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10、第 10 章

　　李继万万没想到，穆川说的宿卫入殿执勤，是他老人家亲自在李继的帷帐旁边执勤。虽说郎中令本职就是做这个事情的，但是穆川就职以来从不主动上前给自己上眼药找麻烦，李继也乐得这种关系。
　　亥时将近，四周灯火通明，侍女燃起熏香，殿内四角配有暖炉，王绍正打理刚才披起的大氅，担忧地望向李继。
　　李继黑着脸不说话。左右上前解开李继的发簪，拿出一把玉梳，跪坐一旁慢慢梳那把黑亮的长发，一旁还有端水的、奉茶的、手捧毛巾以备侍奉的，都簇拥着李继，李继双脚泡在木桶中，白皙的脚被水烫得有些发红。
　　穆川目不斜视，任由李继磨蹭下去。
　　他知道自己最近很是反常，以前虽说偶尔也会多看小皇帝几眼，但是根本不在意他，浑当他是个吉祥物，暂且安稳住天下诸位反王，让百姓多修养几年。打定主意待到李继三年后病逝，鼓动穆昂，趁势谋取李雍王朝。现在穆家势力本就比历史上强大多，若是事情顺利，不必造成太多的流血牺牲，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后面的百年乱世。
　　当年乐安京都围城，穆川把他哥从廷尉大牢中救出来的时候，就想过趁机反了他的。
　　犬戎势力本不强大，只要能坚持几月，待到犬戎粮草不足，自然也就退去。但是一帮蠢人，只知道权利争斗不知百姓生死的蠢货，硬生生把原本的围城战羁縻成将要灭国的战争，一口一口把犬戎喂大，用京畿百姓的血泪，养大了西北的这条狼。
　　而穆川原本就是看不起小皇帝。不是说原来的李继不聪明，而是从来都不是以大局为重，只想着自己的私利，因为从小没有被当做储君培养，故而哪怕成为了皇帝，所作所为的出发点都是自己的享乐为主。从迁都开始，就闹着要南迁到淮南江南地，被犬戎的几次围追堵截吓破了胆，老老实实跟着来东都。刚休息没几天，就嫌弃东都的宫殿太小太破，非要盖几座宫殿，好说歹说才只盖了几座楼阁。后来又不知道被谁撺掇着要亲政，结果朝堂上睡过去。细数这些破事，任谁都会觉得他这个皇帝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后宫里为好，哪一天真的亲政，祸害朝臣还是小事，只怕整个天下都被他搅弄得支离破碎。
　　故而穆昂还有一众朝臣一直默认皇帝还是待着后宫为好。
　　但是自从皇帝撒泼亲政失败后，穆川总觉得皇帝变了不少，目光也不自觉地追随皇帝，总感觉皇帝的气质乃至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穆郎中，你亲自在朕的寝殿值守，那谁去查探刺客呢？”
　　李继受不了这种近乎于尴尬的氛围，又恼怒现在连睡觉都要被监视，张嘴打破宁静。
　　穆川回过神，眉头皱起，打量着李继斜靠在床头的睡不着时候，无所适从且不自觉敲击床头檀木的手。
　　像，真的是很像，并且和以往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臣是郎中将，职权本就是近身保护陛下。至于刺客，臣的手下定能探查清楚，陛下不必担心。”
　　李继看着穆川道貌岸然的样子，心中嗤笑，他从来都不觉得真有刺客来刺杀他，这一切无外乎是穆川在自导自演，只是想要把他最后睡觉独处的权利也要剥夺，整个人完全处在他的监控之中。
　　和前世一样让人恶心的控制欲。
　　但是对此，李继无能为力。
　　形势比人强，李继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和穆川聊天：“内府令跟朕说，宴会定在了二月十八日，朕觉得不错，宴会守卫朕让王绍安排，如何？”
　　“这是陛下的家宴，届时后宫的女子、外戚、宗室和淮南王都要到，陛下让一个内宦安排，怕是不妥。”
　　李继噌的一下坐起来，怒目圆睁，他是真的怒了，掀开被子，光脚站在地上，质问道：“朕连自己家宴如何安排都不能够吗？你们穆家兄弟，一个把控前朝，一个把控内宫，朕就是个泥人，也尚有三分火气，哪里容得下你们如此揉捏？”
　　穆川不卑不亢地回复：“陛下，那个王绍一无功绩，二无资历，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宠幸，成为黄门令，若是陛下过于拔耀，只怕是害了他而不是助他。”
　　李继冷笑道：“那这么说，穆郎中是有人选了？是你手下的哪个郎官啊，还是大司马手下的哪个曹掾？”
　　“都不是，是安定侯。”
　　此话一出，李继怔住，他没想到穆川真的给出了合适的人选。而自从上次宫中送完黄绢，李继都快忘记他的这位表兄，突然被穆川提及，李继也开始思索。
　　陆家和李雍皇家本就是紧紧捆绑在一起，有世代联姻，如果让陆敏来安排这次宴会，的确是最佳人选，李继又可趁机探寻和李鸾的关系，因为很显然，李继和李鸾，这位陆敏显然知道些内情。
　　思量完，李继狐疑看向穆川，桃花眼斜睨着穆川，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好心推荐陆敏。
　　穆川笑道：“陛下，臣只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李继摇头，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只是问道：“穆郎中将如此识大体，朕该怎么奖赏你呢？”
　　穆川不言语，突然近身，一只手捏住李继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头凑过来和李继贴的极近，都可以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李继的瞳孔瞬间缩小，根本挣脱不开，穆川的另外一只手抚上李继的后腰，李继只感觉毛骨悚然。
　　穆川几乎是贴着李继的嘴唇说：“陛下，这样的赏赐可以吗？”
　　李继内心狰狞，几乎想要给穆川几百个大耳光，脸上却还是优雅从容地笑道：“穆将军先放开朕，朕被你勒得有些难受。”
　　穆川不依不饶：“臣不求别的赏赐，只有一句话要问陛下。臣那日所说的话，陛下为何要假装听不明白？”
　　“将军每日都跟朕说话，你说的是哪一日？”
　　“陛下宫中内侍分银钱的那一日。”
　　李继脑袋极力向后，躲开穆川愈发激动凑近的脸：“那日冷风吹了半响，朕要是说了些胡言乱语惹恼将军，将军不要介意。”
　　穆川不依不饶，按着李继的后腰，气息不稳地说：“李继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你在说什么呀，朕听不明白？穆将军，松……松手，你要是再箍着朕，朕可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穆川恨恨盯着李继四处乱瞟就是不看他的眼睛，恨恨松手。
　　李继低着头揉捏手腕，不再言语，默默爬到床上，背对着穆川低声道：“朕歇息了，宴会就让安定侯安排好了，明日叫他进宫一趟，朕与他详细说道。”
　　穆川看着李继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烦躁地想直接爬到他床上质问清楚，理智又告诉自己，不可以鲁莽暴躁，得像诱拐公园里的猫一样一步一步来。
　　连续告诫自己三遍冷静，穆川盯着李继装睡的后背，恨恨地想：早晚有一天你得亲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