的,说:“郝主任,我去管管。”
      屋里很吵,与外面阴暗的天气成对比,邸灿和李雪函正在头对头小声聊,忽然发觉逐渐四周安静下来,抬头看,不出所料,是孟珒璘抱胳膊倚着门框,细眯着眼睛,看着窗户旁边聊得最欢的男生。
      “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是吗?别聊了,行吗?”他开口道。
      男生两只胳膊在课桌上围了个圈,低着脑袋,就差把头插课桌里头了。
      孟珒璘认为此时自己的心态控制得很稳定:还没有分班,这个班里肯定有以后是自己教的,所以不能太早留坏形象。
      “别说了昂,我去分试卷,今天下午考试,看看课本之类的自己看,别闹挺了,好吧。”他甚至连距离班门口第二块地砖都没踏过去就又匆匆出去了。
      邸灿道:“他好像很忙耶。”
      “是呀,”李雪函轻轻地说,“谁叫他教一班呢?就在级部对面,第一天分试卷找不着人手,他就是免费的劳动力。”她们都没有把他往主任的位置上想。
      “你们的关注点好奇怪,”斜前方的女同学崩溃道,“今天下午要考试了,不是说明天考吗?”
      “啊?他说了?他不是让好好看书吗?”李雪函问。
      邸灿稳定地说:“他刚才说了,不过又怎么样呢,我没带书,爱咋咋地吧。”
      “我疯了,”斜前方的女同学绝望了,“哪个好学的带书了?知识点什么的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从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块糖,剥开糖纸放嘴里使劲嚼着。
      “实质食粮。”她说道。同时又拿出来两块,“你们吃吗?”她问。
      “不了,谢谢。”邸灿和李雪函婉拒。
      到中午吃完盒饭,孟珒璘果真带着一班里同学排考试位置,斜前方的女同学单手拉着桌子:“可悲,多么希望今上午他只是开个玩笑。”
      考试位置是按姓氏排的,位置与位置之间的过道太宽,所以需要出去三四个人委屈一下在外面考。邸灿和李雪函因为在名单排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所以她俩肯定得出去。
      “我俩好可怜。”邸灿听从孟珒璘指示,搬着桌子出了门,回头无奈说道。
      “当然了,这样那班主任要出来的话只需要看三四个人,压迫感直接提升。”李雪函回应。
      孟珒璘好不容易把所有班里人安排好了位置,就要回级部去帮忙各班班主任来拿卷子。
      等到一个高挑的人拿了卷子,白皙的手指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轻轻捏了他的手指一下,笑道:“小孟老师。”
      孟珒璘朝级部门口轻扬下巴:“赶紧走。”
      终于等孟珒璘在一班把试卷发了,又快速把卷子往二班送去。
      “哎你说,”邸灿靠着后桌子对后面的李雪函说,“他怎么那么勤力往二班跑?”
      “他高兴帮二班班主任把卷发了呗。”
      因为天很阴,加上走廊里的灯是定时开的,所以走廊里很暗。孟珒璘把前门后门甚至级部门都打开,使得所有屋内的光线斜撒出来。问坐在最靠前门的男生:“能看清吗?”
      男生颤抖着声线:“能,很好。”
      孟珒璘又朝邸灿走过去,“你们俩这边最暗了,看不清就看不清,对眼睛不好。”
      邸灿坐在整面墙中间靠后部分,光最暗,幸亏头顶上面的窗户够大,她能看得清卷子上的题。凑合着看吧,她跟老师说看不清,他还能给她调教室里头不成。
      “看得清,没问题。”她说。
      虽然孟珒璘对她和后面那个小姑娘的眼睛还是有担心的,可他也不想调座换座整得太麻烦,并且细细想想,她这近视也不差这三场考试,于是就顺了她的话。
      邸灿本来以为自己要完蛋,她很怕自己的分数在别人面前丢人,所以无论表面上多么平静,内心还都是慌的。可直到考试时才发现,除了手底下写起字来不太顺之外也没有不好的地方了,她知识点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到了语文下半场,孟珒璘轻声轻脚从后门走到李雪函后面,欲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三四个在外老老实实的,规规矩矩地答题,没有半点要抄的迹象。
      他走到李雪函和邸灿俩人中间看她们写卷子,看到邸灿低头库库写的样子有点眼熟,可想不起来,他连小姑娘叫啥都不知道。
      邸灿觉得卷子上暗了一块儿,抬头对上了孟珒璘的视线。恰好此时李雪函也抬起头来。
      “没事,你们写。”孟珒璘赶紧往前走两步,不想打扰她俩的秩序。
      熬过了一下午两场考试,曾经斜前方的女同学又回到了斜前方,她平静了许多:“耶,暂时解放了。”
      “没有哦,”她旁边的女同学提醒道,“明天早上还得考英语你忘了。”
      “……没忘,但是,大可不必提醒我,能让我先高兴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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