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15、第 15 章

　　殿中有权有势的高门和天下巨富的商贾依次落座，殿外人头攒动，因为皇帝和大将军难得达成与民同乐的共识，此时东宫不设宫禁，东都不设宵禁，只要是验明正身的与会人员，想要带仆从入宫，只需没名仆从交二十钱，都可以带到广阳殿去转一转。
　　李继显然低估了老百姓凑热闹的心理，从李继早上去城外拜见叔父开始，东宫外的人便络绎不绝，此刻太阳早已西落，点点星光在夜空挂起，此时的东宫外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东宫燃起数千支烛火，把宫内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更有好事者给与会人员塞钱，只求当做仆从入宫一观。玄武大街从西到东，已经有机灵的小商贩卖起了炊饼和米汤，沿街叫卖。
　　陆敏做大殿主座左手第二席位，前两位的主人还没有到。他看着手中李继的敕令，站起身高声道：“陛下和淮南王同乘将至，各位，请与我一同去殿门外迎接。”
　　人群中一阵喧哗，窃窃私语起来。陆敏忍无可忍道：“是真的要来了！刚才那三次是我估错时间，这次是真的。大家整理衣冠，现在就出去拜见，马上就到！”
　　言罢，不管这些人如何反应，如同方才三次失误那样，一马当先地出大殿。
　　众人无奈，却也只能跟上。
　　就算这小子又搞错时间，万一这次对了，还能给皇帝，大将军和淮南王留下个好印象。
　　没错，就是皇帝，大将军和淮南王这三个人。
　　简而言之，以李继目前的个人威望和以往闹出来的那些笑话，着实望之不似人君。这次宴会能折腾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全赖李继有意无意地暗示这是穆大将军支持的，而且淮南王也要来。
　　众所周知，大雍现在的虽然失去了近半的江山。但就另一半江山而言，权势主要集中在三股势力上，一个自然是以李雍皇室为代表的李继和淮南王。但是淮南王的在封地不遵礼法，乘六马之车，更时常有反贼言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况且无论如何，李继若是死亡后没有孩子，李鸾还是有资格继承这个皇位的。
　　二是几乎掌握了南北两军和宫中宿卫军的穆大司马，从迁都以来，积攒的名望，取得的功劳的确是有目共睹。三则嘛，就是以东都为中心，遍布全国的，自前朝开始就一直难以根除的地方豪强，他们掌握着全天下的读书人，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和财富。
　　所以这次穆大将军要参加小皇帝设的宴席，是不是二者要联手打压豪族的讯号呢？出于此种考量，不少高门和豪族也让自己的好女入宫选妃，以示好皇帝和穆昂。
　　一众人费劲地来到殿外，有黄门高声唱和：“大将军大司马到。”
　　穆昂身着朝服，头带高冠，右佩长剑。身后却只有一位日常侍奉左右的大司马府的属官，更多的是甲士，身披甲胄，身长八尺，走起来气势恢宏。
　　陆敏脸上发白，自觉对方是有备而来，还是尝试阻拦一二：“大将军，这是陛下的家宴，无诏令不得携兵器入殿。”
　　穆昂环视四周，却是理也不理陆敏这小子，傲然道：“诸位先请回座，陛下还要过一会儿再来。”
　　一众人窃窃私语起来，不少掉头看向陆敏，陆敏不语，看着李继写给他的密信：“我马上到，若是大将军先来，一切暂听大将军命令。”
　　是李继的笔迹无疑。穆昂还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陆敏咬咬牙，深深看了眼穆昂，转头回殿中。
　　穆昂吩咐甲士：“天子就要到了，把那些给钱财的百姓都叫出宫去，这里不允许有无关人等。”
　　一甲士抱拳领命，身旁的属官给块令牌。
　　“南军调来四支，宿卫东宫，燮理事宜。那剩下的四支南军和北军都征集在北军大营，这些人今夜谁都不可以擅自离开或行动，违者军法处置。”
　　“东都的武库，值守的人换成我们府的私兵，没有我的印绶，今夜谁叫门也不要开。”
　　吩咐完这些，有几名甲士取令离开，大将军傲然迈入殿内。自从他出现，殿内就静悄悄的，故而那些命令，殿内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陆敏此刻脸上已经近乎透明的苍白。穆昂走进来，身后几名甲士也顺势入殿。穆昂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右手边第一个席位。
　　刚一落席，穆昂便道：“本司马近来公务缠身，来得晚些，诸位见谅。”
　　穆昂方才殿外的一通杀威棒，驳斥了安定侯的面子，自然也将宴会的重点转移到他身上。
　　一众人轮番逢迎讨好。
　　“大司马为国为民劳苦功高。”
　　“这般说可折煞我等了！”
　　“将军处理国事，再晚来些也是可以的……”
　　崔辙崔大公子的马屁拍得格外响亮：“大司马公忠体国，劳心案牍，为我大雍鞠躬尽瘁，可为管仲再世。又有复国之功，护驾之能，我等可是极为仰慕大将军。我在此，敬大将军一杯酒。”
　　说罢，拿出手中的酒杯，起身离席，穆昂也给这位丞相家公子，远近闻名的大才子的面子，一饮而尽。
　　崔丞相在席位上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崔辙不理会，走到殿中，开始唱诗：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笾豆有楚，肴核维旅。酒既和旨，饮酒孔偕，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发彼有的，以祈尔爵。”
　　唱完这一小节，崔辙笑道：“大将军，宴会如此隆重，嘉宾如此欢快。但是外边的百姓又是过得多么惨啊，我听说乐安的百姓，每日都受到戎狄的侮辱，尸骨随意仍在路边没有人掩埋，饿死的人能填满整个乐池。”
　　大司马也抚泪，长叹一声说：“我又何尝不痛惜这些事情呢。但是朝廷没有粮食和财货，没有甲胄和士卒，想要收复河山，谈何容易啊？”
　　殿中众人明显感受到话题的风向在改变，已经有机灵的人想要打断这场对话。
　　崔辙大声说：“大将军何愁铜粮，我崔家清凌崔氏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懂得国仇家恨这几个字。大将军，我愿意为朝廷献五万石粟，三万钱，以望复国，重振大雍。”
　　说完抬头傲然道：“诸位如何呢？”
　　众人支吾不说话，崔温崔丞相低着头闭目养神，也不管这逆子如何得罪人了。
　　半响后，裴家家主站起来，略有些垂头丧气：“崔公子，不是我们不想出，是交完陛下的遴选钱，家资本就不多。方才安定侯说要我们赈济东都的灾民，让自己女儿安心在东都生活，我们也是交上了一笔钱财。如今这乐安的事，我们也着实是有心无力啊。”
　　崔辙大怒道：“大胆，你是不想要光复旧都吗？乐安不是我大雍故土？难道只把钱财留在关东，养活你们这些蠹虫才可以吗？”
　　裴家主不知道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但是委实戴不上这顶大帽子，崔辙站在殿中睥睨他，殿外还有诸多甲士来回巡视。
　　裴家主唯唯，还是默默坐下。
　　崔辙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块丝绢，高声道：“既如此，诸位便把自己的缴纳的钱财一一写下。就从裴家主那里开始传阅填写吧。”
　　话音刚落，有黄门通传：“陛下到！”
　　折腾一行人一晚上的李继，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