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的梦想》High木英

7、第七章

　　我的心跳也告诉了她同样的话，或者又隐秘地说了些我听不到的真切。
　　夏小雨哭得更凶了，貌似有参天的痛苦要挟她，如若不离开我，就让整个世界灰飞烟灭，但她又无法对我说那是什么，所以她贴着我的心，把心底里的秘密告诉了它，并且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而我起伏的心跳也在温柔地触摸着她的脸颊，回应道：“没关系，没关系。”
　　我又紧紧地抱住了夏小雨，给了她足够释放情绪的时间，然后向后倾了倾，将她的脸露出来，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再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拍抚她的背，看着她身后不断下落的雪，对着自己的无能叹了口气。
　　我牵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很认真地迈出每一步，认真地感受夏小雨以女朋友的身份在我身边的样子。我们颇默契地走得很慢，时不时地互相看对方一眼，极尽深情，然后又粗鲁地将深情收回，淡漠地看向脚下的路。
　　夏小雨将右手也挽了过来，紧紧地搂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努力地珍惜着慢慢变短的路。我们走得不能再慢了，所以我没有什么能做的，脑袋里抱怨着，“夏小雨，如果你真的这样舍不得，为什么不勇敢一些呢？尽管我不知道让你为难的是什么。”
　　越是珍惜而又舍不得的时光，就过得越快，我们走到楼下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家的窗户，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无法再珍惜这样的时光了，所以就站在原地不动。我想我不进去，我就还是夏小雨的男朋友，就还能深情地看她。夏小雨也愿意让我这样做，我就不算失礼。这样的时间多一秒都好，我不愿意让它因为我的关系而缺失一秒。
　　夏小雨皱着眉头，转身先走了进去。
　　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这是多么甜蜜的场景啊，一男一女共同迈进一个叫家的门，里面一定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我们的心情都苦闷至极。
　　上楼走到了门口，夏小雨转身看着我，小声笑着说：“我们分手啦！”
　　我不想开这样的玩笑，但也附和她的话，“嗯，离婚吧！”
　　她笑得开朗了些，可随即被广袤的失落笼罩，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接着话茬，“现在复合还来得及哦！”
　　她苦笑着摇摇头，我心里便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沉，再也不想开玩笑了。
　　我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钥匙，手指刚触摸到钥匙的瞬间，夏小雨的吻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我的嘴唇上，那是我的嘴唇触碰过的最柔软的东西，比奶油还细腻。我头脑一片空白，心里绽放着五颜六色的烟花。我不仅爱这个吻，还对它背后的意义藏有期许。还没等我积极的情绪发芽，夏小雨就没收了无比美好的体验，将她的吻收了回去，我看着她的嘴唇，像晶莹的果冻，想再尝味道的冲动比任何怪兽都凶残暴戾，不停地冲撞着囚禁它的牢笼。
　　夏小雨并没有看我，坚定地转过身。
　　我想，等打开门我们俩进门的瞬间，所有之前的事便没有发生过，只存在在亦真亦假的我们两个人的回忆里。
　　我的期许出现了裂纹，噼啪作响，然后在我的注视下碎成渣像雪一样落下。
　　“没关系。”我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在夏小雨即将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拍张照片可以吗？可以给更舍不得这段关系的我留个纪念。”我说了这样自以为是的话。
　　夏小雨汪洋地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
　　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举起手臂横拿着手机，夏小雨要面对着镜头被我轻转过来，就看着我，我看着她的嘴唇，她仿佛也明白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在她还没有确定的时候，我把浑身所有的细胞都集结到嘴唇上，我要让身体里的所有，来欣赏这场盛大的喜欢。在凑近了之后，闭起眼睛，将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夏小雨的唇上，记住了那一刻的感觉，按下了屏幕上的拍摄图标。
　　我睁开眼，夏小雨也缓过神来。
　　我确定拍了照片，但没有看，把手机收起来，将钥匙插进锁孔，随着开锁的声音，我打开门，我们一起走进明亮的家里，仿佛结束了几十年的夫妻关系。
　　现实场景不允许我们用悲伤消化离别的情绪。
　　母亲听见声音走过来问：“你俩上哪啦？走这么长时间，外面多冷啊！”
　　我笑着说：“出去溜达一圈，吃了碗麻辣烫。”
　　母亲看向夏小雨，“怎么啦？小雨没吃饱啊？”
　　夏小雨急忙笑着说：“没有阿姨，就是馋了。”
　　我妈如释重负，笑着把拖鞋放好，然后伸手去接夏小雨脱下来的衣服，“快收拾收拾早点睡，明天三十了，晚上得熬夜呢！”
　　夏小雨明媚地笑着说：“好。”
　　我径直走进房间脱掉外套，刚出房间门的时候正好碰到进门的夏小雨。我刻意地忽略她，没有迎合她看向我的眼神，直接去到客厅，和父亲说话。眼睛盯着电视，听见了饱含失落的轻轻的关门声，胸口顿时火辣辣的憋闷。
　　手机里的照片我一直没有看，怕原本平静的情绪汹涌起来难以控制，可心里痒得很。
　　夏小雨又在加重这种感受，发信息给我——“那张照片，可以发给我也留个纪念吗？”
　　我想了想回复，“是你只赋予了它纪念意义的，你还是不要留了。”
