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2、第 2 章

　　李继刚清醒就听见有人又在耳边大喊大叫。
　　“阿兄，阿兄！”
　　一旁的太医局促地站着，想插话又不敢。李继被喊得不胜其烦，“腾”地坐起身，大脑急剧充血，眼前一黑，又躺了下去，耳鸣声嗡嗡萦绕，有气无力地瞪着那个叫魂一样叫他的昳丽少年。
　　少年见状，噔噔噔连退三步，好像李继要吃了他一样。试探着又叫了一声：“阿兄……”
　　李继揉着额头，缓慢起身道：“何事？”
　　那少年顺势坐到李继的床边，大声嚷嚷道：“我听说阿兄朝会期间晕倒，担心得不得了，给你送来进补之物。可是宫禁的卫尉却说是大司马命令，凡是入口的食物，一律不许往宫中携带，又把尚食监的宦官全部拘押，说是怕阿兄为小人所害，现在检查所有的内宦侍女。”
　　少年的声音略微尖细，李继睁开眼仔细打量，只见杏眼细眉，身量极高，约莫十五六岁还没有张开，看着很有一股雌雄莫辨的味道。
　　少年嘀嘀咕咕边说着摄政王的坏话，边伸出手揉着李继的前额，“没办法给你带进来，我只好自己来看看你……”
　　一旁的太医见机上前，终于说出那句憋在心里已久的话：“陛下刚昏迷清醒，身体虚弱，还请小侯爷不要吵闹，让陛下静养即可。”
　　“头也不要再揉了，陛下头颅并无问题，肚子也不需要……”
　　少年讪讪地收回探向李继肚子的手，太医令吹胡子瞪眼，看着还不挪窝的小侯爷，无奈道：“下官要给陛下把脉开药。”
　　李继有些明白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份。这个年纪且有爵位的，历史上应该只有安定侯——陆敏。
　　李继伸出手让太医把脉，同时睨视陆敏，若有所思。
　　历史上，陆家可以说是和皇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陆家祖上是追随雍太祖骑马砍人的猛将，奈何和雍太祖一样子嗣凋零，到永平年间，只有一位男丁陆敏袭爵，也就是眼前的陆小侯爷。同时，陆敏的母亲和李继的母亲是亲姐妹，也就是说，除却侯爵的承袭，也有血缘上的联系，陆家天然站在皇权李家王朝这一边。
　　思量间，陆敏又蹭上前捏着李继的另一只手。李继只感觉手心中被塞入一块娟布，心下微动，一抬头，看见陆敏对着他勾着嘴角轻笑，和李继相似的眉眼此刻有些狡黠。
　　有宦者适时高喊：“大司马大将军到。”
　　只见穆昂穿靴佩剑，朝服还没有更换，高冠直裾，身后跟着一众甲士，疾步走向皇帝的寝殿。司马府的属官抱着文书，边走边念给穆昂，到了寝殿前。一众属官甲士驻足停止，穆昂一个人迈步入内，李继身边的内侍宦官皆低头拜礼。
　　陆敏面露嘲讽，穆昂却是看也不看陆敏，直接忽略他，转头问起太医令来：“陛下现在如何了？”
　　太医令垂头配合着歌功颂德：“回禀大司马，陛下朝堂昏睡，是因为身体羸弱，受不了辛劳之苦。陛下如今年幼，亲自处理政事过于劳累，又先天不足，并非是所传的中毒所至……”
　　御医不再言语，看向穆昂等待发话。
　　穆昂轻微颔首。看着李继惨白的小脸，装都懒得装，“陛下劳累至此，是臣之失责。依臣看，陛下还是好生静养。亲政之事，还是及冠后再议吧。”
　　说罢，又看向陆敏，傲然道：“安定侯私入宫禁，似乎于礼不合吧，陛下未经传召，怎可私自入宫探视呢？”
　　“大司马言之有理，”李继打断穆昂的发作，“只是安定侯也是情急心切，”李继揉着胸口，咳嗽两声，“担心寡人的安危罢了，还请大司马饶恕他这一次。”
　　李继一手攥着胸口的衣服，一手捂住嘴轻微咳嗽，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在抽条，配合着老李家祖传的桃花眼，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病如西子胜三分，看得周围的侍从和宦官面露不忍。
