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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3章 藕根-执手习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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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睡了几天,南玉虹好不容易才睁开眼。他知道这几天一直是木回在照顾他,虽然看不见,但有所察觉。
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的木回见他醒来,难得露出高兴的神色,把一碗灵药药汤送他嘴边,轻声道:“抱歉,是我下手没有轻重。”
南玉虹挣扎着坐起来,连连摇头,“你别自责,跟你没有关系,是我太弱了。我一定更加努力修炼,将来一定能毫发无损接你三招。”
“哈哈哈哈!”木回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这是南玉虹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竟然觉得有些晃眼。
“你师父怎么给你养这么傻?”木回忍不住打趣他。
南玉虹有些难为情,偏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见他这么不经逗,脸都红了,木回没敢再多说什么,让他赶紧把汤药喝了。
南玉虹重伤没有恢复,万一遇到危险不能自保,即便月坠泽为婆罗尊者领地十分安全,唯恐意外木回依旧不敢离开他,索性两人一起在湖边竹屋住下。
婆罗尊者的侍徒每日送灵药过来,木回熬了两次药就厌烦了,让侍者把药熬好再送过来。
可再送来的灵药依旧没有熬好,木回有些火大,侍徒却叮嘱:“师父说,这是您造下的业,必须您亲自了结。”
木回气得恨不得劈了婆罗尊者的莲榭。
终归是自己理亏,失控一剑要了南玉虹半条命,差点毁他修为,木回只得老老实实坐在门前台阶上,对着炉子轻摇蒲扇伺候汤药。
本来就热,炉子边更热,木回心里燥得慌。
终于熬到时间,木回把药倒进白玉莲花碗里,端进屋递给南玉虹。
“喝药。”
南玉虹毕恭毕敬接下药碗,刚要道谢那人就已经大步离开。
沿着栈道走到湖边亭上,木回在蒲团上打坐,运功疗伤。湖上吐的那口血几乎把在楝村修炼回来的功力尽数消耗。
月坠泽虽然地处南方,但晴雨跟着婆罗尊者的心情变化,近期他的心情很不错,每天都是万里晴空。
当下正是一天里太阳最盛的时候,如果不是佛门清净地,木回真想变回真身去水里晒太阳。
阳光实在惬意,自到达楝村后日日修炼,再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
坎江,是天地初开时最大的一条河流,在这条大江里孕育了无数生命,木回就是其中之一。
他熬过一年一年的孤寂,唯一的消遣是从大江的发源地放任自己的身体顺流而下,游到枯竭的河床,再溯流而上,来到源头。
起初,他并不觉得这很孤独寂寞。直到他遇到一个小小树灵,与他相遇后,再回望那孤身一人的岁月,方觉得无法忍受。
“江江。”
那个树灵很弱小,一缕魂灵飘在空中,仿佛一挥手就散了。
“江江?”木回歪头看他,“叫我吗?”
“是呀,”魂灵不稳,每说一句话都会微微震颤,“你住在大江里,叫你江江不好吗?”
“那我叫你什么?”
“我是山中之木,你叫我木木,你觉得好听吗?”
“唔,好听吧,”木回并不能分辨这两个名字好不好听,“肯定比江江好听。”
“那你叫我江江,我叫你木木。”
“也行。”
木回没想到这一叫就是万年。
“江江……”
睡梦中的木回隐约感受到江江的气息,他明知道那是假的,可他只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就像是幻境里,即便他强迫自己说出离开,但心中只想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木木。”
“嗯?”
“你怎么那么厉害?那只水怪到处占地盘,从来没有人能打败他。”江江看见木木三两下便收拾了那只讨厌的水怪,别提多崇拜他了。
“我教你。”
“啊?”
“我的本事都教给你。”
“可是我很笨的。”草木比起自然孕育出来的灵兽,天份差了岂止一星半点。
“那我也教你。”
……
“江江……”
太阳西斜,逐渐阴冷,木回抱着胳膊在戒备中醒来。
他原是躺在木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居然枕在南玉虹的大腿上,他撑起身子,对上南玉虹温柔专注的目光。
“玉虹。”
“前辈睡得好吗?”
“还行,多谢。”木回起身,活动筋骨,这才看到他们面前悬浮的两块妖皇灵骨,有些愕然。
这孩子是干什么,南玉虹重伤后不能运转内力,难道是故意拿出来帮助自己修炼吗?
“江江……”南玉虹突然开口。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木回觉得心脏漏了一拍,下意识捂住胸口。
“……是谁?”南玉虹问道,“你睡梦中喊了两次这个名字。”
“……”木回弓着背,缓缓蹲下,“算是我……唯一的徒弟。”
南玉虹想起婆罗尊者所言,原来“再收一个徒弟”是这个意思。
“他怎么了?”南玉虹知道刨根问底于礼不合,还是忍不住开口。
木回却没有理会他,起身大步离开,往莲榭的方向落荒而逃。
这之后,木回很长一段时间再未与南玉虹说过话。
每次熬好仙药悄悄放在门前的竹椅上,等南玉虹去寻他就已经不见踪影。
连着数次与他擦身而过,只给南玉虹留下一身落寞,他意识到木回生气了。他后悔莫及,不该刨根问底。
如果不多问,或许他们可以一起熬药,一起休息,一起疗伤。
从晨光熹微时,南玉虹就坐在门前等着,他不相信一直等下去等不来木回。
太阳东升西落,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就过了他喝药的时间,平时这个时候温热的药碗就已经悄无声息放在门前。
难道因为看到他在这儿等着,木回连药都不愿给他送了吗?
