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9、第 9 章

　　“宫禁还是在郎中令在管理。陛下平日里常住的西宫，用来议事的东宫，当值的宿卫甲、服侍侍从，都由郎中令直接任命。大司马虽说是撤销了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但光禄丞、各郎将、羽林军、四大夫以及各主事吏员尽数划归于郎中令。”
　　“那卫尉呢？”
　　“卫尉现在只负责传达和出充车骑，大部分都打散被编入了郎中令麾下。虽然卫尉还属九卿之一，但是卫尉卿和卫尉丞自迁都以来，被大将军安排在城东城南巡防，并不管理宫禁的事务。”
　　李继开始沉思起来，王绍察言观色，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语。
　　“那以往京畿的南北两军也没有朕的人吗?”
　　“陛下，”王绍有些无奈，恭敬地拿过李继从兰台抄来的新都外城内宫布防图，指着上面的北侧道：“当年犬戎围都，北军已经随着围城和突围成建制地打没了。新都的北军是大司马迁都后征召来的良家子。南军当年随大司马平南郡，本就是大司马的心腹。如今南北两军都听从于大将军，陛下在两军之中，并无可用之人。”
　　听到算是直接点破李继目前窘况的话，李继虽说面色不显，内心还是有些破防甚至于怀疑人生。
　　这些时日，他努力打点宫中的内宦和侍女，隔三差五就要借着机会大肆奖赏一番，东拼西凑来一帮不算是很如人意的班底——也就是历代为文人所不耻的宦官集团。
　　李继也想如任何穿越的主角一样，纵横捭阖，叱咤朝堂，搅弄风云，一统天下，恩惠万民，但是硬性条件不允许啊。
　　先不说孱弱如西施，一步喘三口的身体。但就是皇帝权力的直接来源——暴力机构，也就是军队的掌控力上，李继也无限趋近于零，他手中也没有任何一支可以直接听命的军队。
　　宫禁是穆川在管理。成建制的南北两大军团是在穆川手上。又因为国都曾经被围困的经历，导致朝堂诸卿极其没有安全感，哪怕国库都掏不出银子来，还是咬牙凑出一支庞大的职业军队——日夜操练，勤耕不辍。而花费大量税收银钱练出来的兵，显然并不直接听命李继。
　　这种怎么看都是亡国之君的剧本，国家分裂、皇权式微、权臣当道，西有犬戎虎视眈眈，南有诸侯王伺机谋反。
　　对了，还有正在骑马来的路上的淮南王。
　　说到淮南王，陆敏自从送完那个黄绢之后，便一直不进宫来，李继也拿不准淮南王的立场，翻遍了整个寝殿和其他常去的宫殿，李继都找不到小皇帝和陆敏通信的绢布，遑论亲笔的书信或者信物，大概是被烧掉了。
　　宴会临近，李继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让淮南王入新都。
　　哪怕淮南王真的要谋反，自立为皇帝。还有个穆大司马在前方冲锋，若二人真的争斗起来，他也好收渔翁之利。退一步来说，若淮南王真的谋反成功，也不见得会杀死他这个亲侄子，顶多是囚禁。
　　李继想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解开这个死结。不过目前看来，他没有性命之忧，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故而话头一转，开始问起宴会和后宫人选诸事。
　　“这么说，主动缴纳遴选钱的大多也只是商人么？”
　　王绍不知道李继这算不算做生气，斟酌道：“也是有几个豪门大户的贵女前来的，柔和刘氏家的贵女就来了两个呢，齐地、燕地的豪族，也有送贵女进宫的。”
　　“你真当朕不知道吗，还在哄朕？”李继笑道：“东都附近真正的豪族，送来进宫的贵女也就几家而已。东边北边那几家，无外乎是示个好，花钱买个清净，叫朕不要去搅扰他们。剩下的大多都是被太|祖先帝欺负惯了的破落户，靠着这个事搏一把，说不准自家就飞出个金凤凰呢。至于那些自诩清贵的豪族世家，更是羞于与商女同列，一个也没有送，是也不是？”
