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保命指南》茂临修竹

14、第 14 章

　　广阳殿坐落在东宫建筑群中的中央，建于前朝，几乎是完全复刻了乐安原本样貌，高台夯土，气势雄浑。
　　而三月初一这一天，森严的宫殿前停驻各式马车，马夫也多身披绮绣。每辆车后的贺礼，也是琳琅满目，光耀照人，东海的奇宝珍珠，西南的玉石，西北胡人的稀罕珍奇，有一家操着蜀地口音的人家，更是装满了十数箱蜀锦。
　　东都的老百姓都跑来看热闹，更是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让一让，前面的让一让，裴家的车马，前面人不要挡路！”
　　身着绸布的马夫在车上高喊，还有一段路就到东宫，路旁的人委实太多，马车过不去。车内的主人不愿意下车步行，车夫只好扯着嗓子喊，车走得极慢，只是走走停停，马车后面有长长的贺礼队列跟着马车挪动。
　　“这裴家的人也送好女入宫了？”
　　“可说呢，裴家前朝风光，现在早不行了。我听大父说，我朝太|祖当年微末之时，去各家借兵，裴家也说是豪门大家，却只给了三十个家奴，太祖不堪羞辱，一个也不要，径直离开。后来大雍建立，太|祖又朝他索要贺礼，裴家家主有上赶着到乐安送了两千家奴，三千良田，金银无数，太祖说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唉，裴家家主当年真实有眼无珠啊。”
　　“裴家自此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看起来势大，那你是没见到前朝时期，裴家出了数位三公，皇后，地方太守，门人弟子无数。在东都出行比天子车架，却是无人敢上奏弹劾。”
　　好事者过来加入谈话，一行人看着裴家马车陷在人群中无法移动，车夫满脸通红地高声叫呵，却无人理睬，纷纷咂舌感叹。
　　大街拥塞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午后，穆川带领一众宿卫甲士过来，清出了还想要往宫殿外停驻的车马，下令所有人一律步行入宫，宫门外五里不许停车。
　　“将军，城东门已开，陛下和淮南王已经入城，淮南王居右，与陛下同车而行。”
　　“淮南王驻扎在城外一月，他之前分批入城的那些死士呢？没有动静吗？”
　　“死士中有一个人暗中出城，应该是去和淮南王见面，不过倒是没有提防我等。这些人训练有素，想要隐藏踪迹还是轻而易举的，况且……”
　　“况且什么？”
　　“我们之前探测的消息有误，死士还在源源不断地入城，并非只有一批。仅靠宿卫和城防的羽林军，并不能完全掌握这些人的消息。”
　　穆川皱眉，握紧手中的马缰绳，调转马头道：“我去城东接管陛下身边宿卫事宜，你还是要盯紧这些死士，能看住多少是多少，一旦出现异动立刻通告。”
　　说罢又对着前面前面维持治安的虬髯大汉喊道：“魏延年，清道！”
　　那大汉转身回礼称喏，穆川见罢带领身后一批人马，飞一般向城东赶去。
　　此时的东门，卫尉卿和淮南王的护卫前方开路，李继端坐辇车之上，辇车旁是淮南王驻地的甲士。李鸾搂着自己的亲侄子，兴高采烈地和李继说着什么，李继微笑报以回应。
　　身后更是长达数里的队伍，近千名牵马执辔的仆从，马车上载着衣服布匹，绫罗绸缎，珍奇珠玉，金银财货，除却这些财货，更有几十辆车马，无一例外运送着粮草，从入城开始，几乎是不停歇一般运入城中，看得人只咂舌。
　　穆川远远见到御辇，正想打马过去。却见两把长戟挡在自己身前。
　　面孔陌生的两名甲士道：“未得陛下传召，不得近身上前。”
　　穆川出示印绶道：“我乃郎中令穆川，本职便是宿卫陛下左右。还请二位放我过去。”