　　太医令把李继的症状明明白白告诉穆昂，宫中的内宦和近三日入口的食物检查彻底，的的确确没有人下毒谋害。
　　换言之，李继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着实有些装过了头。
　　陆敏见状就坡下驴，跪谢天恩，再劝一劝天子保重身体，黄绢反正也已经给了阿兄，利索地走人。
　　穆昂穆大司马公务缠身，宫中外朝之事都是他在处理。甚至执掌宫禁的郎中令都是他亲弟弟任职，本来打算走关心皇帝的温情派路线，看到小皇帝害怕又狐疑的眼神，最终还是化为生冷的一句：“陛下保重身体，臣下还有公务处理。”
　　说罢，又对李继身边新更换的内宦和侍从恩威并施一番，原先那一批都已经在囚牢里受廷尉的审查，这些是从原来的各处提拔上来，但是底子很干净。申饬完毕，带着一众属官甲士风风火火地走了。
　　周围的侍从和内宦见状一拥而上，传水的、泡茶的、试药的、揉胸口的，生怕今上再发作，上一批出事的人都没有在宫内审查，廷尉直接接管了这件事，廷尉大牢里现在人满为患。
　　李继任由一众人摆弄他，给水就喝，给药就吃，心想：怪不得都说历史上的穆昂孩视雍闵帝，这都朝堂昏倒了，也不说关心关心。反而争权夺利，把李继亲朝的权利和见亲戚拉帮结派的权利剔除个一干二净，难怪被后世骂权臣奸佞。
　　不过历史上的穆昂最后并没有篡权夺位。历史上的李继死亡后，他费劲巴力从宗室中找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幼儿，想要立为皇帝，但是还没来得及，全国就反王四起，到处狐狸叫白蛇斩。雍王朝所在的陪都也是个四战之地，很快被攻陷，原先侵占京都的戎狄、东边的胡人也纷纷入主中原，开启了长达百年的乱世。
　　唉，这倒霉的皇帝和倒霉的时代，哪怕穿到太平盛世的百姓家中呢？李继把那块黄绢又往袖子深处塞了塞，无语又委屈地想。
　　适时，有郎官通报告知，穆司马命令郎中令时刻贴身侍卫皇帝，卫尉厘清宫内一切可疑人等。
　　言罢，郎中令，也就是如今穆昂穆司马的亲弟弟在殿门外拜见，声音清朗：“臣郎中令拜见陛下。”
　　按理说，李继只要宣其进殿即可。但是听着这个莫名其妙熟悉的声音，李继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宣其进殿的同时，若无其事地问身旁的太医令，“穆司马的弟弟，可曾取字，朕这一睡醒还有点糊涂。”
　　伴随着太医令那声回禀：“郎中令名川，只因还未及冠，没有取字。”穆川的脸也随着午后的阳光进入李继的视野，熟悉的丹凤眼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依稀能看出和穆昂的几分相似。头戴武官大弁，右手扶剑，身披轻甲，背挺得笔直，疾步迈进李继的寝宫，睥睨众人。
　　见到李继打量的目光，却是面不改色，跪拜行礼：“臣奉大司马之令，时刻贴身保护陛下安全。”
　　言罢，抬起头看着李继。
　　李继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有些荒诞可笑，又觉得格外不真实。好像是突然被人拉进了片场，又拉来他的前男友和他对戏，很难不笑场，但是又清晰地明白，这就是真切发生的。
　　穆川见李继久不言语，不耐烦地抿了一下嘴。李继看着这格外熟悉亲切的动作，被拉回现实，当即大怒道：“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你兄长就是如此教你为臣的吗？卫尉何在？叉出去，庭仗二十。”
　　穆川：“……”
　　穆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