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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很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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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个好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其实是代表着另外一个问题。
按照萧珽对外展示的性格,这个时候的反应应该是——关我什么事?
他一个腹无墨水的草包,在权力的笼罩下,第一时间就是先自爆身份保证自己的安全。至于全城的百姓,那就算事情败露,上面怪罪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他可是当朝七皇子,除了宫里那几位,谁敢惹他?
可问题是,在这个敢瞒着上面直接封城的地方,谁会证明他就是当朝七皇子?
而且还是个被流放的七皇子。
令牌什么的可以是假的、身份也可以是伪造的、就算是长着张和萧珽一模一样的脸,也可以是假扮的。
封城明显是穷途末路的做法,甚至在这层上面,浣江城的总督很可能在皇宫那边攀上了关系,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偌大的城说封就封。
若是胆子再大一些,大可说七皇子在浣江城遭遇意外,这里谁也不能给萧珽一个真相。
所以无论是自爆身份自保还是自爆身份护城,都不现实。
一个被流放的皇子,若不是有人给他这个面子,那他其实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殿下问我?”萧珽能想到的沈末一样能想到,但他还是一副温润单纯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里带了些冷意:“我若是殿下,我定冲进县令家里去,说自己是七皇子,要求他开城门,再给我磕上几个认错的头。”
萧珽一哽,随后眯着眼睛笑了。
沈末这人,看似温柔如春水,其实骨子里,是个睚眦必报脾气大的。他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哽自己,报先前自己给他下毒还差点要了他命的仇。
他同沈末其实在有些地方很相似,譬如对聪明人敏锐的感察力,又譬如把真话咽进肚子里,丝毫不体现在脸上的表现力。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有对不起沈末的地方,这次下毒,就当是沈末对他救命之恩的报答了。
至于嘴上功夫的博弈,萧珽不感兴趣。
让沈末赢也没关系。
“但没人会相信我是七皇子吧。”萧珽看着他道,“而且我……都从京城到这个地方来了。”
语气恹恹的,就算知道他是装的,沈末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但话说回来,这确实是个难解的题。
他们若是置之不理,满城百姓的生死和他们自己的安全,都难以保障。
“先休息吧。”他朝萧珽明显带着些疲意的眼睛看了一眼,“殿下应当很累了。”
沈末不说还好,一说,萧珽便是真的觉得有些困了。
集中精神赶路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累,这时候停下来了,且周围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困意便往上涌。
他朝着沈末点了点头,又和衣躺上了旁边窄小的硬榻。沈末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也上床休息了。
半夜。
窗外不知道是什么鸟在叫,听上去有些渗人。月光偶尔被云层挡住,浣江城就会被笼罩在黑夜里。
好半天,萧珽缓缓睁开眼睛。
床上的人才刚刚解毒,加之不久前才用过药,这会呼吸绵长,听声音应当是正睡得沉。
萧珽起身,出去后轻轻带上了门。
这小二也是很有眼色,知道自己客栈里住着位身居高位的,半夜还点了两盏烛火。
萧珽借着光往楼下走,根据周围的布置大概判断了一下房方位,便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
没多久,在厨房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人。
“主子,您判断得没错。”那人将一封没拆开的信递出,“这是苏影在城外截获的。”
萧珽笑了声,接过后直接拆开。
这是他在沈末还昏迷着的时候吩咐手底下人办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赵守拙敢封城,京城里定然是有人撑腰的。”萧珽声音很沉,“而这城封了这么久还没被发现,浣江城周围定然也还有帮他照应的人在,所以他一定会每隔一段时间遍朝外报信。”
赵守拙便是浣江城的总督。
他命人时刻关注,没想到运气还可以,恰好今日就是赵守拙朝外报信的时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告知对方城内一切正常,只等南边的水退去,便可正常开城门。
“蠢货。”萧珽脸色极冷,“浣江靠南,水患本就多发,前段时间才听闻这里发生了山体塌陷,他竟然还等着水自己退去。”
怕是塌下来的石块早就将那围起来,加上南边的地势低,这时候流不出去的水都要成一片湖了。
等那水自然流出去,城里的百姓早就要饿死了。
旁边的人头低着,不敢说话。
萧珽生得高大,且五官立体,平日里笑嘻嘻得看上去还好,这时候脸一冷下来,压迫感就极强。
他家主子看似没什么责任心,但真的一旦涉及到民间百姓,他总是最为认真的那个。
宫里的那几位全部都将野心向着皇位,却没有人真的如萧珽这般真正地为百姓着想。
不管是谋略还是其他,他家主子分明是最为适合皇位的那个,偏偏他对皇位没有任何肖想。
如是他家主子真的对那个位置感兴趣,那这场夺嫡之争,显然是——
“在发什么呆?”
