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的梦想》High木英

8、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开始忙活，剁饺子馅的声音把我吵醒。我睁开眼，朦胧中竟然还能嗅到夏小雨身上的香，好像是从梦里带出来的一样。
　　我又躺了一会儿，才抱有一丝好奇起床，想看夏小雨在干吗，应该是起床了，不然母亲的菜刀不会那样放肆地制造噪音——夏小雨在房间里的时候，她会很小心。
　　想到这，我直接去了卫生间，并没有去客厅和厨房。
　　洗漱完看爸妈和夏小雨正在其乐融融地吃饭。
　　夏小雨看我出来了笑着对我说：“起来啦？快吃饭。”
　　我坐下拿起碗筷，嘟囔着，“吃饭也不等等我，今天大年三十哎！”
　　母亲白了我一眼，“等你？你啥人物啊？都几点了你看看，人家小雨早起来了，你让人家陪你饿肚子？”
　　我沉默。
　　母亲接着说：“小雨，看你好像没休息好，一会儿吃饱了饭再去睡个回笼觉，养足精神咱晚上好看春晚。”
　　夏小雨点点头，“嗯，行！”然后嘿嘿嘿地傻笑了一下。
　　才几天，我们就好像一家四口一样自然。看不出谁是刚来这个家几天的客人。
　　可我与夏小雨之间再没有看上去那样亲近。
　　洗完碗，母亲对我说：“朴茂，你去把新对联贴上。”
　　夏小雨刚打开房间的门，闻声便退了出来。
　　我没在意，去拿新对联，上联下联整理好，然后在上面贴好胶布。
　　夏小雨在我身旁无声地帮忙，帮我递剪刀，捋平对联。
　　我也没有刻意的冷漠，只是平静地做事。
　　拿好一个，我就开门出去，夏小雨拿着另外的跟在我的后面。
　　我刚一打开门看向门口就愣住了，眼前好像站着一对新鲜的恋人，男孩紧张地绷直了身体轻轻地吻了女孩。夏小雨看穿了我发呆地想象，站在原地，并没有催促我。我缓过神来，打开门，在夏小雨出来后又关上，然后把拿在手上的上联比划着往门上贴。
　　“再往上一点。”夏小雨在我身后指挥，我听着她的话，上下左右不断调整对联的角度。
　　“可以了，贴吧！”
　　我使劲往门上一按，然后往下捋平整，向后靠了靠，也很满意贴合的位置。
　　等全部贴完，我开了下门，发现锁上了，转头本能地看向夏小雨。
　　“我拿了钥匙。”夏小雨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
　　“哦，开门吧，锁上了。”
　　夏小雨愣了几秒，把钥匙递给了我，我插进锁孔，打开了门，脱鞋进屋，没有犹豫，尽管头脑中还有昨晚在门口亲吻的想象。
　　夏小雨并没有睡太久，只一会儿便起来，揉着眼睛走到客厅。
　　母亲说：“睡醒了吗小雨，怎么不多睡会儿。”
　　夏小雨说：“睡醒了，够了。”
　　“那行，咱一会儿包饺子。”
　　“好。”
　　除夕萧瑟了很多，只怪夏小雨把美好的圆满变成了一幅画儿给了我，让我只能在回忆里望梅止渴。
　　临近下午三点，我们吃了第一顿正式的团圆饭，这是饭桌一年中的高光时刻，各式各样的菜品摆了一桌。外面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根本不知道是谁家放的。
　　我们坐定，刚要开始吃饭，夏小雨忽然站起身，快速地跑向房间。
　　我与爸妈都一愣，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问号，所以谁也没有问出口，纷纷盯着夏小雨房间的方向发呆。
　　好在不一会儿，夏小雨捧着两个盒子走了出来，走到餐桌前害羞地笑了笑，两颊通红，“这个是送给叔叔的，这个是送给阿姨的，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我爸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来，“谢谢小雨。”
　　我妈看了我一眼，咧着嘴笑着，还有点不好意思接，“哎呀！怎么还买东西了，我嘱咐过朴茂不让你花钱买东西的。”
　　夏小雨笑着说：“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爸把盒子打开，“哎呦！”了一声。他拿出来我才看到，里面一条有牌子的腰带，并不便宜，我爸或许不懂，我知道。
　　我看了眼夏小雨，她也看了看我，比我先移开视线。
　　我的意思她明白，在质疑她为什么买这样贵重的礼物，要花她平时多少辛辛苦苦攒的钱。要知道，我们都住在青年旅舍里，最大的原因是便宜。
　　母亲的礼物还没有拿出来，我猜应该也不会便宜。里面是一条素雅的围巾，图案样式很合母亲的意。母亲边笑着喜欢边对夏小雨说：“这东西都不便宜吧？你花这钱干什么？有这钱给你......给你自己买点啥好东西多好，小姑娘爱美，花钱的地方多，我们老两口用这好东西不白瞎这钱了么。”
　　夏小雨问：“不知道买啥，叔叔阿姨还喜欢吗？”
　　爸妈纷纷点头，“喜欢！喜欢！”
　　夏小雨很开心地笑着，“喜欢就好！”
　　我这个局外人看着这样温馨的场面，既不是送礼者也不是收礼者，没有立场怪夏小雨花钱又无法感谢她，只能傻呵呵地惦记着自己并不十分好奇的桌面上菜的味道。
　　“来，谢谢小雨，咱一起喝一杯，新年快乐！”母亲张罗着，四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酒。我和父亲喝的是白酒，母亲和夏小雨喝的是红酒，家里不会有红酒，想必也是夏小雨来之前母亲刻意准备的。
　　我木怔怔地举起杯子，心里想着这杯酒好像和我没啥关系，尴尬地笑着碰杯，破罐子破摔般大声说：“新年快乐！”
　　夏小雨笑着，我的心思她总能懂得轻而易举。
　　电视声开得很大，敲锣打鼓的很喜庆，可还是被外面的鞭炮声欺负。窗外的烟花此起彼伏，仿佛天就是这样的，一直有烟花绽放。这顿饭吃得很喜庆，舌尖上的味道也像窗外的烟花一样不断地绽放，五颜六色，酸甜苦辣。
