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SpringNeverSleep

4、差别

　　自从梁念从春天里离开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兼职。她觉得合适的兼职最少都要工作15天，而她距离开学只剩不到10天的时间。

　　终于一家商超里，大概是缺人，问她能不能干满一周。她点点头，隔天就开始工作了。

　　从早晨九点到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到七点，一天两百，最后一天结账。她站在草莓摊前，她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早晨来的时候从散装的草莓里面挑出一部分草莓装盒、贴签以及把昨天没有卖出去的草莓挑出坏的，填满，重新贴签。还有一些顾客喜欢自己挑，再让梁念装盒贴标，她还需要在草莓摊和贴标机之间来回奔波。快卖完的时候还要下去拉货。总体来说，还算轻松。

　　组长要求每个人都在顾客过来的时候推销一下，梁念也只有17岁。正是爱面子的时候，她尝试了几次，发现很难做到开口。况且推销又不会给她加钱，她也没有什么动力。组长刚开始总得阴阳两句，后来见梁念摊前人确实不少，就消停了。

　　临近开学，商超里面来采购的学生和家长也很多。梁念还要被家长当成靶子来教育自己的孩子。梁念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在酒馆顾沉问她有没有成年了。

　　教育的话术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反面教材版，等过路梁念后，开始说，“你要好好学习，没考上高中/大学就得像她一样出来打工”，这个“她”指谁，实在不言而喻，而这种家长往往还要强调“你看草莓多贵，我都给你买了，你更要认真学习”。一种是正面教材版，在梁念面前，“你看看姐姐，假期出来体验生活，你多学学。”而这种，往往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35一小盒的草莓往购物车里放。

　　梁念一会儿为那些被教育的孩子鸣不平，一会儿又想跟那些含着金汤勺的孩子大大出手。但她实际上只能堆起笑脸对那些把手伸进散装草莓里胡乱拨弄的生理意义上的小孩说，“小朋友，不可以伸手抓呢。”她为自己感到可怜。

　　虽然活看着轻松，但一站就是一天。梁念每次回去都是倒头就睡，就靠中午吃的那一顿过活。等她终于习惯工作的强度，已经是最后一天。

　　越临近结束，梁念就越开始磨洋工，这会儿人也不多了。她满脑子都是赶紧下班发工资。她正在规划拿了钱之后去哪里采购一下，当然不是眼前的超市。前天中午她溜达了一圈，看着蔬菜和水果的价格简直两眼一黑，梁念真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刚回神，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生鲜区的顾沉。她这才发现对方真的很高，在人群里相当显眼，配上那张迷人的面孔，让人移不开眼。

　　大夏天还穿着大衣，梁念心里翻了个白眼，“strong哥”。

　　等她略过顾沉，就发现旁边还有一位女孩，吊梢眼，大波浪，穿着白T和牛仔裤，戴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框架眼镜，却美的不可方物。梁念不得不说，两个人看上去郎才女貌，走动起来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视线又一移，是一个跟她看上去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穿着及膝的碎花长裙，脚上踏着一双崭新的小皮鞋，编着一个公主头，挽着漂亮姐姐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能看到两个大人时不时的回应，看上去悠闲又自在。他们三个人很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梁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哪里都灰扑扑的。她突然很沮丧，她暗暗祈祷对方不要经过这里。她转了个方向，假装没有看见。她开始继续想象拿了钱的场景，她希望能给她带来一点幸福感。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她不得不承认，那三个人看上去真的很幸福，那么幸福的人生，真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她百无聊赖的弹着塑料盒。

　　一个清脆的女声，“哥，我想吃草莓。”

　　“你挑一盒放车里。”

　　那个蛊惑她的香气又弥漫了过来。

　　梁念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她不想说话，她希望对方没有认出自己。

　　顾沉刚刚就觉得站在草莓摊前的女孩有点眼熟，他怎么也没回想起来。他思索地过于认真，林昼还打趣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他就放弃思索了。

　　等走进了才发现是酒馆的那个女孩。跟之前在酒馆里浓妆的样子差别很大，素颜反而显现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青春漂亮。他看着梁念躲避的眼神，就知道对方肯定认出自己了。

　　顾妤看了几盒都不太满意，“你好，可以帮我现装一盒吗？”