　　那二位答道：“淮南王特意交代，为防止有居心叵测之人，今后陛下的近身宿卫，一律由淮南王府私兵接手。郎中令以后只管好城防便可。”
　　穆川面色一沉，跨下的马转来转去，仍旧请求道：“是陛下下此敕令吗，可有诏书？还请让我见陛下一面。”
　　二人不再言语，只自顾拿长戟挡在穆川神奇。
　　麾下郎将见状骑马猛冲过来，将穆川身前的两把长戟用力挑开。
　　对面的甲士见状也是反应迅疾，当即列阵，五人一对，三人持盾防御，二人持长戟和马上之人打斗。
　　瞬息之间，两班人马已经交手数次。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一哄而散。
　　李继正侧头恭敬地听李鸾讲话，李鸾讲得高兴，挥舞着双手拍打在李继的背上。忽闻前方喧闹不止，大声嚷道：“谁在前面作乱？”
　　刘长史——不对，此刻已经叫做刘侍御史，赶忙擦汗出来。
　　昨日接到敕诏的脑子现在还懵的，刘安本来打算劝解大王进京谋逆，大王怎么突然说要勤王护驾，重振大雍河山。
　　淮南地区自前朝末期以来，就动乱不断，隔三差五吵着闹着想要自立，要么就是以往叛乱的旧贵族和更南方的山越蛮人勾结叛乱，身为淮南土著的刘安，更是满脑子反贼思想。正是如此，先帝才会让淮南王驻守江南地区。更何况在乐安城被围之日，淮南之地的叛乱更是此起彼伏，几无宁日。
　　这次淮南王入京，虽然说带来了大部分死士和财货粮草，可那都是淮南王自己府库的粮食和私兵，至于镇守在淮河沿岸和更南方的守军，那是一个都不敢动。
　　鉴于此，刘安更是肯定自己大王是想要把政变范围圈定在东都城，而不波及全国，睡前还直感叹大王爱民如子。
　　谁又能想到，大王这是拖家带口全打包一起送给了亲侄子。
　　想起自己以往的反贼发言，刘安还是不安地擦擦头上的冷汗：“陛下，是中郎将想要过来护卫，被大王……被淮南王的甲士所阻拦，产生了些许冲突。臣这就去劝解。”
　　他作为侍御史，刚才和诸多甲士一样走在前列开路的，那边刚交上手，根据多年的侍奉大王经验，就撒腿跑来报告。
　　李鸾听罢，嗤笑道：“是穆家那个毛也没张齐的小子吗？皇兄以前和我写信，说他经常去皇宫里找你玩。现在还未及冠，就敢如此猖狂吗？”
　　说罢，李鸾终于找到能发作的借口，高声道：“把穆昂那老狗叫过来，宴会上，本王倒是要问问他，他们穆家便是如此无理吗？”
　　李继说道：“朕已经给穆司马派去请帖。”说罢，又对刘安说道：“告诉穆郎中将，今日不用他御前侍卫，做好他该干的事情就行。”说完复又想起来什么，对刘安叮嘱道：“太尉带领一半的北军前去平叛。可是那些人都是因为朕的缘故而叛乱的，若不是国都沦陷，他们也不至于流落他乡沦为贼寇，朕心不安啊。你去找安定侯，跟他说在宴会上希望朕的这些亲戚能够主动出些钱粮，抚恤百姓和灾民。”
　　刘安听着李继格外强调的“主动”二字，心中感叹本以为大王已经算是混不吝的了，没想到陛下更出其右，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叔侄：“陛下，你这些将来的亲戚里，有地方豪门，有天下巨富商贾，东都附近的高门地主更是数不胜数。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
　　李继笑道：“忘记跟刘大人说了，南军原本说要调来两支进行守卫，只是没想到朕的亲戚这般热气，早些时日已经支会大司马，又加了两支人马，已经在广阳殿驻守了。刘御史，你且让安定侯放心去做，些许粮草，还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更何况，宴会结束不是就要册封各位嫔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