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的梦想》High木英

6、第六章

　　夏小雨一心在感受的，可能并不只有雪，还有十来米上空那家人的生活状态。我趁着这个功夫赶紧缓过神来，在她的身侧，拿出手机对着她的侧脸，拍了一张绝美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照片。我的手机也高傲起来了，它再不认为自己是钱能买到的东西。
　　我想亲她一口，是身体自主产生的欲望，并不是我的思维冲动，尽管我当然也想亲她一口。但思维上的想法有理智去约束，可身体本能的冲动我简直难以抗拒。我的身体也想高傲起来，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举世无双。我错过了给它平步青云的机会，因为夏小雨已经睁开了眼睛，淡淡地吐着气，依然看着天对我说，“下雪了，真漂亮。”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摇了摇头，“嗯。”我心里想，你哪知道什么叫漂亮。美本身应该不太知道什么叫美。
　　“走吧！我们回去吧！”夏小雨看向我说。
　　“好。”我说：“冷不冷？要坐车么？”
　　“不要，还是走回去。”我们转过身，她还是很自然地挽起我的右胳膊，我很不自然地配合，怕她挽得不舒服。
　　转身走了几步路，夏小雨说：“你陪我去吃碗麻辣烫吧！”
　　我有点疑惑，“晚饭没吃饱啊？”
　　夏小雨笑着，“没有，就是想吃麻辣烫了，回来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去吃。”
　　“好啊！吃哪里的？”
　　“我们来时的路上有一家，就吃那儿的吧。”
　　“好。”
　　沉默了一分钟后夏小雨拎着我好像断了的右胳膊问我：“你好紧张啊？”
　　我急忙说：“没有啊！”
　　夏小雨捂着嘴笑，“你看你走路的样子别扭的，好像这不是长在你身上的胳膊一样，你动啊！该怎么摆怎么摆，该放口袋放口袋，怎么我一碰，你就像被冻住了似的。”
　　我被挖苦得有点莫名其妙，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多到嘴边的话都被大脑判定欠妥退回了。
　　看我没出声夏小雨说：“你就怎么舒服怎么放，不用管我，没事儿。”
　　我突然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像烧开的一壶水。我一把把夏小雨的左手抓起来，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这样比较舒服。”然后赶紧把自己的手拿出来，自然地垂着，留她自己的手在我的口袋里。
　　夏小雨抬起头来看我，一脸无辜地说：“你的手也放进来啊！放外面多冷！”
　　我冷笑了一下，“不用了，我的手需要冷静一下。”
　　夏小雨听见我的话笑出了声来，银铃般的笑声让我的心痒痒，笑完后把我的手抓起来，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我的手在口袋里攥着拳头，像是刚进监狱的弱鸡，看着里面的大哥瑟瑟发抖，口袋里的空间很小，不和她的手触碰到一起是不可能的。
　　夏小雨这个玩火少女竟在这时不知天高地厚地开启了撩我模式，老是刻意地用手指甲或者手指肚触碰我的手。
　　我抿着嘴看她，她憋着笑，显然是故意而为之。
　　我有些恼，又有些难以抑制的烦躁，这种情绪是一直压抑着某种内心深处的想法带来的，虽然我很努力地将它们围合在一起控制起来，可还是有一处薄弱，在我稍微一个动摇之后，破了一个口子——我把手指伸进夏小雨的指缝里，紧紧地握着，让她的手再也没办法自由地活动。
　　同时，我的心也静止了。
　　瞟了一眼夏小雨，她也认真地走起路来，不再活泼。
　　进了麻辣烫店，夏小雨有一点夸张的兴奋，夹完菜坐定，夏小雨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麻辣烫了！”
　　我用纸巾擦着桌子，好空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放手肘，顺带着把夏小雨的那一侧也擦了，“吃太多这个不好，不健康。”
　　夏小雨明眸皓齿，“好吃呀！”
　　我把擦过的纸巾捏成一团，凑近些对夏小雨小声说：“人家都说汤里面加了好多不好的料，让人上瘾的。”
　　夏小雨点点头，“嗯，我也听说过，说放罂粟壳，避孕药啥的。”
　　我还没来得及捂住夏小雨的嘴，她的话便滑溜溜地脱口而出，声音纯净清亮，穿透力极强，像两条滑溜溜不断打挺的鱼，在店里可劲儿扑腾。
　　我尴尬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透漏着她懂得的语言信息。
　　她伸出舌尖，俏皮地抿抿嘴。
　　还没等我说什么，老板笑着在柜台里面边烫菜边说：“姑娘，俺家麻辣烫你放心吃，纯骨汤，绝对不会添加你说的那些罂粟壳啊避孕药呀啥的。我姑娘也常吃俺家的麻辣烫，要是不好我能让她吃么，放心吃！”
　　我冲老板笑笑，“是吗？以后多来几次。”
　　夏小雨也转过头，微笑以表歉意，回过头来的时候又冲我很好看地笑笑，好像要讨好我似的。
　　老板把金属篓里面的菜带着汤装到碗里，“必须的！来我这儿的都是附近的学生，咱哪能给孩子吃那些东西，那钱能挣？来，你们的面好了，那边有调料，喜欢什么自己加啊！”
　　我站起身，“好嘞！”
　　夏小雨把怀里的外套放到一边，也要站起身。
　　“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去端过来就好了。”
　　手接触到碗的时候老板一边朝里面加芝麻酱一边说：“你媳妇真漂亮。”
　　我一脸愕然，连手上的烫都忽略了，“啊？那不是我媳妇。”
　　老板笑着，眨巴着眼睛说：“还没结婚呢？差不多赶紧办了，这么漂亮的对象还不抓点儿紧。”
　　我赶紧端着碗回身，怕再有点什么话让我招架不住。
　　我不知道夏小雨听没听到，回到座位上瞟了她一眼，她也同时在瞟我。
　　我想，那应该是听到了。
