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一月》广厦万万千千

19、第18章 柿果-百依百顺

　　南家后面有座小山丘，虽不高但树木茂盛，村民们可以在生计困难时进山砍柴、打猎，贴补家用。

　　山林水泽为国君所有，除了春季要休养生息，其他时间并不限制百姓樵采渔猎，南玉虹少时，他父亲得空便会上山砍柴卖钱。

　　只是时移世易，才回来一天，南玉虹便看见好几波上山伐树的差役。

　　普通人的力量虽然弱小，但他们善于使用工具，山上的树木肉眼可见地逐渐稀疏。

　　后来，一群安乡的百姓跪在上山的路口，苦苦哀求官兵差役不能再砍下去了，树越来越少，会引发山洪。

　　没有树木的保护，暴雨来临整个安乡都会被洪水泥石淹没。

　　有朝廷公文，负责的官员很是硬气，怒斥这些普通百姓为刁民，命衙差将他们轰走，不听话就棍棒加身。

　　大张旗鼓闹了一番，不但没有拦住他们伐树，很多百姓还因此受了伤。

　　枯荷先看不下去了，直接冲过去将狗仗人势、得了命令便把百姓按地上往死里打的衙差踹飞。

　　县丞看他们不过四个人而已，吩咐属下将他们拿下，以妨碍公务的罪名关押。

　　枯荷示意另三人不要动，几招几式就把所有人撂倒，随手从一个差役那儿抢了把刀，慢慢向县丞走近。

　　“为什么还要砍树？你没听见百姓说没有树会导致山洪吗？你是本地官员，你不知道吗？”

　　眼看着枯荷气势汹汹，县丞连忙说都是上面的意思，他人微言轻，哪敢违抗。

　　枯荷不信他这些鬼话，把刀架他脖子上，吓得他直哆嗦。

　　星原偷偷在枯荷身后拉着她，让她小心点，别把人吓出来个好歹。

　　“姑奶奶！我真不骗你！咱们这儿过去出过仙人地气灵，皇上要在五十里外的湖边建造行宫，周边所有县都得出钱出力，上面让我们运木头过去，无底洞一般运了又运，实在是没法子了。”

　　“既然木材不够，为何不照实上禀？”南玉虹也走上前问他。

　　“哪里敢说这话，到时候雷霆之怒，就不是木头能解决的了。”县丞满脸苦色，唉声叹气。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南玉虹冷眼看他，“作为官身，你上不敢直言相谏，中不曾另作他法，下不能善待百姓。”

　　“本县的山林可不止这一座，其他的都被你卖给哪些富商了？”枯荷拿刀身轻拍县丞的脸。

　　“百姓本就已经是苦主，马上要大难临头，无以为家，你却仍要欺压他们。”星原也忍不住道。

　　县丞连连求饶，“你们年轻不懂建造行宫多么耗费财力，你们不知道上面要多少木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木头交不上去，明年就得增加赋税，苦的还是百姓啊。”

　　“蒙谁呢你！”这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给枯荷气得火冒三丈，“几山的好木料，别说行宫了，都能重新建造一座城池。”

　　“皇帝苛政，大兴土木，官吏层层剥削，贪得盆满钵丰，百姓真是苦不堪言。”南玉虹看向刚刚面对百姓作威作福，此刻畏于他们武力低三下四的衙门公差，一叶知秋，从他们便可见如今朝廷如何昏聩。

　　“你！大胆！”县丞眼看着争论不过，转头挑南玉虹的错处，“刁民！敢议论当今圣上！”

　　“啪！”枯荷一巴掌把县丞的脸抽歪，“少废话！这座山你不能再砍一棵树，你砍一棵，我就敲掉你一颗牙，听懂了吗？”

　　县丞被打得晕头转向，瑟缩着点头。

　　嘱咐百姓不要跟官兵硬碰硬，目送这些最是辛苦的寻常人离开后，枯荷又踩着县丞，对着这一群乌合之众好一顿威胁，若他们赶再刁难百姓就一把火把他们的家烧了。

　　木回全程只是站在他们的后方，默默地，作为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回到南家，枯荷仍觉得不解气，和星原商量明天再去县丞家里把他收拾一顿。

　　“这儿的百姓暂时躲过一劫，只要行宫在建，其他地方的百姓也不会好过。”南玉虹心里的人间是热闹温情的，如今已经大不相同，或许从来都是这么残酷，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

　　“明天是七月半，”枯荷想到了什么，与星原相视一笑，“玉虹你安安心心祭奠你父母，这些交给我和星原。”

　　他们总在人间，处理这些比南玉虹有法子得多。

　　祭奠的物品早已准备好，夜幕降临南玉虹在父母牌位前奉上三炷香。

　　木回一身黑衣站在门前，他身上穿的是南玉虹给他做的衣服，盘金绣的鱼鳞花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不过，木回并不知道这些绣线是绣工将黄金锤箔，再捻成线制作而成的纯金线。南玉虹从未跟他说过这衣服的名贵。

　　“玉虹。”木回唤他。

　　南玉虹回头，“您说。”

　　“跟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南玉虹边问边把外衣穿上，整理整齐。

　　木回等他整理好缓步向外走，“你不好奇什么地方吗？”

　　“您说去哪就去哪，哪里都好。”南玉虹又对着木回说一些痴痴的傻话。

　　木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既然他答应了便带着他出门一直往前走。

　　入秋，连带着夜深，浓雾四起，南玉虹几乎看不见与他并肩而行的木回。

　　忽然前方出现昏黄的亮光，木回带着他循着光上了一座桥，行到桥的最高处，眼前乍现一个龇牙咧嘴的鬼魂朝他扑来，不来得及躲避那鬼魂便穿他的身体而过，留下一阵寒冬腊月被冰水从头浇到尾的彻骨寒意。

　　等南玉虹再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看不到缝隙，全都是涌上大桥的鬼魂。

　　南玉虹下意识顿住步子，木回也停下，侧身看着他，“别怕，他们伤不到你，顶多带走你的一点阳气，以你的修为不碍事。”

　　眼前这一幕的确耸人，地府的鬼魂争先恐后往前扑，寻常人都要吓破胆了。

　　南玉虹并不害怕，顶多是不喜欢这些鬼穿过他时留下的寒意，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很是稀奇。

　　木回手掌朝上伸到他面前，“如果还是担心，那就我带着你走吧。”

　　南玉虹不担心也不害怕，但看着伸过来的手他怎么舍得拒绝，把手递过去却又停在半空中。

　　木回纳闷地看着他。

　　南玉虹想了想，问他，“你带着我，对你有害处吗？会损害你的阳气吗？”

　　“不会。”木回明确地回答他。

　　南玉虹这才把手搭上去，握紧。

　　木回拉着他继续往前鬼魂越来越多，已经看不清路，毫无征兆的，木回的手里多了一盏纸灯笼，灯笼发出惨白的光，这光却破开迷雾，光芒照到的地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们相握的手。

　　视线放在他们的手上，南玉虹面孔有些发烫。没有再受到鬼魂的影响，南玉虹抬头往前看，就发现所有鬼魂也自动避开了这盏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