冷不丁萧珽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人背后瞬间起了层冷汗,反应过来后连忙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赵守拙胆子太大了些。”
“是吗?”萧珽看着他,淡淡反问。
“……不是。”那人叹气,道,“属下在想,您分明在谋略额和责任上都远超其他几位,为何——”
“好了。”萧珽将信折起来递回去,“这个话题以后不要在提,你们不在宫中混迹,自然是不知道那个位置多不好。”
他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这封信你拿去烧掉,告诉苏影不要轻举妄动,城内的兄弟们随时等待我命令,辛苦。”
“不辛苦,都是属下应当做的。”那人接过信,“赵守拙的府邸在西边。”
“嗯。”萧珽点头。
客栈再次恢复寂静,萧珽朝着厨房看了一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刚推门,就看到沈末坐在桌边,手里握着杯冷茶,正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大半夜的。”萧珽反手关了门。
还穿的是个白的。
“殿下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沈末笑了一声,举起手里的杯子,“殿下喝茶吗?”
大半夜喝什么茶。
还是凉茶。
“你不怕凉肚子?”萧珽走过去坐下,“而且我看你这架势,好像也没有真的打算给我倒茶吧。”
沈末把手收回来,声音很淡:“殿下莫要开玩笑了。”
萧珽就笑了一声。
屋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这时候有夜风吹进来,给这个房间染上一丝凉意。
萧珽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朝着沈末投去一眼。
他只穿了层里衣,但看样子,似乎丝毫没有觉得冷的意思。
“殿下看我做什么?”沈末并没有抬头。
萧珽回得很快:“都说了,你好看啊。”
沈末:“……”他再也不会问萧珽这个问题了。
只是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醒的?”这茶喝得萧珽嘴巴里发涩,“在这里坐这么久,不怕着凉了?”
“殿下帮我解了毒,我身体……”沈末冲着萧珽笑,声音缓缓加重,“好多了。”
“……”萧珽咂了咂嘴。
“殿下方才做什么去了?我一醒来,看见殿下不在,都怕得睡不着了。”沈末轻状似不轻易问道。
闻言萧珽有些狐疑地看了沈末一眼——
腰杆挺得笔直,醒来之后还有心思去开了恶鬼窗透气,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而且也是有趣,眼前这人虽然一口一个殿下,但眼神里分明半分尊敬害怕之意都没有。
简直是比先前那些直接骂他的人还嚣张——
阴阳怪气,最是致命。
而且不回答他的问题也就算了,这时候还反过来反问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沈末才是七皇子。
“去了茅房。”萧珽老老实实回答,“我这喝了那么多水,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完又是一顿:“你也喝了很多,你为何不急?你肾有问题吗?”
沈末差点一口茶呛嗓子里。
先不说人急不急和肾根本没有关系,光说萧珽这口无遮拦、瞪着眼睛一脸认真装二愣子的样子,倒是真的很像个腹无墨水的草包。
难怪能把京城里那些人骗得团团转。
但也成功地就这么把话题糊弄过去了。
沈末简直懒得回:“多谢殿下关心,在下肾好得很。”
“啊~”萧珽点头,似懂非懂,“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急?”
“……”沈末这次没忍住,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殿下,在下又困了,先去睡了。”
“好。”萧珽道,“好生歇息,明日我们偷偷出去看看。”
偷偷这个词实在是过于灵性,但沈末经过方才这么一聊,现下已经完全不想和萧珽说话了。
他上了床,盖上薄被,没应声。
萧珽见自己的话没有回应,有些悻悻地闭了嘴,见沈末背对自己,眼神又慢慢冷下来。
他朝着窗外看去一眼,月光正盛,但整座城却似没有半分人气,一片死寂。
杯子被放回到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萧珽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又瞥到了先前自己躺的那张硬塌:“……”
太窄了,还硬,睡一会起来腰酸背痛,他差点以为沈末半夜起来给他打了。
下半夜还是直接趴桌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