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5、第 5 章

　　“陛下，内府从下月开始遴选良家女，大将军也批复这件事。若是从下月初开始遴选，今夏或可完成。”
　　内府的前身是少府，本来只是管理皇帝的衣食住行钱财之事。一则是皇帝未亲政，年少体弱，花不了多少钱。二则国家沦丧，缺人少粮。三则李家的宗室实在是少得可怜，穆昂大手一挥，把以往的少府、宗正、太仆等都划归内府，在宫中和前朝做了很大的切割。
　　一同简化官制的还有皇宫禁军，光禄勋的职权几乎全都给了郎中令。以往的羽林军、虎贲将士，也都划归了禁军行列，驻守城外，而不再管理宫禁的防护。
　　三公之上有他大将军坐镇，不过当年提出的很多设想并没有一一落实。事急从权，现在的情势并不适合在官制上做大的变动。
　　故而李继想要充盈后宫，只需要得到大将军的同意，便可以全权交给内府管理。好处是效率较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坏处自然也很明显，若是主弱臣强，便是什么事都要请示强臣。若是主昏臣佞，便是完全对皇权的大撒把，皇帝借助内府享乐游玩，便是连拦一下的人都没有。
　　“朕觉得，倒是不用那么麻烦。国破家败，百姓流离失所，若是朕再大动干戈，岂不是有伤民心？”
　　内府令不言语，恭敬称是，却转头看向李继身旁的穆川。
　　朝堂上受穆昂辖制也就罢了，宫中众人也隐约以穆川为首。李继嘲讽地想，无论穆川是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李继都不打算再试探下去。
　　真是穿越而来的前男友另说。若穆川只是一个同名同姓同长相的土著，李继如何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李继所拥有的全部权利，就只有皇帝这一个身份，还是个病秧子。
　　“那陛下意欲何为？”见穆川不言语，内府令恭敬问道。
　　冬季寒冷，此刻三人在温室殿叙话。顾名思义，殿中从山中引温泉水，是前朝皇帝为了休憩游玩修筑的宫殿。温泉水西入殿，绕殿曲折蜿蜒，东侧流出。
　　此刻三人坐在进水的东侧，水汽氤氲，熏得李继脸颊酡红，像是女子涂抹的胭脂。
　　“依朕看，倒不如从朝臣和高门中选一些。朕以前在旧都，就听闻临东王氏、柔河刘氏这些豪门大族，他们家的女儿，嫁于朕也不算辱没。穆将军，你看如何？”
　　穆川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准确来说，他从早上面见李继到现在，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李继的侧脸。
　　无外乎其他，只因李继吃早膳的时候，被匆忙赶来的内府令和郎中令打断，放下筷子后伸手多捏了一颗蜜饯吃，这种小事谁都不会注意。可是穆川从小养成的偷偷观察小皇帝的习惯然后在心里默默代餐的恶习，眼尖地发现这件事。
　　小皇帝并不爱吃甜食，穆川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的，送去的无论是蜜饯还是麦芽糖，都会被搁置一旁，穆川原本以往小皇帝是害怕下毒，后来发现人家是单纯地不喜欢吃。
　　但是李继，嗜甜如命。前世住在一起的时候，穆川怕李继吃坏了牙齿，还不得不把硬糖、巧克力藏起来，标记数量。李继在家里翻箱倒柜，就为了偷几颗糖吃。
　　穆川想近日朝堂上李继昏睡过去的传闻，愈发狐疑。
　　“穆将军，穆将军，你看这样选择后宫女子的方式如何？”
　　穆川回过神，看着李继发亮的眼睛，嘴角噙着笑，头歪斜的弧度恰如其分，面如桃花，和记忆中如出一辙，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就依你所言。”
　　李继抚掌大笑：“既然如此，那就下旨。”
　　“不过，内府令，切记不可侵扰百姓啊。朕听说又有大批的流民从京畿逃难而来，你可不能趁机把这些人都买下来充作官婢官奴。”
　　李继长叹一口：“朕当初从旧都迁来东都，一则是大司马大将军沿途护佑，社稷能够保存，有赖大司马之功。二则却是东都勤王救驾的豪门望族。太|祖当年平定天下，若非东都高门，何以得天下？”
