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3、第 3 章

　　在一众人再三的劝说下，李继才取消了对于郎中令的庭仗惩罚，改为罚俸。
　　郎中令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主要是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存在。穆昂成为大司马后，自然而然地把这个职位给了他的弟弟，同时又扩大了职权，令其掌管宫禁来作为禁军的存在，削减了卫尉的权利。不过也是怕人说闲话，卫尉的长官是还是先帝时期任命的，并没有更改。
　　说句不好听的，李继的生杀大权完全掌握在穆昂的手中，李继的这番发作，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指桑骂槐，借着处罚穆川表达对大司马的不满罢了。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结束，月亮逐渐爬上枝头。宫门次第关闭，宫人依次点上烛火和熏香，帷帐布置好，人影在帐外昏昏黄黄，朦胧不清。
　　话说此时虽然是在陪都的宫殿，但前朝的动乱只在京都闹得不可开交，故而陪都的宫殿群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坏。中原还有大量的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此时的建筑又格外喜欢以土山为基，木石做骨，整个建筑显得肃穆又巍峨。但是缺点也是很明显，并不如江南园林那般婉转曲折，宫殿空旷，殿宇高大，寒冬腊月的北风一吹，呜呜作响，空荡寂寥。
　　李继展开手中的黄绢，借着烛火仔细观看，上面只有六个字：“李鸾已入黄平。”翻来覆去，的的确确就是这些信息，飧食间，他还曾想过是否是有夹带，又或者含有密文。
　　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高看小皇帝，委实只有六个字。
　　李继愁眉苦脸。
　　穿越过来，事情接踵而至。
　　雍闵帝也叫李继，史书上记载的文献很少，只说他少而聪敏，又早殇，大概死亡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着实沾点老李家祖传的早死基因。李继能够穿越过来，是否是历史上的小皇帝突发恶疾死亡了，李继才能代替他？还是李继取代了小皇帝的灵魂，目前还未到真正死亡的节点？
　　复活后体能素质显然下降，除了脸和李继的原身一模一样，这个十六岁少年远不如李继原来能跑能跳能和穆川打个有来有回的身体。只坐了半个时辰，就有些头昏眼花。李继心中埋汰这具病秧子的身体，更倾向于第二个猜测。
　　历史上的李继死亡，史书上明确记载李鸾是在淮城割据封王的，而现在他正在黄平，所以历史上的李继很有可能并不是在这个时间点死亡。此其一。
　　李鸾是李继的叔叔，也是李继他爹唯一的为数不多的堂兄弟，册封为淮南王，封地在淮城。历史上李继死亡后立马打出复国旗帜招募兵马逐鹿中原的诸侯。
　　李继这一下午旁敲侧击得知，上个月小皇帝死活要求亲政，穆昂也终于松口。小皇帝于是高高兴兴地通知了为数不多的叔叔李鸾要求来其朝贺拜礼。
　　但是李鸾行动却极为摩擦，磨磨唧唧地上路，走到涉水，说是贺礼掉水中，请求中途返回去再取，过了一阵又上书说有盗匪拦路，请求朝廷天兵剿匪。又因为李继朝堂期间昏睡，导致好容易要来的一点权利又被剥夺。本打算再详细问一问宫人，却就只受到茫然的摇头。
　　此刻李鸾已入黄平，究竟是来勤王救驾打倒奸贼穆昂解救老李家的，还是本身就是另外一个反王？而陆敏送来这个黄绢，是他以前和小皇帝商量好的，还是以为李继不通消息，单纯地给李继传递消息而已？此其二。
　　“已过戌时，陛下还不安寝吗？”郎中令穆川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李继叹口气，“朕白日睡得久了，此时着实睡不着，郎中令若是无事，不如进来陪朕说说话？”
　　外边没了声响，片刻后只有生硬的回复：“于礼不合，陛下还是早些休息。”
　　李继噔噔下床，推开要来搀扶他的内宦，跑到寝殿门前，身后赶来的内侍急忙把裘衣给李继披上。
　　推开门，李继和穆川大眼瞪小眼地对望。
　　李继长发自然披下，因为算是中毒初愈，小脸惨白，亵衣外裹着雀毛红金裘，身形修长，配合着隐隐约约的火光，点缀在如墨的眸子中，反而衬得眉目如画。
　　穆川看得一时呆住，随着小皇帝年纪增加，长得和穆川记忆中的李继越发相像，抛开穆川那非要给李继打十八层滤镜的眼光不谈，二人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穆川有时候看着小皇帝的脸偷偷想，李继在古代是不是就是这幅样子，想完又开始唾弃自己，那小皇帝懦弱无知，比不上李继一根汗毛。
