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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倒霉 ...

  •   春天里是一家清吧的名字,就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梁念在这里当侍应,一般是在晚上七点半到十二点工作,一天一百五,偶尔还会收到客人给的小费。酒吧的某个调酒师曾建议她不要画太浓的妆,或者直接素颜,会收到更多的小费,清纯一点的长相确实会受到更多怜爱。梁念每次都是笑着回应,“好的,好的,我下次一定画淡一点。”但下次依然画的时候依然不改。梁念的整身行头想要传达的就是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梁念确实很需要钱,虽然梁泽妈妈向她保证每个月会定期给她生活费,但自从流放到宁城以后,梁念一直很有危机感。平静的生活让她忘记了被丢来丢去没人愿意管的日子,她想早一点再早一点不再依靠别人。选择来春天里工作也是因为这里的工资按天算,十五天一结,而且还有空闲的时间用来学习,她已经拿到了上个月的工资。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小费,梁念更怕因为“清纯”背后所暗含的“好欺负”带来的麻烦。

      春天里虽然是清吧,但依然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也并不是万能的。

      她来回走动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定在了她身上。半个小时以后,那个人招呼梁念过去。

      “你好,要一瓶白兰地。”梁念尽量忽略对方在她身上巡回打量的视线,她努力拼凑出一个微笑。

      “好的,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

      等她把酒放到桌子上打算离开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她。

      “一次多少钱?”

      她错愕的回头,她努力稳住心神,平稳的抽出手,她需要这份工作,她不想惹事。

      “酒25一瓶,前台结账。”

      满脸横肉的男人却不依不饶,猥琐地笑了起来。他狠劲把梁念拉到卡座里,揽过梁念的腰,手向下滑去,嘴里还说着,“25好呀25好。”

      梁念猛地推开男人,起身就要离开。男人也站了起来,一巴掌甩了过来,“婊子,装什么装,老子有的是钱。只要你今天把老子哄开心了,钱要多少有多少。”

      事情发生的这几秒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比她先做出反应,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就砸了过去。久远的、埋藏在她记忆里的关于暴力的片段,争先恐后的复苏。

      破碎的玻璃渣、弥散的酒精、粘稠的血液、还有惊起的尖叫声。梁念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甚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有些仓惶地望向四周,恐惧后知后觉的蔓延,她却对不上一双可以求助的眼睛。酒馆刚开始营业没多久,只有稀稀拉拉的顾客,剩下的就是跟梁念差不多的女孩。

      男人被砸的头晕目眩,等反应过来狰狞着暴起,拽住梁念的头发就往卡座的桌角去磕。

      梁念被拽的一个踉跄,奋起反抗,拿着碎裂的酒瓶狠狠地扎进拽着她头发的胳膊。

      男人惨叫着但仍然不松手,梁念还在使劲,但力量的差异让她渐渐力不从心。一些人围了过来,但始终没人向前,保安也迟迟不出现。

      “贱货,老子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此起彼伏的“放手,大家有事好好说”和男人肮脏下流的话语混合在一起。拽着梁念头发的手越来越用力,梁念手上的力气却在逐渐丧失。

      就在梁念要放弃反抗的时候,头上的作用力突然消失,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拽她头发的男人则痛苦的跪在了地上。梁念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那是她见顾沉的第一面。
      她听到顾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就是老板。”

      顾沉进来的时候,里面围着一群人,他感觉不妙。等他走进人群,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走上前,对着男人的膝盖狠狠就是一脚,男人的手脱力松开。紧着这他就对上了女孩仓惶的双眼。

      男人直接忽视了刚才踹他的顾沉,对着梁念穷追不舍,“臭婊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男人叫嚣着,脸上的肥肉随着声音在抖动,挥舞着皮肉绽开的胳,“老板呢!把老板给我叫出来!这个婊子今天要是不付出点代价,你们这个店就别想开了,老板呢!”酒精的气味挥发掉后,到处充斥着血液的味道。

      梁念有一些想吐。

      胃里的东西翻腾着,梁念再也忍不住了,快步冲进厕所,把晚饭吐了个干净。她拖着腿一步一步挪向洗手台,一遍又一遍地洗手。卫生间人偶尔有人经过,但也只是经过。

      等她关了水龙头,抬头看镜子才发现,依着门,拎着外套看手机的顾沉。

      一张素净的手帕递了过来,“把手擦一下吧”。

      梁念胡乱地擦了擦,就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了。

      “出来吧,我们谈谈。”

      梁念呆呆地跟着出来了。

      卡座里。顾沉正低头划拉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来点去,不知道在干什么,光打在他的脸上,让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

      酒馆里放着令人心碎的民谣,顾沉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香味,给她一种冬天置身在火炉旁烤着火、品着茶的安心。

      看着顾沉的脸,梁念有点被蛊惑了,她小声的说,“刚才那个人呢?”

      “处理了。”顾沉意识到这个回答有一些歧义,他抬头又补充道,“拿钱解决了。”

      “我需要赔钱吗?我要赔多少钱?我会被开除吗?我不是故意要拿酒瓶砸他的......”

