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6、第 6 章

　　当皇帝要挑选女子充盈后宫的消息传来，东都高门的消息圈都沸腾了。雍太祖起事，也有这些高门大户的资助，但是他们当初给的也着实不多，从家丁里扒拉了几百人和一点粮食送过去，同时和其他的军阀眉来眼去，正所谓：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可是谁也没想到，雍太祖就靠着这群杂牌军，硬生生从东向西凿穿出了一块底盘，沿途的各路“英雄豪杰”反而像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十年不到一统天下，定都乐安，国号大雍。
　　东都土豪弹冠相庆，本以为可以高高兴兴地开始封爵圈地，然后在当地作威作福，再神气个两三百年，恩荫子孙，福泽后代。结果雍太祖山陵崩了！
　　十岁不到的大儿子上位，以为是个好糊弄的主，结果人家根本不鸟这些当年资助太祖的东都土豪，随便给点钱和土地就打发了。并且在之后的时间里，又通过各种手段把封赏的土地抠抠搜搜地又要回来。
　　东都的高门苦不堪言。
　　结果这位文皇帝四十不到突然暴毙，这些年蚕食分化的西北犬戎，他突然反了。
　　皇帝死亡，新皇还未登基，偌大国家的都城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南郡刚刚平定，全国的禁军还在南方驻扎，短时间根本无法回援。皇帝临死前委任的三名顾命大臣，太尉还在南郡领着军队打仗。御史大夫伤痛过度，随着先帝一同去了，只剩下年纪最小的穆昂，带着皇宫的宿卫和乐安城的百姓，苦苦坚持。
　　南方的禁军回不来，唯一的藩王淮南王陷在东南闵越人的叛乱泥沼，只有唯一东出的关隘还掌握在朝廷手里。
　　但是没有一个高门土豪前来勤王护驾。
　　围城一年，城中的老百姓先是吃粟，粟吃完了开始吃麦，麦也吃完了，开始吃草根和皮革。
　　能吃的都吃完了，开始吃人。
　　穆昂力排众议，决定带着皇帝向□□围。他召集了安乐城仅存的甲士和百姓，把武库中为数不多的兵器分给他们，同时告诉东边的百姓和豪族，皇帝东迁，前来勤王护驾的任何人，赐爵三级，赏百金。
　　经过近三个月的逃亡和突围，皇帝顺利到大新都，大雍的社稷总算是保住了。
　　只是一同逃亡突围的百姓，自带兵器的义士、皇宫的宿卫，大多都死在了路上。十不存一。
　　但是话说回来，戎狄叛乱，并非是要灭亡雍国。
　　先帝当年一直想要收复犬戎占领的失地，分化这个盘踞在卧榻之侧的异族，国力经过百年动乱，需要时间恢复，故而采用羁縻战略，不断开市往来，派遣使者互通有无，随着时间推移和各种间谍的努力，戎狄部族也分化为两个部落，实力稍弱的那个答应远迁西域。
　　但是谁诚想，皇帝突然就驾崩了。大小戎狄部落之间的联络人，也就是中原王朝派出去的间细，在被邀请去临别酒会，不知道是不是功业有成过于高兴，喝着喝着突然猝死。
　　他这一死，本来答应前往西域的部落当即变脸，原本和谐的宴会暗流涌动。果不其然，该部落夜间发难，一场火拼，大部族的贵族尽数被屠戮，小部族最终以武力再次合并了两个部族。
　　只是哪怕合并的部落，戎狄自然也不是中原的对手。这位戎狄首领，草原豪杰只是单纯地想，自己必定惹恼了大雍，决定趁着大雍不注意去抢劫一把就跑，谁能想到这时候中原也随着皇帝的猝崩而混乱起来。
　　戎狄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以往的北地防守松懈得很，竟然真让这群人围攻了乐安。
　　戎狄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围攻乐安的一天。而且本该驻守在城北的禁军，全部陷在南方的水林中脱不开身。
　　历史的巧合，就这样给立国不到五十年的大雍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随着皇帝的东迁，以往繁华的京畿之地成为往昔。
　　近二十年的北地经营也彻底中断，关西之地，也成为每年戎狄蹂躏掠夺的弃地。
　　而东都因为皇帝的到来，政治地位骤然提升。当地的豪门望族，或是前朝勋贵，或是天下巨富的商贾，或是代代投机取巧的豪族，因为在大雍这个新生的帝国没有吃到红利，正处于历史最低的地位，眼看就要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满腹怨怼。如今听了皇帝选妃的诏令，自然喜不自禁，虽也不知道大雍能不能喘过来这口气，但是给皇帝示好，暂且有些政治地位，也是笔划算买卖。
　　鉴于此，原本就以商贾著称的东都更加喧闹，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只因皇帝下诏，商贾之女也可以选妃，但是要交很大一笔，称曰“遴选钱”。饶是如此，对于长时期处于地位低下的商贾来说，还是趋之若鹜。
　　“选商人之女入宫，我看是把他老李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崔温崔丞相家的大公子，正搂着两个姬妾，醉醺醺地嘲讽李继这种行为，身旁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正在给他倒酒，纤细的手指握着琉璃杯，杯中装着最近城中流行的葡萄酒，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王甫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低眉垂目恭敬地跪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支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中途是不是停下来构思。服侍研磨的美人好奇地看过去，也看不大真切，只有“世异则事异”“不法常可”等语，轻笑后继续低头研磨。
　　“军力武备皆摄于大将军一人之手，陛下有心无力，不得不走这些旁门左道罢了。”
　　崔辙，也就是崔家大公子，听罢嗤笑道：“我听说他闹着要朝会，结果睡了过去。再以前，说是东迁的路上，非要往江南跑，穆将军好说歹说，最后绑着他来京城的，这才保住了大半的江山。这一次怕不是和以前一样，看着挺是个样子，其实是昏招频出，最后只能贻笑大方罢了。倒不如乖乖地当几年傀儡，最后恭恭敬敬禅让给穆家，穆昂怕是不会接受，但是穆川那个反贼的样子，肯定会笑纳哈哈哈哈哈……”
　　王甫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崔辙躺下了，扭来扭曲，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美人怀里，摩挲着给他端酒的美人的手，说道：“写好了吗？写好我就让人誊抄，我爹可真是食古不化，每天殚精竭虑，勤勤恳恳做事就够累的，还怕他们李继的江山被人夺取，给皇帝擦屁股。选择商人之女入宫为妃，天下人笑话又如何，还非得涂脂抹粉来粉饰一番，”
　　后两句便不再说出口，王甫抓紧改最后两个字，微笑着递给崔辙：“写好了。”
　　崔辙接过去，看也不看，随意地放在食盒旁。王甫恭敬起身拜别，崔大公子挥挥手，王甫转身离开，回到家中，走进两进院的普通民宅。
　　王家祖上本也是高门豪族，但是王甫这一支乃庶处，不断地分家，到了王甫这一代，也只是个能吃饱饭能读书的中上平民之家。
　　回到家中，王甫的妹妹正在做针线活，拿着根针一层一层地纳鞋底，密密麻麻又乱又糙，出了真的结实外在审美上毫无可取之处。见到王甫回来，未说话先露出来两个可爱的梨涡：“阿兄，你回来了？”
　　王甫摸摸妹妹的头，笑道：“又在给谁做鞋子？”
　　“给阿兄！”耳边响起脆生生地回答。
　　王甫又微笑起来，拿出路上给妹妹买的口脂，轻声问道：“阿妹，你想不想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