南玉虹正沮丧,木回的身影出现在竹屋栈道的尽头。
目不转睛盯着来人,南玉虹心里止不住欣喜又委屈。
木回把药放他面前,“快凉了,赶紧喝。”
说完,转身又要离开。
“别走。”南玉虹连忙喊住他。
“……”心脏的痛感又复苏,木回在反应过来前就已经脱口而出,“我不走。”
如果当年,他也对江江说出这句话该多好。
南玉虹捧着药碗,抬头看他,认真地向他保证,“你不喜欢我问你的事,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问了,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木回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的湖面,天色微暗已经看不太清楚,微风拂面很舒服,“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向来气的是自己。
喝完药,夜色阑珊,只有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照得很长。
“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南玉虹望着月下荷花摇曳的美景,柔声道。
“什么意思?”木回看他。
“……”这话的意思南玉虹了然于心,却莫名不知从何说起。
“我写给你看,好不好?”
木回回望他,摇摇头,“我不认字。”
“我教你。”南玉虹的目光诚恳炽热,甚至夹杂着能帮助他的荣幸。
木回对习字没兴趣,但不想拒绝他,只好跟着他起身回到屋内。
笔墨纸砚铺陈在方桌上,砚台上加水,持一方墨轻轻研磨,墨香顿时充盈整间竹屋。南玉虹让木回学着自己的样子握笔,而后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写下“荷花十里,清风鉴水,明月天衣。”这十二个字。
看着他落笔生花,漂亮的字跃然纸上,木回轻轻在未干的墨迹边描摹,“这个字念荷、这个字念花……”
南玉虹展开一张崭新的宣纸,在上面写下两个字,“你猜这两个字怎么念?”
木回抬眸看他,轻轻摇头。
“木回,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南玉虹的指尖压在宣纸四周,让这两个字尽可能平整。
木回突然攥住他的手,“你会写槐这个字吗?槐树的槐。”
南玉虹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连连点头。
槐这个字南玉虹写得很慢,木回总想看得更真切,止不住往前凑,在最后一笔完成时,他已经完完全全贴在南玉虹身上。
南玉虹怕他摔着,左手放到背后悄悄虚环住他的腰身。
“能教我怎么写吗?”两人近在咫尺,木回说话呼出的气息喷在南玉虹脸上,让他的脸痒痒的。
“好啊,我教你,我会的都教你。”南玉虹的脸隐隐有些泛红。
替他铺好纸,镇尺压平,真到写时叫木回处处犯难,笔不会握,也不知道如何下笔。
歪歪扭扭划拉两下,实在有碍观瞻。
南玉虹把他写坏的纸收好,重新展开新纸,扶着他的腰,站在他右侧包住他的手,纠正他的握笔姿势,带着他落笔,流畅地在纸上游走。
在南玉虹的掌控下,木回成功写出一个还算端正的槐字。
“槐。”这就是槐字。木回把纸举起,仔细端详。
“玉虹,谢谢你。”木回把纸放回去,看着面前这张还很稚嫩的面庞,“你教我我写字,内功心法我帮不了你,其他的,我倾囊相授。”
“你高兴就好。”南玉虹由衷道,他不需要回报,他只想让木回高兴。
近期婆罗尊者受邀去听禅,把月坠泽交给木回看护,顺便照料重伤未愈的南玉虹。
尊者的门徒大多清修,不问世事,整日念经打坐。偌大的月坠泽时常连个人影都没有,唯余木回与南玉虹二人能互相说话。
汤药一日一日熬下去,木回煎药的本事愈发熟练,南玉虹的身体状态也逐渐好转。
除了跟南玉虹说说话、写写字,木回为数不多的消遣是逮月坠泽里的大鲤鱼,但他不敢伤害这些鲤鱼,很久很久以前他吃过一条,被婆罗尊者数落了半年。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来这儿。
南玉虹不能运功,成日里无所事事,便随时随地都跟着木回,对方写字他就伺候笔墨,修炼他就拿出灵骨坐着陪他,如果是抓鱼他就打下手,还会给他找各种漂亮的容器用来装鱼。
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南玉虹从未想过下山会有这样一段自由快乐的光阴,这让他萌生了一些念头。
等不负所托完成师命,或许,如果木回也没有什么事的话,两人可以结伴一起游历人间。
待风光尽览,那么……
木回近来发现南玉虹总是发呆傻笑,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导致木回很是担心他,是不是被这枯燥无趣的疗养生活给困傻了。
木回不确定南玉虹怎么想,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把月坠泽的荷花荷叶全拔了,再把那些傻了吧唧的大鲤鱼全烤了。
日升月落,一天天枯耗,修为没有长进,也没办法寻找下一块灵骨,过去他从不觉得浪费光阴有什么,现在才切实体会什么叫岁不我与。
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怎么能在这里偷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