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反反复复的纠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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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石榴树伫立窗外，落红飘散在风里，最后又归于尘土。远远望去时，恍若有橙花在草地盛放。
一朵石榴花枕在窗台，它透过百叶窗缝隙，听见男人梦境里的呓语。可残花只沉默地陪伴，不敢泄露一点踪迹。
陈常山脸颊的泪痕是有时限的，只用日头一晒，就能褪去涕泗滂沱，留下最真实的感触与渴求。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在陈常山选择的生活里，再没有栀子花的身影，它甚至不肯光顾他的梦。
告别是如此的悄无声息，那逐渐冷清下来的对话框却总被陈常山翻开。他迎接着这随之而来的盛夏，也承受着两人关系的寒冬。
陈常山一面放纵，一面克制。
在那晚醉酒之后，他从心底慢慢滋长出些期待。这期待原是不该有的，只在四下无人的午夜时分，才会迫不及待地泛滥成灾。
每当时间来到二十二点，陈常山总会收到一条雷打不动的晚安信息。即便他从来没有给出过回复，却依旧没有消磨掉商枝的热情。
他不知道该怀揣何种心思，才能回应年轻人这份单纯的示好，只能尝试求助网友。
【千山常在：即便得不到回应，粉丝也会每天都给偶像发消息吗？】
这个不带tag（话题标签）的发帖迅速得到热心网友的解答。
【网友1：我会！虽然没有得到过回应，但是对话框将我们连接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好幸福。
网友2：可能是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忍不住每天发消息吧。
网友3：打卡了解一下，不发就会浑身难受。
......】
这条帖子得到三百多个回答，有人照镜子，有人不理解。但商枝的行为好歹得到一个合理解释，只是陈常山的心绪反而更加烦躁。
『原来大家都会这样，想不到商枝还是一个挚爱粉，那他每天发晚安消息也挺正常的。可是为什么之前不发？偏偏那晚之后，才开始打卡。』
可比赛在即，他只能将自己沉浸在繁忙之中，妄图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
对MG车队而言，五月的关键词是环塔。
高温炙烤，将机油味混合在空气里。阵阵蝉鸣是练习的背景音乐，蝴蝶桩走过无数遍，大家用泥渍和汗水铺就出一条环塔之路。
陈常山一连好几天没有回家，几乎是要住在休息室。三组的众人也被紧张的气氛感染，都拧成一股紧绷的绳。
于是，车房里的灯开始通宵达旦。
“常山，你这次压力很大？”
杜仲端着餐盘在陈常山对面坐下。
陈常山将辣椒拨到一边，说道：“还行。”
“你们组是不是太卷了？大家现在太紧绷，连新来的严冬青都快住在队里，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三组想要努力追赶是正确的，可是却不能罔顾自身的状况。他们现在一个个全凭咖啡因续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三组搭建还没多久，我有些着急。”
陈常山一时不察，青绿的二荆条被送进口腔中，舌尖瞬间开始灼烧。
辛辣唤回他的心不在焉。
只是越是压制这咳嗽，它却越是藏不住。陈常山的魂不守舍也是这样，越是掩饰，越是会露出马脚。
“喝点水。”
杜仲将酸奶插上吸管，递给陈常山。
凉意抚平舌尖的刺痛，陈常山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盈盈水光就像是春日下的碧波。
“你别崩太紧，放松放松。”
杜仲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拍一拍他的肩膀。
他离开后，对面恢复安静。陈常山低头盯着餐盘，再次失神。
『胡萝卜，又是烦人的胡萝卜。』
那是醉酒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同样是这个食堂，陈常山正百无聊赖地嚼着胡萝卜，顺便再一次次地点开商枝的对话框。
倏地——
【猫猫招手.jpg】
是商枝的消息。
简单的问候之后，就只剩下长久的沉默。或许是有太多的话想要宣之于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商枝只能删删减减，让对话框一直都处于“输入中”的状态。
陈常山紧盯着顶端的状态，心里也渐渐升起紧张的情绪。
【我下午会来车队哦。】
商枝又欲盖弥彰地补发了一条消息。
【来找阿水。】
【猫猫探头.jpg】
那聊天界面被一次次点开，又一次次退出。陈常山重复着这个动作，他像是一个踌躇不定的旅人。
最后，他还是没有回。
这个下午，陈常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他强行将注意力放Wintax4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组短短的数据，他竟然分析了一下午。
直到太阳落山，陈常山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商枝。
【嗯。】
『隔五个小时才回复，语气还这么冷淡，他应该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了。』
然而，陈常山的猜想立刻被打破。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还有些期待。
『进门的会是谁？』
陈常山心里有一个答案，却不敢宣之于口。
『是施箬兰！』
他不留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心头却又蒙上一层失落的情绪。
“陈工，我帮徐凌泉请个假，他和小枝吃饭去了。”
“你不一起去？”
陈常山一眼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包装袋。
“我还有事。”施箬兰放下手提袋，“小枝说，这是宋店长带给你的。”
“好，这两天队医会预约赛前检查，你们准备一下。”
“好的，那我先去忙。”
陈常山刚打开手机，就有一大串消息跳出来。
【阿迟，你在忙吗？】
【宋店长让我把甜品捎给你。】
【我到时候给你。】
【阿迟，你在哪里？】
大约是害怕打扰他，商枝并没有选择电话联系。
这一刻，陈常山被撕裂成两个人格，一个在窃喜，一个在谴责这份欢喜。
他脚下像是有万丈深渊一般，而过路人唯一的选择是一根细细的钢索。在行路途中，陈常山恐惧每一次的风吹草动，他只能反反复复地试探。
可一番筋疲力尽后，却又回到原地。
『罢了，卑劣的失控者。』
他提起甜品袋，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陈常山第一次觉得，从办公室到休息室的路，原来这么长。
『如果遇到商枝，要记得表现得正常点。』
走过这条熟悉的路时，陈常山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向四周张望。在目之所及的范围里，没有出现商枝的身影。
他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时，还有些心惊那流露出的失落情绪。
只是，走过一个转角，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好呀，要不是我提醒你，你是不是......”
