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旁观的小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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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驶过天山山脉，云层之下，旅客只瞧得见皑皑积雪。雪是白的，山是黑的，一道道纵横交错，就像是在水泥墙上抹上白腻子一样。
此刻，陈常山那颗粗糙的心也被抹上痕迹，上面渐渐显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它无处不在，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男人的脑海里。
保障车提前三天出发，和陈常山一行人同天到达新疆。
参赛人员报道之后，要进行行政检验和技术检验。前者是核验参赛资格，后者是检查车辆改装是否符合标准。
“你说，SS1（特殊赛段1）完赛之后，有人来采访我们吗？”
虽然比赛未正式开始，但媒体区已经有不少记者在“逮人”。即便徐陵泉是第一次参赛，可凭借其出色的外表，还是俘获不少媒体的镜头。
“这喜欢上电视？”施箬兰翻看着装备清单，“你直接回家拍个广告，让徐叔叔全城地铁通铺就行。”
“别，我害怕他被气死。”
徐陵泉是家里的独苗苗，小时候又经历过绑架的事情。他这条命，家里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盯着。
这次他完全是瞒着家里人来参加比赛的，甚至连紧急联系人都填的是商枝的名字。
“你......你明明就猜到原因，非要打趣我。”
徐陵泉玩弄着手中的保温杯，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行了，把你那个儿童水杯放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换一个。”
施箬兰猛吸下一口冰美式，那股子苦味一直在舌尖打转。
“羡慕？这可是小枝送给我的，用的帮别人写作业赚来的第一桶金。他就只送过我一个人，你羡慕也没用。”
此话一出，施箬兰散开的眉又重新蹙起。他望向徐陵泉的眼神幽暗又哀伤，叫人直视时心头一颤。
“哎，真难过了？你最近怎么这么脆弱？这话我以前说过多次，你从来都不会当真的。”
徐陵泉一看见他眼底的水光就害怕，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施箬兰的眼泪，第二见不得的是商枝的眼泪。
“你巴巴地盼着商枝来，还管我做什么？我不过开一句玩笑，你就要这么刻薄我。”
施箬兰眼睛一眨，那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
“你既然讨厌我，我也不稀罕你。若是相看两厌，赶明儿我也不当你的领航员，这劳什子活谁爱干谁干去。”
眼看着施箬兰越说越离谱，徐陵泉原就嘴笨，这下更是说不出话来，只一直嘀咕着：“我们说好了要拿冠军的，你不能离开......”
他一边念叨，一边从口袋里找出纸巾，匆匆忙忙地按在施箬兰脸上。
“祖宗，你是我的祖宗。别哭了，大家都看着呢？你还想不想在车队树立起高大威猛的形象？”
脸颊的泪痕被徐陵泉拭去，可那发红的眼睛却还需要时间恢复。
陈常山赶过来的时候，施箬兰戴上一副墨镜，虽然有黑色镜片遮挡眼睛，但那闷闷的说话声却泄露一点踪迹。
“现在需要给紧急联系人打电话，确保联系方式有效。”
陈常山通知完后却没有离开，他守在原地，监督着两人拨打电话。
『商枝是徐陵泉的紧急联系人，他会接电话吗？』
“好，那我现在就给小枝打电话。”
徐陵泉通讯录的第一位就是商枝，他说着就直接拨打过去。
“喂，凌泉。”
四周实在嘈杂，徐陵泉只好打开免提，才勉强维持通话。
“小枝，你是我的紧急联系人，接下来的十几天要保持电话畅通哦。”
“好，我一定二十四小时待机，比赛加油......”
在一片嚣杂之中，那商枝的声音穿过千山万水，清清楚楚地传递到陈常山耳边。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是一个旁观的小偷，只敢躲在角落里听一听商枝的声音，而那些日思夜想都是不能问出口的话题。
好在，旁观的不止陈常山一人。
不知何时，施箬兰也噤声，杵在徐陵泉旁边。但他脸上似乎沾到脏东西，一直在躲在徐陵泉背后调整。
这通电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冗长，不到三分钟，徐陵泉就施箬兰的催促下结束掉话题。
浅尝辄止后，陈常山便带着一颗欲求不满的心离开。在极致的压制下，欲望似乎触底反弹，迸发得更加浓烈。
夜幕也知晓他的愁绪，送来风沙相伴。于是，烟丝缠绕晚风，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这深夜的古城是沉静的，静得陈常山只能直面焦躁不安的内心。说来可笑，他如此心神不定的原因竟然是——商枝没有发晚安消息。
自从出发新疆之后，商枝再没有联系过他。那热闹的对话框沉寂下来，只剩下收到的最后一条加油消息。
陈常山倚在栏杆边，玩弄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月亮渐渐高悬于顶，他却始终收不到一条“晚安”的讯息。
『这算什么？巴甫洛夫的实验？没有这一声晚安，难道就不能安睡吗？』
现实不遂人意的时候，陈常山就开始和自己较劲。他熄灭屏幕，不再去盼望商枝的消息。
『算什么挚爱粉？都没有坚持到一个月，真是个朝三暮四的年轻人！』
他抖落烟灰，抬头望向灿烂的天穹。
南疆的夜空是璀璨的，月亮的光芒都被星辰盖过。那星星密密麻麻地挤在天幕上，硬生生劈开一道银光，在视线尽头处毗连大地与天空。
如此良辰美景，陈常山突然想起蒙尘的医嘱来，便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
翻看照片时，那犹豫不决的指尖在分享键悬停好久，最终还是作罢。
星辰劈开天幕，陈常山那颗密不透风的内心，也因一双相似的眼眸，而裂开一道细纹。可在有形与无形间，他只看见天幕的那道痕迹。