　　杯子里的白酒太辛辣，我实在很难在这样的口感里找到乐趣，便也倒了杯红酒，想要被温柔些的味道推倒。夏小雨一直在和我爸妈碰杯，很开心过一个这样的年，吃一顿这样的团圆饭，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好像是这二十多年来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惊喜。
　　我正吃着香肠，感觉它与红酒的味道好配，好像一对儿恋人。夏小雨突然把酒杯递到我面前，“敬你一杯，新年快乐！”
　　我手足无措，看着夏小雨的眼睛心里想，“搞什么幺蛾子？敬我？”
　　夏小雨脸上泛起了酒精红，楚楚动人。碍于我爸妈在场，她把眼神过滤成只有我懂的透明色。
　　同样碍于父母在对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毫无遮掩地呈现，所以我很快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她的杯子，“新年快乐！”然后一饮而尽，仰头一口全喝了，等头低下来的时候，发现夏小雨的杯子也见了底，里面红红的颜色被她全部倒进了嘴里，尝了下味道后两颊微隆，美美地咽了下去，好像里面有个我。
　　母亲笑着说：“哎呀！小雨酒量可以啊！不过还是少喝点，慢点喝。”
　　夏小雨的状态借着酒劲松弛了下来，“没事儿阿姨，喝多了您就把我扔到房间里去就行。”
　　母亲大笑，“哈哈哈，好！自己家，没事，只要不会难受，敞开喝，过年了！”
　　这样的话可太下酒了，夏小雨更是落实了个妥妥贴贴。我和我爸两个人反倒是越喝越冷静，看热闹一样欣赏着我妈和夏小雨不断失控的状态，在里面找乐子。
　　结果夏小雨还没疯癫，我妈先疯癫了，张牙舞爪不说，开始说一些压箱底的实话，这就比较可怕了，“小雨，阿姨不瞒你说，阿姨可喜欢你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和朴茂是夫妻，咱一家四口，以后再有个小宝宝绕着桌子跑，哎呀妈呀！我这一寻思，心里就美滋滋的，这嘴就合不上了，高兴！打心眼里高兴！来！咱娘俩喝一个！”我第一次产生了忤逆的想法，想用四喜丸子堵我妈的嘴。
　　夏小雨竟也跟着笑嘻嘻地干杯，眼睛弯得像是跨越星河的桥。
　　我妈兴致高涨，开始趁热打铁，“咱这个家，不是那个大富大贵的家庭，但进门来该有你的阿姨和你叔叔一点儿不会亏待你，特别在感情上，阿姨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拿你当亲女儿看待......”说到这儿我妈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和你叔叔生不出你这么漂亮的女儿哈，就是那么一说。”然后欢乐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样苦着脸说：“阿姨也听朴茂说过，说小雨你小时候的事，阿姨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呀妈！你喝多啦！”我急忙说。不想让母亲在这样欢天喜地的日子里拔萝卜一样薅夏小雨的悲伤。她自己磕CP就算了，提这种事终归会让夏小雨不舒服，何况这是除夕呢！
　　我妈还没有说什么，夏小雨在下面轻轻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她不想我打断她与母亲的谈话。我错愕，抱歉让她难过。她快速地丢给我一个轻松的笑脸，然后又看向母亲，“没事阿姨，别听朴茂的，您接着说。”
　　“阿姨没冒犯到你吧？今天喝点儿酒也不知道怎么了，平常阿姨绝对不会这样说。”母亲有些慌张，酒醒了三分。
　　“阿姨，没事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娘俩今天就敞开了聊。”夏小雨举起酒杯说。
　　“哎！好嘞！咱不管他们，聊咱俩的。”母亲又醉过去。
　　喝完了酒，夏小雨一边倒两个人的酒母亲一边说：“我当时就很心疼，见到你之后就更心疼了，多好的一个小姑娘，文静、懂事、漂亮，哪个爹妈忍心让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外面遭那样的罪。阿姨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一想啊，阿姨心里就疼得不行，好像真的......真的是自己女儿在外面吃苦受罪一样。”我妈泣不成声。
　　夏小雨也是满眼鼓鼓的泪水，站起身，绕到桌子对面，站着将母亲搂到了怀里。我妈激动得站了起来，抱住夏小雨痛哭不止。在我的视角里只能看见夏小雨的脸，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像外面鞭炮的声响。母亲又在夏小雨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爸向上看了看她们，又转过头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爷俩一脸单纯，谁的脸上也没有写明该如何是好。本来只以为是看场访谈节目，结果直接上演了大型舞台剧，我们这两个观众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票，是该在这里当观众还是识趣地退场。
　　短暂地思考片刻后我们都默契地留了下来，因为她们俩要是喝多了，他得照顾我妈，我不用说，自然得照顾夏小雨。
　　两个人终于哭完，互相给对方擦了擦脸。夏小雨扶着母亲坐下，自己又坐了回来。
　　母亲又说道：“朴茂，你从小到大没干过啥有出息的事，就把小雨带回家，这事干得漂亮！”
　　我皱起了眉头，不想说话。跟没有理智的人交谈是非常锻炼心性的，我觉得累，不想锻炼。
　　本来自己还想喝点儿的，看她们的样子，杯子里剩的红酒已经平静了许久，迟迟没有尝一口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