门锁的年头太久，本就不顺滑。陈常山又变成一个手足无措的“胆小鬼”。当他慌忙地对准锁芯时，却怎么也转不动钥匙。
那声音越来越近，一点一点，扣人心扉。
“陈工？”
徐凌泉收起打闹的手，商枝同样乖巧地站在一边，这两人像是小孩见到家长似的。
“阿迟。”
啪嗒——
锁开，更像是理智破碎的声音。
这是陈常山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听见这一声“阿迟”。他的眼神黏在那锁扣上，不敢转身，也不敢回应。
是一阵狂风过境。
原本恢复平衡的钢索又开始摇摆，当你望向脚下的深渊，这深渊同样在凝视你。
陈常山转过身，他弯起嘴角，想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却还是失败。
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关上门。
那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却满是无声的悲恸。世界在他瞳孔中失去色彩，只剩下黑白调，像是在缅怀谁似的。
陈常山何尝不知道自己破绽频出，只是直面商枝的这一刻，维持勉强的体面就已经耗费掉所有的力气，他无暇顾及其他。
陈常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大腿，那颤抖的手摩挲起钥匙尖。那里的十字开口在尖端会成一个锥形，恰好是一个合适的形状。
『用力一点，就能扎进去。』
靠近，再靠近，动脉就在咫尺之间。
下一秒——
陈常山跌跌撞撞地冲到桌前，拧开一只保温杯，里面装着满满一杯冰块。
他仓惶地倒出冰块，含一颗进口腔里，手心里又紧握一块。彻骨的寒意释放，才勉强遏制住那些疯狂的想法。
再后来，商枝又来过两三次。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总是碰不上面。
日子一天拖一天，官方发布出比赛细则。
环塔，新疆。
4250公里的赛程，囊括多种地形地貌，变幻莫测而又危机重重。
所谓环塔的“塔”，便是塔克拉玛干沙漠。
这无边的沙漠，在上世纪被称为“死亡之海”。沙丘连绵不绝，流动性极强。地形、高温、沙尘暴、雨水，每一项都充满挑战，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在荒漠里。
有一片绿洲隐藏在沙漠深处——神秘的达里雅布依。那是克里雅河的终点，沿着河流，胡杨倒影在水面，河床上险象环生，一不注意便会陷进淤泥之中。
置身于温宿大峡谷，在天山脚下的怪石林立，车手们可以在这一赛段拉满速度，但高海拔的挑战随之而来。
沙漠、戈壁、河床、峡谷、雪山、盐湖、草甸。土地为底，风沙做笔，在时间的渲染之下，大自然描绘出独特的地貌。
这些多重地貌都是本次比赛所要挑战的。
环塔拉力赛跨越多个城市，路线设计充分融合地区特色。只有亲自揭开他神秘的面纱，一探究竟，才能体会到比赛的酣畅淋漓。
“本次设置九个赛段，耗时十三天，特殊路段里程大概2560公里。MG有三组参赛，都是T1+组别。”
陈常山正在讲解赛程安排。
这例行惯例的赛前分析会，主要是研究比赛路线，以此来制定战术策略。
“在纯沙漠路段，要注意轮胎和悬挂系统的状态。车手要时刻注意高温对于赛车的影响。”
沙漠是环塔的主旋律，占到赛程的52%。
“还有就是......”
梅子将熟的时候，MG一行人终于踏上前去新疆的路。
飞机上，出乎意料的是徐凌泉没有和他的领航员坐在一起，反而是规规矩矩地待在陈常山旁边。
等待起飞的间隙，陈常山听见消息提示音。
是徐凌泉的手机。
是商枝传来的照片。
只见年轻人面对镜头，举起一颗青梅，无袖背心下，手臂的分界线清晰可见。
【加油加油加油！】
【梅子快成熟了，等你们回来酿酒哦。】
徐凌泉不禁笑出声来，他自己看还不够，又将照片递到陈常山面前。
“陈工你看，小枝他的表情好搞笑。”
陈常山入眼便是搞怪的商枝，与平日不同，这里的他更加灵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手里的梅子掷过来。
梅子，这酸酸涩涩的梅子。
像可望不可得的镜中花。
但在下一秒，他同样收到商枝的消息。
【陈工，祝你们比赛顺利！】
『客套，不是本该如此吗？大家不过是客气的陌生人。』
当广播的英文响起时，陈常山才回消息。
【好的，谢谢。】
轰鸣声响起，世界的嘈杂开始模糊。
陈常山打开飞行模式后，却始终盯着聊天记录，不愿意切换界面。
良久，飞机冲上云霄。
他关了机，手中却紧握着一枚浅蓝色铭牌。
谁都不知道，那枚铭牌被陈常山私自扣下。
交还给施箬兰的，不过是一块赶工出来的“全新”物件。那些看起来自然无比的使用痕迹，也是在刻意交代下，专门做出来的。
这怎么不算是煞费苦心？
陈常山贪念商枝所给出的关心，他像是一块极度缺水的海绵，只要汲取到一点水分，曾经习以为常的干渴，就变得难以忍耐。
可现实是，他只能嚼碎冰块，转头望向窗外灿烂的朝霞。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反反复复的纠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