　　麻辣烫吃到一半，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个不停。我掏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滴了一滴汤在衣服上。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我妈，于是我就接起来按了外放，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用夏小雨递过来的纸巾边擦衣服边说：“喂，妈。”
　　“你和小雨晚上还回家吗？”我妈上来这一句把我吓了一跳，差点呛死，飞速地将电话拿起来取消免提按音量减小键，“回去！怎么不回去！你在说啥啊？”说完看了眼夏小雨，她也愣在那儿，快要到嘴边的食物悬在半空。
　　“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这么半天没动静，上哪去了这是？”我妈的声音还是很刺耳。
　　“就在外面走了一圈，马上就回去了。”
　　“哦，好，不着急，我就是问问，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
　　“嗯，回，一会儿就到家了，先不说了。”我压低了声音说完急忙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再无法像之前一样自然地吃碗里的东西。
　　夏小雨笑着看我，没话找话一般问我：“没啥事吧？”
　　“哦，没事儿，就是担心我们，问问。”我急忙回复。
　　“这辣椒不咋辣哈？我再去加点。”我站起身，掩耳盗铃。
　　回来坐定，夏小雨问我：“阿姨要吃什么么？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吃。”
　　“不用，她晚上不吃东西，消化不好，吃多了晚上会睡不着。”
　　我们都很满意麻辣烫的味道，尽管彼此并没有十足的品尝。
　　吃完走出店门时，感觉外面的风都没有之前那样冰冷了。
　　站在门口，我把夏小雨的帽子翻上来扣在她的头上，她很自然地将手伸进我的衣服口袋里，手指穿过我的指缝，紧紧地扣着我的手背。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丝毫没有顾忌这样的动作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的奢侈。
　　在我自己的心里，我自认为现在的状态肯定不是单身了，夏小雨就是我新鲜的女朋友。可我总有一种错觉，这一切像是一个美好的梦，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容不下这样美好的真实。
　　“让我妈看到咱俩这样可就解释不清了。”我说。
　　“解释什么？”夏小雨问。
　　“我们的关系啊！”我回答。
　　“那就不解释了呗！”
　　“什么意思？”
　　夏小雨停下来，站在我的面前，“说你喜欢我。”她坚定地说，仿佛在逼迫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讲假话给她听。
　　我看着她，她身后的路灯，枯树，雪花，雪地，车辙，仿佛都在屏住呼吸静止在那儿紧张地期盼着什么。
　　我摇摇头，眼里浑浊不清，“可我什么都没有，连工作都还没找到。”
　　夏小雨抬头看着我，两只眼睛仿佛是游离在我身体之外属于我的另外一个器官，“说这句话之前的那......”
　　“我喜欢你，很喜欢。”我没等夏小雨说完就脱口而出。
　　夏小雨笑着，搂着我的腰抱住了我，将脑袋靠在我的胸口，在我的怀里说：“就这一句就好了，后面的不需要。”
　　我的身体早先我的意识一步将她紧紧地搂住。我将脸贴着她的头，贪婪地嗅着她的香，我抱着全世界最好的宝贝，正在将她据为己有。
　　夏小雨在我怀里轻声说：“朴茂。”
　　“嗯？”
　　“我只做你这一路的女朋友，等到了家，我们就不是可以牵手拥抱的关系了。”
　　我整个身体一下子松垮了下来，胳膊再也使不上力，死了一样搭在她的背上。
　　我没有急于问出口为什么，尽管很惊讶她为什么这样说，在心里不断地猜测盘算着——“夏小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如果不是玩笑有什么原因吗？”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但如果她定义了这样一个发展方向和结果，我的问题似乎也没有意义。而且，我想问另外一个自己觉得更重要的问题。
　　她感受到了我忽然的冰冷，抱得我更紧了。
　　我再也嗅不到夏小雨的香，看着街边广阔的景，上一秒我还觉得它们很可爱，很浪漫，此时只觉得它们是一堆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物体而已。
　　“你就这样决定好了？”我轻声问。
　　夏小雨没有说话，在我怀里非常痛苦地点了点头，同时微弱的啜泣声传进我的耳朵，她贴着我的心在哭泣，仿佛听见了它无声的诉说和难过。
　　刹那间我非常想把夏小雨一把推开并且拒绝她一路女友的说法。
　　只陪我走一段路的意义有意义吗？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呢？怎么能你说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你说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自尊和愤怒的情绪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可当感性的大军遮天蔽日地赶来时，我缓和下来。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剩下的短短的十分钟的路程，我也想和夏小雨一起，这十分钟的美好我也想要，假如我现在推开夏小雨转身独自回家了，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十分钟的缺失夏小雨的回忆，也许会让我遗憾终生。
　　可我万万那没有想到，这十分钟的美好让我的终生遗憾美若天仙。
　　所以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