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SpringNeverSleep

2、流放

　　到达宁城已经快一个月了，梁念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干热，半夜被热醒或者睡醒起来流鼻血更是时有发生。如果不是梁念确定是因为水土不服造成的，对着止不住的鼻血，很难不认为是绝症早期。

　　期间梁泽的妈妈来过宁城一趟，带着她办好了转学手续，又处理好了其他一切的费用问题。学校就在梁念住的地方附近，或许当初父母买下这套房子，可能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段。如果当年梁念的父母婚姻顺利进行下去了的话，她应该会在宁城的这个屋子里安安稳稳的长大。

　　既是梁念成绩不差，转进去还是找了不少关系，废了很大功夫。梁泽妈妈大可以随便找个高中把自己塞进去，或许是出于愧疚？从梁泽妈妈着手开始处理转学手续，梁念就放弃挣扎了。

　　大概是太久不见，加上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件事，关系倒是显得很温馨融洽。临走前，梁泽的妈妈把梁念的冰箱填满，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也没在多说什么。梁泽有给自己打过电话，梁念每次看到了都直接挂断，最后被打扰的烦了，骂了他一顿，对方才消停。

　　梁念自从三年级开始，一直被各路人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连父母都不愿意负责的拖油瓶，谁会愿意接受？直到初二到姑姑家，才算安定下来。在梁泽家，是梁念前半程人生中难得的平静时光。梁念还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她高考结束。但梁念忘了，变故总是喜欢挑人幸福的、平静的、没有防备的时候发生。

　　梁念被流放到宁城的原因至今她依然觉得搞笑。梁泽有一副好皮相，身边的桃花一直没有断过。但梁泽妈妈并非是开明的那一卦家长，对梁泽可谓是严防死守，但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为此母子俩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梁念几乎是从小就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察言观色是生存的基础，更不必说什么“左右逢源”。

　　梁泽妈妈把她安排跟梁泽一个班，本意是想让她监视梁泽。她作为一个巨大的传声筒闪亮登场，既不如实报告，也不如实传达，讲究一个假话全不说，真话说不全，在中间和着稀泥。但除非必要，她的存在感也很低。

　　一来二去，反而让三个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她只比梁泽大一个月，跟梁泽又是同龄人，话题也多，成了少数几个明面上跟梁泽关系还可以的异性。

　　梁泽最近的春心萌动很快就被他妈妈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那份本该被递交到隔壁班学习委员的情书，在梁念的书包里被搜出来了。好死不死，那情书的第一句写的是，“亲爱的L同学”，让梁念的解释“这封情书不是写给我的”听上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面对梁泽恳求的眼神，她最终放弃了辩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拉一个无辜的女孩下水有什么意义。而在梁泽妈妈眼里就变成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的默认。

　　梁泽的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更是坐实了这件事。好在距离学期末也只有几周的时间了，梁泽他妈妈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暗中行动，等到学期一结束，就直接连夜把她打包扔进N市。等梁泽妈妈回过头认真看过那封情书，发现主角不是梁念的时候，梁念已经在N市度过了第一个学期。至于情书为什么会在梁念书包里，原因特别简单，梁泽那天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情书，又怕他妈妈翻他书包，于是就顺手在回家的路上偷偷塞到了梁念书包里。而那天，梁泽的妈妈借着收拾卫生，把两个孩子的书包顺手都整理了一下。

　　办手续的时候梁念才得知，宁城这里还没有开始新高考改革，依然是文理分科模式。梁念在选文和选理之间犹豫了大半天。当时选科的时候，梁念选的是物理生物地理，余下的三门，政治和化学一直很让她头疼。最后还是梁泽妈妈一拍板，选理吧。

　　她最后对梁念说的话是，好好照顾自己。

　　翻身下床，午睡不仅没有缓解疲惫，反而让梁念更难受了，不过好在今天没有流鼻血，看来也在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

　　家里没有空调，目前只有一台破旧的风扇在勤勤恳恳地工作，虽然也送不来多少凉意。这些天里，梁念几乎都是在靠意念纳凉。

　　太阳越来越高，屋子里也越来越热，今天尤其难捱。在第三次用冷水洗脸后，梁念决定下楼去便利店买几听雪碧消消暑。

　　刚出单元门，热浪扑面而来，城市仿佛是个巨大的蒸笼，里面的一切都汗涔涔的。梁念一路小跑着到门口的便利店。推开门，招财猫机械的说着“欢迎光临”，老板也在打着瞌睡，掀起眼皮看了梁念一下又闭上。冷气充盈四周，梁念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老板再次睁眼前，她象征性地拿了一包薯片，走向冷柜。