　　夏小雨：“那给我看一眼总可以吧？”
　　我：“我都还没有看，而且我不想与其他人分享这张照片。”
　　夏小雨：“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让你觉得我的分量不够重？牺牲我是比较好的选择？你是要拯救世界吗？”我有点后知后觉的责怪，那十分钟太美好，夏小雨剥夺了好多那样的美好。虽然美好是她带来的，她拿走好像也无可厚非，可我埋怨她带走所有。而且我有点恨，为什么要给我这一路的体验呢？如果没有这一路的甜蜜，我可能还不会这样煎熬。
　　夏小雨：“对不起！”
　　我：“没有。”我又有点心疼她独自承受的一切，貌似认识我后并没有让她更轻松，以前的那种单打独斗的日子还在延续，甚至还加重了某种痛苦。
　　放下手机，我不断地在记忆里搜寻有关于那张照片模糊的样貌，纠结了一阵，实在难以抗拒地拿起了手机，打开相册，看到了那张照片。乍一看竟然有点暧昧和色情，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我没想到这张照片呈现出来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我看着夏小雨的侧脸，她白皙的皮肤被眉眼上淡淡彩妆的颜色映衬得更细腻精致，轻闭的双眼睫毛像一个海浪一样漾了出去，倔强而又憨厚的鼻尖几乎贴着我的，可我竟没有在大脑里找到鼻尖的感受，我太专注于嘴唇上的触感和她的气息，其它的什么都没感觉到。看到嘴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太绅士了，好歹吻一回，都嘴对嘴了还讲什么礼数呢？我们嘴唇的轻触甚至都没有影响她嘴唇的轮廓，我只触碰了她嘴唇的三分之一……
　　他妈的……
　　我立马把手机放下，痛恨自己没出息，痛恨自己错失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如果此刻夏小雨还在我身边，再给我一次吻她的机会，我一定从唇尖亲到她的嘴角。忽而一下觉得自己也就这点出息了，夏小雨如果躺在我身边，就不能想点疯狂的事情吗？想一下都不能胆子大一点吗？我又把手机拿起来，翻了个身侧过身去认真地看那张照片，先宏观的看，到放大，然后细微地挪动，贪婪地吮吸着里面的暧昧和粉红色的美好。
　　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总感觉脖子后有一股气息，像是人或者动物的呼吸……
　　一想到这头皮一炸，因为房间内的灯关了，我只能借用手机里面我们照片的光对着后背回过头去想确认一下是什么，结果照到了长长的头发和夏小雨那张煞白的脸。
　　我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好大一块，刚要大声呵斥夏小雨却被她嘘声的手势压下去了。
　　她跪在地上，双手拄着床沿，不知道看了我多久，“小点儿声！叔叔和阿姨都睡了。”
　　我捂着胸口，用力地控制着情绪压低了声音说：“你有病啊夏小雨！进来不知道敲门的啊？而且大半夜的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夏小雨有点委屈，“我就是想看看照片。”
　　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床的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丢掉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正是我吻夏小雨的照片。
　　我很生气，像是被人偷了东西，赶紧灭掉屏幕，然后在全是暗影的房间内对夏小雨说：“赶紧回去睡觉。”我有点气夏小雨，要是在一起，我们可以好好的相爱，好好的暧昧，好好的心动，好好的冲动，好好的大胆。可夏小雨都说了，进门为止结束，此刻却站在我的床边。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房间又没开灯，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但我在意的不是后者，而是前面。
　　夏小雨更委屈了，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好像自己鼓足勇气准备了一个惊喜却被忽略了一样。我纵然万般喜欢她，也需要一个对她好的理由，如今我是她说一句话就能依靠的人，可她还是沉默不语。
　　而且我怕，我怕她在房间里我们又会发生一些我难以控制的事。面对夏小雨，我不是那么可控。
　　她站起来要走出去的时候我叫住了她，“夏小雨。”
　　她回头看着同样黑乎乎的我，这样的环境更容易说出一些看着对方时并不容易说出的话。
　　“我喜欢你，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玩弄我。如果我们还是之前在路上一起牵着手走路的关系，请你告诉我，并且长长久久地保持下去，而不是到哪为止，我不要那样的你，也不想再要那样美好又短暂的回忆。如果不是，你就不要做像现在这样的事，以免发生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的声音很低沉，和这个昏暗的场景很配。
　　夏小雨沉默。
　　我接着又说：“对不起，只拥有你片刻对我来说是残忍得让我痛苦的事，如果有我的片刻回忆让你觉得好玩刺激，那我们对彼此的意义不同，不太适合在一起。”
　　夏小雨愣在那儿，我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安静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小雨朝门口走了一步，然后转过头轻声地说：“我很喜欢你拍的这张照片，会永远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她轻轻地打开了门，又轻轻地关上，消失在了黑夜里，只留下一屋子空空的香气。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拥抱着这些味道，然后躺下，盖了盖被子，闭着眼睛，认真地喘息。
　　这一晚的梦，有些伤感，我总是在梦里叫夏小雨，可她好像听不见，仿佛我们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