　　直到北风吹来，李继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穆川如梦方醒，停止呆滞的目光，噔噔噔连退三步远，表面恭敬弯腰行礼，一气呵成，宛如冒犯天颜的忠臣良将，好像真被初见面的杀威棒吓到一般。
　　李继看得“啧”了一声，斟酌一下，问道：“郎中令很怕朕吗？”问完后长叹一声，：“朕晌午是因为刚睡觉，一看到穆中郎，还有些稀里糊涂，并非是有意要罚你的。”
　　穆川跟着晃动的火光一起摇了摇头，心中冷笑：罚都罚了，现在又开始装好人说好话。
　　李继伸出手，拉起他半跪请罪的身子，感受到手中的人僵硬与抗拒，李继这体力也无法强行拉起穆川，只好暂时放弃。
　　两个人相顾无言，身后的内侍看得却是欲言又止，半响后试探着开口：“陛下，这里正是在风口，冬夜又凉，若是有话，还是回殿内叙。”
　　李继嘴角勾起，“郎中令，要朕请你进去吗？”
　　穆川连称不敢，跟着李继进入寝殿。
　　皇帝身体不好，开门吹了冷风，此刻正坐在床边咳嗽，左边的内侍奉茶，右边的那个却格外惹人厌，轻拍李继的后背，脸都快要贴到李继的脸上，宛如贴着李继的脸喃喃细语。
　　穆川看到这一幕心里格外别扭，想了半天归结小皇帝莫名其妙的问话和身边那个娘娘腔一样的内宦。
　　如果说李继是少年的秀气与俊美，那身边的内宦就完全是娘娘腔的存在，此刻那双葱白修指正从后背挪到了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压着李继的胸口，看得穆川怒火中烧，想直接拉开两个人快要黏在一起的身子。
　　“不知道陛下找臣下是有何事？”
　　李继抬头，看着穆川略带怒气的询问，轻笑着说，“不过是跟方才一样，睡不着找个人说说话。”
　　小皇帝的笑像是猫爪一样在穆川心里轻轻挠一下，弄得穆川格外不舒服，可这股暴躁源头又无法追溯。
　　内侍陆续传来坐具和案牍，穆川便也只好在李继的示意下坐下来饮茶，如小皇帝所言，两个人说说话。
　　穆川带甲巡视宫禁，身形骨架本就极大，此刻坐在李继对面，宛如一座小山，侍女们默默点亮了殿内的灯火，燃起熏香，慢慢摇扇。
　　李继推开想要搀扶他的内侍，转头微笑看向穆川，打开话匣：“穆中郎和穆将军真是棠棣情深，我听说你和你兄长差了近二十岁，这些年一直是穆司马在照顾你。”
　　穆川说起穆昂，神情不似作伪：“父母早亡，是兄长养育教导臣下，长兄如父，便是如此。”
　　茶水热气腾腾袅袅，李继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垂眸道：“朕听说你还没有及冠，明年你若是及冠行礼，寡人也定要给你送上一份贺礼。”
　　“多谢陛下。”
　　李继兴致高昂起来，开始问穆川有没有成家，是否有心仪的姑娘，喜欢什么样子的，若是有告诉他也无妨，他可以来做媒。又询问穆大司马最近在做什么，忙于国事也要注意身体。
　　兢兢业业地扮演起皇帝角色。
　　穆川心不在焉地和李继聊天，思量着小皇帝到底想要做什么？晌午之时还要打他板子，现在倒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穆川总觉得眼前的小皇帝和以往有些不同。从他第一次见到小皇帝起，数十年的试探和观察，已然证明这个皇帝除了同名同长相外，和李继没有任何关系。
　　喜好不同，性格不同，甚至于性取向都不同。
　　从最初见到这张脸的欣喜震颤，到一点一点试探的失望，最后到如今毫无波澜的麻木。穆川实在是不想再和小皇帝说话。
　　毕竟一个三年后就会死亡的病秧子，一个毫无作为的亡国之君，想要获得权利却只能撒泼打滚，好容易获得机会却不珍惜。
　　皇帝朝堂间昏睡的消息满城都知道了，全无人君之相。
　　“朕如今已有十六，虽然政事还要烦劳大司马大将军，但……”，李继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朕的后宫委实不够充盈。从太|祖起，李雍王室便子嗣单薄，如今迁至陪都已三年有余，不知道何时能够再选良家女入宫，增添子嗣？”
　　小皇帝的询问果不其然再次得到穆川的鄙夷。
　　国都沦陷，社稷倾颓，你不思匡扶国家，重振山河。却想着后宫那点子破事。
　　“陛下如今想要纳妃选秀，是陛下的家事，又何必和我言语呢？”
　　李继脸上的小心翼翼和讨好更加明显：“穆中郎，这事能不能和你兄长提一提，寡人今日见到穆司马，看到他处理国事如此辛劳，便不忍心烦劳他。”
　　穆川胡乱点头，显然鄙夷之余并没有放在心上，又说得巡视宫禁，保卫陛下安危。李继装得喜不自禁，连连拉着穆川的手，亲自把穆川送出寝殿，不断叮嘱，穆川冷面冷情，出于对封建社会皇权暂时的尊重，并没有甩开李继的手。
　　再次躺回睡榻，李继想着穆川，脸和声音都匹配得上，性格也很像，甚至连不耐烦的小动作都和他的前男友如出一辙，那么这个穆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前男友呢？此其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