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一月》广厦万万千千

20、第19章 柿果-同游冥府

　　过桥后一路走来，逐渐由浓雾走入鬼气森森，直至进入酆都城时南玉虹才敢确定他们已经进入阴曹地府。看守城门的阴间差吏见他们逆着所有鬼魂而来，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对着木回行礼。

　　南玉虹抬眼望着木回，这个人身上处处藏着隐秘，虚无缥缈，他甚至担心与他的相遇只是黄粱一梦。

　　感知到他的目光，木回解释：“他们不是敬我，敬的是我手里的这盏灯，这是酆都北阴大帝的信物。”

　　南玉虹闻言把视线移到灯上，普普通通的白纸灯笼，看不出哪里特别。

　　阴司没有光源，只靠着幽幽冥火照亮，到处都是黑沉沉，抬头看去，四周的千山万壑将此地严实包围，山上只有成片的形状相似的石头，没有一棵植物。

　　路过孽镜台时，木回身边跟上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身着华服，头上戴王冠，背后垂十二旒冕。

　　各大殿之间仅靠一条狭窄的山道相连，下面是一片烈焰熔浆，不小心失足坠落必将万劫不复。

　　再往前走到一片冰原，冰树冰河，向踏上这片区域的鬼魂散发寒气，这里面的鬼魂全都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身上全是冻疮水泡。

　　奇怪的是，南玉虹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是一个成熟男性的声音，透出端庄威严，却是从跟着他们的那个孩子嘴里发出。

　　“不好看吗？”木回握着南玉虹的手继续往前，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那人听见他说的话微微皱起眉，“你现在有以往功力的一半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再战应该不敌你了，”木回道，“等我忙完要不要再比划比划？”

　　“你以一己之力躲避天罚雷劫是要遭天谴的，以你现在的状态，再有雷劫会灰飞烟灭。”男人上前与木回同行，眉头拧成一团，以往他功力深厚，三界所向披靡，运气好能躲过雷劫，运气不好硬抗过去顶多会损失修为。

　　木回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南玉虹放慢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木回。

　　“木前辈。”

　　“别听他胡说。”木回随口道。

　　南玉虹显然更不信他，拉着他停下，望着这个刚到他们腰的“孩子”，“敢问阁下是？”

　　“阴司之主，北帝君。”木回替北帝君回答，然后拽着南玉虹继续往前。

　　原来这就是给木回灯笼的北阴大帝，看起来有些交情。

　　“你要去哪？”北帝君问木回。

　　“城隍。”

　　北帝君看了眼他身旁的南玉虹，悠悠道：“去轮回司吧。”

　　木回这才停下，看向北帝君，顿了顿方笑道：“多谢，你若不想跟我比划，我们事了直接回人间了。”

　　北帝君点点头，“稍后会点阴火，你也来，对你有点好处。”

　　木回稍微犹豫了一下，感到他握着的手攥得很紧，答应下来，“是。”

　　北帝君两手叉腰，咬牙切齿，“自作孽不可活。”

　　“多操心你自身吧。”木回失笑。

　　辞别北帝君，木回拉着南玉虹往轮回司去。

　　行至狭窄山道的中间，木回突然停住，打开手掌要松开南玉虹的手，“往前走，进殿门就是了。”

　　南玉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带自己到这阴司是为什么，感动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欺近一步凑到木回面前，双目迷蒙，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你……”

　　“怎么了？”眼看着他眼眶发红，木回伸手用指尖轻柔地抚摸他的眼睑、眼睫。

　　“我能不能，能不能……”南玉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木回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分别时的苦痛难免，见面时的欣喜更珍贵。去吧。”

　　恨不得立刻抱紧他，南玉虹别开脸，回头看向不过几步之隔的那扇门，仍旧握紧木回修长骨感的指头，“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木回偏头看他。

　　南玉虹给了他一个很是离谱的借口：

　　“我不敢。”

　　“……”木回轻轻点了下他的头，“糊弄我都不愿意用心点儿吗？”

　　“你跟我一起。”南玉虹两只手把他的手紧紧握着、捧着，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他。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陪着他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木回在心里问自己，一遍一遍、无数遍的问自己。

　　“好。”

　　如果当年也能说出这个字，那一切是不是就会很不一样。

　　南玉虹不敢看他，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只拉着他往前快步走。

　　今日是中元节，地府之门大开，所有鬼魂返回人间，可回家寻觅亲人，也可人间游荡，轮回司一年仅此一日的清闲。

　　南玉虹的父母一身常服，站在轮回司的内殿，似乎早有预料，此刻正在等待着他。他们死后因在世的功德，赏善司允他们领受第十殿转轮王殿的差事，时时往来于转轮王殿和轮回司。

　　在南玉虹上前参拜父母时，木回远远站在后方，隔空向他们行了一礼。

　　不忍心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木回又退到殿外，百无聊赖，站在山道边欣赏上方死气沉沉一片漆黑压在头顶的险峻高山。

　　正出神，一名冒失的鬼魂直直撞到他身上。

　　在他修炼得道后，只要触碰到，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

　　他自然而然看到了撞他之人的前世。

　　那是一个秋天，正是丰收的好时候。可惜这一年的雨水少，多地粮食欠收。

　　百姓们祈祷减少赋税，能让他们把这个年过去。

　　平凉村地处下游，上游中游纷纷关水闸蓄水，导致下游河床干涸，整个平凉村的田都无水可用。

　　所以众多村落里，平凉村受灾最严重。

　　一直以来朝廷都采取十五税一，灾年则三十税一乃至免税，当平凉村村民听到今年十税一时简直天塌地陷。

　　朝廷规定到十税一，那官府又得收到多高，十税二、十税三……还是更高。

　　世道艰难，朝廷本该不与民争利。

　　有门路的都准备好值钱的东西，往里长、村正手里送，只求他们在验收时高抬贵手。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上关系，撞到木回的这人将米仔细称过送到收粮处，用官称再过秤时，八十斤的米就成了五十斤。

　　少了那三十斤去了哪里呢。

　　他想不明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补了又补，仿佛是个无底洞一般，足掏出两倍，才成功交足粮税。

　　已然山穷水尽，眼看着凛冬将至，难以为继。

　　等这一季粮食种下去，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四处找活干可惜杯水车薪。为了一家人能够裹腹，他有时天不亮就得上山砍柴，寻觅猎物。

　　那一天，他运气很好，抓住了一只白色的狐狸。活捉，没有伤到一点皮毛，能卖个好价钱。

　　城里的达官显贵最喜欢白色狐狸皮毛，做成围领华贵非常，尤其是这只白狐狸体态丰硕、毛发油亮，难得一见的极品。

　　有了这只狐狸，起码在过年的时候能让家人饱餐一顿。

　　他回到家没过多久，有一批奇怪的人进入村子搜寻什么，唯恐暴露他把狐狸放进地窖，藏得严严实实。

　　再后来，狐狸仍旧被发现了。村子里的人很厉害，他不是对手，但还是拼命想保住这即将到手的银子。他开始后悔，如果早日扒皮卖出去就好了。

　　最后狐狸还是被抢走了。

　　村民们还说这本来就是里长的狐狸，是他偷走了。

　　在他还在为即将到手又失去的钱粮悲痛时，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怪物突然冲进来，把他杀了，把他全家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