　　她弯腰拿了几听雪碧，打算打开另一侧拿几瓶脉动，丝毫没有注意后面有人靠近。她用力拉来冷柜门，意料之外的巨响，和男生痛苦的声音。

　　“同学，你是要撞死我吗？”

　　梁念一惊，下意识松开冷柜把手，冷柜受力弹了回去，像是无事发生。她一回头，只见一张相当好看的、但五官扭曲的面孔。她有些无措，只能低声道，“抱歉，没注意到旁边有人。”

　　对方没什么反应，可能是没有缓过来。梁念顿了三秒，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反应。

　　男生的面孔终于平静，揉了揉锁骨，道，“你离......离这个柜门远一点。”

　　梁念眼观鼻，鼻观心顺从的站在男生身后，继续小声的讲“对不起”。男生没有回头，冷淡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打开了冷柜，随意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向收银台。

　　看着男生推门而出，梁念这才慢吞吞的拿着薯片，和其他饮料去收银台。店老板还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含糊的说了句“22”，又闭上了眼睛打盹。

　　陆望出了便利店，刚走了两步，一声惊雷，又退回了屋檐下。很明显，是夏日阵雨的前奏，难怪今天如此闷热。下一秒，雨劈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他打开手机给陆馨发短信，“在下雨，出门记得带雨伞。”那边回复很快，“好的，我知道啦。不过哥有带伞吗？需要我去给你送吗？”“带了，不用来了。”发完消息他就把手机塞回裤兜，对着飘落的大雨发呆。

　　梁念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男生平静下来的面孔果然更加赏心悦目了。梁念看了几眼，就低头刷手机了。

　　大雨倾盆，夹杂着阵阵凉风，缓解了城市的燥热，两个人静静的立在屋檐下。

　　陆望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旁边低头刷手机的梁念，看了一眼，漂亮的很没有攻击性。奇怪，他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他盯着回忆了半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关联的人选。或许是有一点像陆馨，浑身都散发着人畜无害的气息？他放弃思索，就对上了梁念绽放的一个友好笑容。陆望现在有点肯定了。

　　十分钟之后，雨依然很猛烈，梁念思忖了一下，打算冒雨跑回去，左右不过是洗个澡罢了。

　　已经迈出了一条腿的梁念突然被拽住，她回头看见的是比她还惊讶的陆望。她有些好笑的看着陆望惊慌地收回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雨太大了”。

　　梁念冲他点点头，“是的，雨确实很大，不过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等雨小了再走也会被淋湿的，不如趁现在跑回去，左右不过是淋一场雨罢了，还可以节省等待的时间。”

　　“这个雨下不了多久的，既然......呃.......要是你现在要走的话，我可以把伞给你”，陆望说着又示意梁念往屋檐下走一走，他又补充道，“我带了雨伞。”

　　“带了雨伞为什么还要等在这里呢？”

　　“雨太大了，即使打着伞也于事无补，不如等着雨变小。”

　　“可是，万一这个雨一直不会小呢？你要一直等下去吗？害怕淋湿而无法迈出的脚步，最终却等不来雨过天晴，那等待的时间不会很可惜吗？”

　　陆望笃定地对着梁念，“雨一定会变小的。至于等待，这是必然的代价。”

　　“有道理”，梁念说着把手伸出屋檐，“如果人生中所有的大雨都会随着等待而渐渐变小，那再好不过来”，说完把自己都逗笑了，“你别介意啊，雨天确实容易伤春悲秋。”

　　陆望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他肯定的说，“会的。”

　　雨确实很大，梁念犹豫了一下，谢绝了陆望的好意，冒雨跑了回去。

　　陆望依然站在那里。

　　回到家，梁念洗了个澡。她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在书桌前开始写天利三十八套。整个下午，她都沉浸在卷子里，从数学到化学再到物理，直到闹铃响起来，她才停笔。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去翻了翻冰箱，找了几个菜随便炒了一下，蒸了一小碗米饭，凑合着把晚饭解决了。闹铃又响起来了，提醒她该去上班了。

　　梁念对着镜子快速画了个妆，确认没什么问题，走去春天里兼职去了。

　　那场雨，在梁念回去后没多久就停了。她还是带上了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