良久，男人转身进屋。
他倒在窗边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得像是要将在自己融入进黑暗里。
可风是不会停息的，它裹挟着沙砾吹来，掀起月白色的纱帘。那帘子飘呀飘，最终落在陈常山的脸上。
于是，那寒潭似的眼眸终于被掩盖。只是月华如霜，有彻骨的凉意从他身上散出，压抑得星辰都开始黯淡。
但客观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可见不是星辰黯淡，是陈常山心情低落。
檐下的风铃也来凑热闹，它开始随风响起，叮叮当当，彻夜未休。
是铃铛响，是心弦响。
风如细织，心乱如麻。
这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稳。
天蒙蒙亮，陈常山是被一阵音乐声吵醒的。在这个静谧的清晨，似乎有熟悉的旋律从隔壁传来。
“徐凌泉？”
他走到阳台上，转头一望，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陈工。”徐凌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不起，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陈常山睡觉轻，昨晚又没有关阳台门。即便徐陵泉调到最小音量，但依旧唤醒睡梦中的他。
“醒这么早？”
陈常山大概能猜到他早起的原因。
昨天下午刚举行过短道排位赛，这决定着第一场比赛的出发顺序。
他们的原计划是跑个第九名。
相对于三组来说，这是最有优势的发车位。既能跟着前车有迹可循，路面又不至于被压得稀碎。
只是没想到，徐凌泉一下子就闯出个第三名。虽然不是开路车，但难度确实比中间段大。
这也意味着他与领航员要高度契合。稍有不顺，赛车就可能偏离轨道。
“我......我有点紧张，又很亢奋，根本睡不着。”
过去，徐凌泉参加过环塔丝路集结季，但那时仅代表他个人。这次，他的责任更大，代表着一整个车队。
“没事，尽力而为。”
陈常山抬头望向天空，星星早已藏匿，只有月亮还留有淡淡的痕迹。
“我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也很紧张。那应该是十八岁或者十九岁的时候，我不大回想过去的事情，所以有些记不清。”
他的指尖正在敲打栏杆，金属发出清脆的响声，振落掉记忆的灰尘。
“当时SS1是一大片葡萄园，道路狭窄，又要追求速度。命运它偏爱我，送给我一份礼物——开路车。”
“我和领航员很担心，怕走错路线。比赛中途还下了雨，玻璃上全是泥沙，感觉泥水都能飞进我的嘴里。”
“我们一直在注意避开淤泥，防止陷车。但后胎还是被砂石划破，我们换上备胎后，导航又出现问题。”
“后来呢，你们拿到冠军了吗？”
大家总是期待在历经困难之后，就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但多得是事与愿违，有时候山的那边依旧是山。
“没有，后来车子熄火，连赛段都没跑完。”
这大概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陈常山侧过身，望着徐凌泉说道：“但我没什么遗憾。”
“所以，只管全力以赴，好好享受比赛。”他指向徐凌泉的手机，“放得不错，再来一遍。”
三角变成竖线，一小段间奏后，音乐响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
此刻，天光大破，万里朝霞抽成细丝，在靛蓝色的天空上晕染开来，一切又是崭新的模样。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MG的人已经在营地整装待发。
一组的房莲，领航员苏合香，她们是场上为数不多的女选手。
二组的路柏仁，领航员胡柴，他们已经参加过四届环塔。
三组的徐凌泉，领航员施箬兰，他们是环塔的新人选手。
八点十五，赛车启动，离开封闭区。
裁判填写完时间卡后，赛车驶向维修区的帐篷。车队技师有十五分钟，对赛车进行最后的检查。
在此之后，车辆在赛道里出现任何问题，都只能依靠领航员与车手自行解决。若是非参赛人员提供帮助，将遭到罚时。
“测试，测试。”
陈常山戴上耳机，确保两人的无线通讯都是正常状态。
“收到。”施箬兰回复道。
“收到。”徐凌泉说道。
施箬兰与徐凌泉面对面站立，他们扫视着对方，仔细检查各自的装备。
“通话器，check。”
“HANS，check。”
“靴子，check。”
......
八点四十，赛车准时从维修区出发。
先正常行驶过一百五十公里的行驶路段，整个赛段是未封闭的公共区域，有着严格的限速要求，所耗时间不计入总成绩。
三组的166号车在DSS1（特殊赛段1起点）报道，片刻之后，Provide Huther驶到发车线上蓄势待发。
“小枝会看比赛吗?”
前方的电子计时器还剩三分半，徐凌泉只能没话找话，试图用这种方法缓解紧张。
“你不是发过好几遍直播链接？他要是不看，肯定会被你烦死。”
施箬兰将路书翻得快要扇出风来，却依旧吹不散某人心里的那点醋味。
“真不能理解，养生茶加冰，到底是健康还是不健康？”
徐凌泉嘬一口自己的冰美式，又回头望一眼副驾驶后面的保温桶，里面装的就是海棠花茶加冰。
施箬兰这个人实在娇气，他一向不喜欢喝白水，也不习惯喝咖啡，只偏爱各类花茶。
什么玫瑰花，菊花，茉莉花......
根据不同的季节，他能搭配出不同的冲泡方法。但从小到大，施箬兰最偏爱的还是海棠花茶。
“我现在喝个水都不行吗？枉我一毕业就跟着你，连饭都没吃饱过......”
他的语气实在凄婉，若不是戴着头盔，徐凌泉都怀疑这人下一秒就能憋出两行眼泪来。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徐凌泉熟练地道歉，并艰难地吞下那句“公主”。
“好，我原谅你。”
跟走流程似的，施箬兰换上另一幅模样。
发车线上，指令发出。
“五，四，三，二，一，go。”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旁观的小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