　　梁念还没出声，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顾沐，你自己装，不要麻烦别人。”

　　“没事，你挑我来装。”梁念看了顾沐，等待着她发话。

　　顾沐指了几个，梁念慢慢装上，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顾沉的肩上，又很快移开。

　　“那你挑吧，我跟林昼先去前面逛了。”

　　等装好贴好标签，顾沐向她道了谢就跑着到顾沉旁边了。

　　看着三个人慢慢悠悠走逛向下一个区域的背影，梁念今天算是彻底没有采购的心思了。

　　距离开学只剩不到一天的时间了，她对要买的东西列了个清单，主要是蔬菜和水果。虽然开学后可以去食堂吃饭，但要考虑到周六周天，她总不能老是出去吃饭，就算她想，她也没有那么多钱。开学后她肯定就没时间打工了，钱能省下一点是一点。

　　她问了几个提着菜回家的阿姨，最终决定去湖西的菜市场。

　　昏暗的灯光，潮湿的空气，嘈杂的叫卖声，让她感到很熟悉。比起在商超里的那些体面人，这里的市井小民不体面的让她很安心。

　　初一在她大舅妈家的那一年，买菜的重任就在她身上，很快她就熟悉了市场的规则，开始如鱼得水的砍价。

　　不一会儿就买的差不多了，现在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只差西红柿了。她看了几家都不太满意，她已经打算放弃了。手上菜的重量让她有些吃不消，等等还要步行回家，她打算离开了。

　　但她耳边突然多了一些重物击打的声音，混合在喧嚣的叫卖声里但却异常明显。她的视线开始搜索，定在了一家菜摊前。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拿着棍子打一个男孩，棍子的落点毫无章法，但沉闷的响声昭示了不轻的力道。周围的摊贩仿佛对这样的暴力司空见惯一般，直接忽视，来来往往的人也直接掠过那家菜摊，仿佛正在挨打的不是一位少年，而是一头呆宰的猪。

　　被打的男孩也不做反抗，默默的承受着，等待着，默数着，等着发难的父亲结束责罚。

　　梁念离开的脚步在看到男孩面孔的那一瞬停住了。

　　她深呼了几口气，做了好几次心理准备才鼓起勇气。她走上前去，大声地说，“你好，请问西红柿怎么卖？”

　　她做好了被忽视的准备，如果男人还不停手。她会大喊说她要报警。

　　万幸，中年男人停下了，“3.5”。

　　梁念没有讲价，火速挑了几个。中年男人用棍子戳了戳男孩。

　　梁念递了过去，陆望平静的看了一眼梁念，那眼神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有空洞和麻木。好像那天在便利拉住梁念、劝梁念不要淋雨的温柔的男孩是另一个人一样。

　　“11”

　　接过西红柿，梁念并没有离开，她装模做样的在附近又转了转，实则眼神时不时就要在陆望的那个菜摊扫过去，看看中年男人有没有继续打人。陆望的眼神让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离开。

　　她又晃悠了一个小时，买了点调料，期间什么都没发生。很多人在陆望的摊子前停下来买菜。她觉得再转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才抬脚离开。

　　梁念刚过第一个红绿灯，就感觉手上一松。陆望拿过了她手上的菜。

　　“刚才谢谢你。”

　　“你......”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梁念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也没有窥探别人伤疤的爱好。

　　梁念顿了顿，“你需要去药店里买药吗？”

　　“不用。”

　　“菜没多重，我自己拿也可以。”

　　“没事。我家也在便利店旁边的小区。到小区门口就还给你。”

　　“谢谢。”

　　此后，两个人便沉默了一路。

　　“哥！”梁念看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便利店门口在挥手。看样子最多不过六年级，穿着不知道从哪来淘来的旧衣服，梁念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到小区门口，陆望把菜递给了梁念。

　　小女孩也怯生生的跟梁念打了个招呼，随即牵住了陆望的手。

　　梁念抽不开手，只能回个友善的微笑。

　　在分开前，梁念还是没有忍住。她说，“我家就住在12单元701，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我在，一定会开门的。”

　　小女孩在她哥哥身后探出了头，“谢谢姐姐。”

　　陆望点了点头，便就此分开了。

　　等梁念收拾好明天可能要用的东西，她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没有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