      顾沉面对连珠的问题有一些头大。他刚才仔细看过监控了。他能理解梁念当时的反应,但是如果梁念今天没有碰见他呢?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梁念又说不出重话。他真的讨厌跟小孩打交道。这酒馆也不是他的,林昼去长白山旅游去了,拜托他偶尔过来巡视一下。林昼当时决定要雇佣一些小女孩当兼职生的时候他就不太建议,虽然说能给一些女孩赚零花钱甚至是生活费的机会,但酒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风险系数实在太高,尤其是对漂亮的小女孩来说。

      林昼信誓旦旦地表示多请几个保安就行,他现在真想把林昼从长白山揪过来看看。

      顾沉叹了口气,看着梁念稚嫩的脸,“你爸妈呢?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上班吗?你成年了吗?”

      这个问题明显触碰到了梁念的逆鳞,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没人管我,你就说多少钱。”

      眼前的人一下变成了炸毛的小猫。

      他真的讨厌跟小孩、叛逆期的小孩打交道。

      他耐着性子,“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跟父母沟通一下,如果今天没有人上上去帮忙,你要怎么办?”

      梁念冷冷地说,“他把我撞死才好。”

      顾沉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梁念,虽然面上依然和气,但周围的气压不断降低。

      梁念甚至不敢再对上对方的眼睛。

      顾沉敲了敲桌面,“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不负任何责任。今天的事情,你拿酒瓶子往人头上招呼,但凡对方真出点什么什么事情,这就不是简单的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今天,是看在你是小朋友的份上,才替你解决,下次呢?”

      “分明是他先对我动手动脚的,我真的已经忍让了。”梁念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顾沉的火气一下子就被面前女孩的眼泪浇灭了。他递了几张纸巾过去,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小朋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不能控制别人的行为,就要把自己尽量放在比较安全的境遇里。”他叹了一口气。

      “你的父母呢?为什么要到这个工作?”

      顾慕有一段时间闹着要去工作,美名其曰体验生活最好能经济独立,天天吵着不让人管。出门就是“没人管我”四个大字,瞒着父母去打工,差点出事,结果他就被从北京被叫了回来看着顾慕。他实在有些讨厌叛逆期的小孩。

      梁念本想硬气地说,“之前的工资就当赔偿了。”她刚一开口,就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哪里来的人管她呢?她倒是想通知父母,但她连怎么联系父母都不清楚。被丢到这个鬼地方是她的错吗?天气天气热的要死,熟人熟人又没有一个认识的,真是太倒霉了。

      梁念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这乱成一团毛线的关系,她为什么会来宁城?为什么需要钱?为什么没人管?究竟追溯到哪个节点才能把事情理清楚,还是她应该编个故事,好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以此来博得别人的同情心?她说不出话。她现在应该声泪俱下的讲述自己悲惨的经历,反正也没有证人,她可以随意编排。一切都糟糕透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想沉沉的睡上一觉,梁念开始游离。

      顾沉的最后一丝耐心告罄。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他需要一个态度。哪怕梁念明显编出一个故事,他都愿意相信,而不是像现在这个。他可以做出让步,前提是能看到对方的诚意。他不想酒馆里面留着一个定时炸弹,需要他或者林昼来处理烂摊子。

      他翻出钱包,把所有现金取了出来。

      “工资。还有精神损失费。如果你能保证你的父母对你的这份工作是知情的,那么你可以继续工作。如果不能,那么拿上钱就离开吧。”

      梁念摇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不收?”

      梁念这次回答的很快,“太多了。”

      眼前的小孩真是既不够聪明,也不够圆滑。

      顾沉有些倦怠,“这点钱对我而言就跟一杯酒对我而言是一样的,我并不缺少,也不吝啬于给予,只要我愿意。况且,世界上能用钱来解决的事情,往往是最容易的。今天的事情,酒馆也有责任,拿上吧。”

      很久很久以后,等梁念在十里洋场声色犬马的时候,才发现像顾沉这样豪掷千金只为情愿的人比比皆是,钱对他们来讲,廉价的就像掉落在地上的六便士,从不在乎。

      梁念迟疑了一下,没有动。她突然很好奇面前的男人会缺少什么?一生何所求,爱吗?理想吗?鬼使神差,她问了出来,“你的人生会有缺少的东西吗?”梁念缺钱、缺爱、缺朋友......这个问题如果换成“你的人生得到了什么”,恐怕对梁念来说,才会让回答显得空旷一点。

      顾沉闻言一怔,笑了笑,有些落寞。他说,缺自由。

      梁念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她这样算不算自由之身。只是她这样的困窘,这样的狼狈,对方怕是看不上吧。只是她实在羡慕顾沉身上的气定神闲和恣意妄为。幸福的她实在有些厌烦。她的挣扎、她的困境在对方眼里会不会显得分外可笑。

      她站起来向顾沉鞠了一躬,“今天谢谢你。我不喜欢欠别人,之前的工资就当今天的赔偿费吧。如果不够,请联系我。之前有跟负责的人留过联系方式。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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