　　不过谈到这件事，李继心情倒是没有方才郁闷了，王绍也松口气，不复刚才的拘谨。
　　他自幼家境家境贫寒，亲爹是裴家的佃农，除了要交的定量的粮食，过年过节还要送些自家种的蔬菜瓜果给裴家，当然不是当面送给裴家的家主，而是满脸赔笑地给裴家派过来收租的管事手下。等到亲娘成为裴家某一分支的典妾，他和两个弟妹更是谨小慎微，天生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身。
　　入宫后，因为姿色妍丽，委实受了不少的欺负，若非是大司马更换了一批皇帝身边侍奉的内宦，他也没有机会近身侍奉皇帝。
　　“黄门丞还是不够，你明日去找内府令，跟他说朕命你为黄门令兼符节令，这点朕还是能做到的。大将军撤了内朝的尚书令这些东西，你也不要触他霉头，要用朕的玺印只管用，只是用在何处，要与朕通报……”
　　李继蹙眉，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王绍跪坐一旁，静静地拨弄香炉里的香火，点头称是，葱白的手和金光灿灿的香炉很是相得益彰。
　　香气袅袅，李继转过身拉住王绍的手，
　　如玉的面容愈发朦胧不清：“便是这些事情，近来也辛苦你……朕听说你在宫外还有家人。你取了印绶，回家看一看亲人，休息三两日，再回宫来也是无妨。朕在宫中呆得无趣，你到宫外若是见到些有趣的事，也好回宫来和朕说一说……”
　　王绍心中微动，抬头看到天子眉目含笑，身形自然不能称为壮士，握住他的手却是分外有力。面如冠玉的脸凑到跟前，桃李之姿，明媚皓齿，王绍一时看得呆住了。
　　李继自认为跟下属拉完家常怎进感情，正想趁机一起吃个饭，巩固革命友情。还没张嘴，便听到宫殿外吵吵嚷嚷，脚步声和兵甲钩戈声相互纠缠。然后便是砰砰拍门声，有甲士大声在殿门外喊道：“陛下，有刺客，还请陛下出殿门，臣等好保护陛下。”
　　李继大怒道：“谁说有刺客？”
　　有又一甲士大声道：“是穆郎中将通知我等前来保护陛下，刺客是穆将军发现的，正在追查。”
　　李继无奈出来披着大氅出来，王绍连忙给他送来手炉。见到二人衣裳完整，内侍宫女陆续赶来，簇拥着李继。
　　穆川披甲执戟，身后约有三十余甲士，见到李继，穆川抱拳行礼道：“陛下，有刺客进入后宫，还请陛下这些时日能够允许宿卫入殿值守，臣也派遣甲士卫尉前往其他宫殿查询，以保护陛下安全。”
　　“穆郎中真是忠心耿耿啊，平日里朕去兰台取本书，一路上都有卫尉保护。如今想找个人睡觉，倒睡出个刺客来。”李继阴阳怪气地嘲讽。
　　穆川假装听不出来，只是低头抱拳行礼。在他身后，陆续有数百名甲士赶来，黑压压一片，李继脸色也愈发不好。
　　场面就此僵持起来，李继不愿意睡觉也要被人监视。咬牙切齿地看着穆川，火冒三丈，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当即破口大骂：“尔等是要逼宫吗？朕还是大雍的天子，尔等还知道君臣之别，朕不愿如此？莫不是都要造反不成？”
　　这算是自天子要求亲政以来，明面上撕破和穆家的关系，人群中有近来受天子恩顾的，也有追随穆家的，有摇摆不定的，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李继说完话，人群开始有些晃动，窃窃私语响起来，待到造反那个词一说出口，顿时场面哄乱喧嚣起来。
　　穆川依旧站定抱拳，再次张口道：“还请陛下能够允许宿卫入殿执勤。”
　　李继阴鸷地看着他半响，忍了又忍，最终吐出胸口的浊气，转身回了殿，说道：“便依穆郎中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