　　李继拉着内府令，恳切直言：“太祖早早去了，这些有功之臣只是得到些不值钱的财货和土地，很少有爵位封赏。如今他们又再次救我大雍于水火，朕怎么能不恩赏一番？朕看就趁着这次充盈后宫的机会，不如设个宴会，朕也见见这些功臣。”
　　内府令公事公办低头称是。穆川脸上隐约有怒色，不善地看向李继，自然也知道小皇帝心里准藏着什么坏水，同时也唾弃自己。
　　就不该看他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李继的表演欲上来，微笑道：“朕的母亲早早去了，只有一位姨母。不如趁此把她也叫来，宗□□的一些长辈也叫过来，开个家宴。我年纪小，不懂事，后宫这些事情，还是要多听一听他们的意见。”
　　“陛下，若是设宴，还是要支会大司马。与会人员、宴会时间、宫中宿卫也是要大司马一一过目的。”内府令一板一眼说道。
　　李继侧过头打量这位方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内府令，咬着后槽牙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朕还是想等等淮南王，宴会不必安排得过于急切。”
　　内府令自然也是穆昂当年提拔上来的。出身寒微，与穆昂那种家里还能有两三个仆人的贫寒不同，内府令当年家里那是相当的穷，都快吃不上饭了，远大的抱负当然不能填饱肚子，没办法，内府令只好去当个小吏，蹉跎数年。不过即使是小吏的工作，内府令做事效率也极高，甚至趋于完美。当年穆昂还不是大将军大司马，只是御史丞，年末审评官吏时候，发现这一位在公事上从未出过一次错漏。若是一两年还则罢了，而这位小吏，在其任上正正十五年，一丝错漏都未有过，并且每年的考核评价，都是上上。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穆昂自然而然记住了这个人才，逐步提拔上来。后来官制简化改革，就把内府令这个萝卜坑给了当初这位小吏——崔维。
　　交代完事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好歹达成了初步的目的。李继便想要送客。却见
　　穆川的眼睛又盯着李继拉着内府令的手。
　　刚才穆川看李继的脸，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当做是被狗看，现在又看起手来，一个诡异的猜测浮上李继的心头。
　　李继亲自给穆川倒了杯茶，问道：“穆中郎，你看如何啊？”
　　“陛下设宴，臣等自无不可。”
　　穆川内心有些烦闷，公事公办地回复。他甚至很想就现在离开。不知为何，现在任何时间见到小皇帝，便总想盯着人家看，有时候在做事时，也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小皇帝来，遑论刚才没过脑子的犯傻回应。
　　李继叹口气，“穆中郎，你我二人小时也曾见过面，如今为何却这样生分呢？”
　　穆川像吃了一颗苍蝇一样，移开视线，冷硬回复道：“小时候不懂事，见到陛下心生亲切，多有冒犯天颜。如今君臣有别，臣下自然不敢欺君。”
　　“小时候亲切，朕长大就变成罗刹鬼了吗？朕小时候事情记得不多，却还是记得你的。”
　　“臣当年年幼，不懂规矩，私入宫禁，还望陛下莫怪。”
　　“你当年进宫要干什么来着，朕都快忘了，你又何必于怀在胸。”
　　李继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挥挥手让内府令离开，又递给穆川一杯茶。
　　“私入宫禁，给陛下送蜜饯糖食，只是些乡野之人的吃食，并没有特别的。全赖先帝宽宥，并未责罚臣和兄长。”
　　李继若有所思：“麦芽糖嘛，用麦子做的，朕当然记得。”
　　见到小皇帝想要和他再述童年趣事，穆川连忙道：“臣还有事，恕不能陪。”
　　“那下去吧。”李继轻笑道。
　　穆川逃也似地离开了。
　　李继眯起眼睛，注视着穆川远去的身影，默默想到，果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