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一月》广厦万万千千

13、第12章 藕根-执念难开

　　南玉虹亦步亦趋跟在木回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他乌黑的衣袍，那布料很少见，鱼鳞一般的暗纹随着阳光照耀泛出奇异的彩色光辉。

　　穿过湖上的木栈道，两人行至安于一隅的楼阁。

　　木回突然在门前停下，南玉虹顺着他的腰背、肩膀往上看，此水上楼阁悬挂匾额上书“莲榭”二字。

　　直至此时南玉虹才恍然发现，他们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进入月坠泽。

　　“你要跟我进去吗？”木回回头问他。

　　南玉虹点头，上前一步跟紧。

　　推门进入，里面别有洞天，这楼阁悬在空中，没有梁柱、地板，家具摆设皆若浮在空中，入目是碧绿澄澈的湖水，本应摆设桌案的地方盛开着一朵约五尺长的金莲，一名手捧佛珠的修士，正斜倚在金莲花上。

　　随着木回迈出的步伐，一朵朵金色莲花出现在他脚下盛开。木回在修士面前盘腿坐下，一朵巨大的莲花无声绽放，稳稳托住他的身躯。

　　“这位是金婆罗花神，你可以直接称呼他婆罗尊者。”木回看了眼停在门边的南玉虹。

　　这位尊者一身金色衣袍，布料层层叠叠看起来华贵非凡，耳朵上装饰着两条珠链垂落胸前，手腕脚腕叮叮当当满是钏镯，白色头纱遮住一半头冠，随意披在肩上。面容慈悲和善，雌雄莫辨。

　　南玉虹躬身行礼，“婆罗尊者有礼，在下天元宗南玉虹。”

　　“坐。”

　　听到木回这样说，南玉虹不假思索，贴着门屈膝坐下。

　　“呵～”婆罗尊者忍不住笑起来，用目光询问木回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木回看着他缩在门边可怜兮兮的模样，在心里叹息，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南玉虹挪到他身边乖巧地贴着他坐下，木回的手掌轻轻搭在他腿上，“这是我的小玉虹，有劳尊者告诫妖界诸位，不得伤他。”

　　“怎么？打算再收一个徒弟？”婆罗尊者问他。

　　木回只是摇摇头，没有言语。

　　“你受伤了吗？”料到他一定只会说没事，婆罗尊者撩起木回的衣袖，露出他左手上遍布的伤口。

　　“不妨事。”这种程度的伤，很快就能恢复。

　　“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还真找不到其他能降得住的人。”婆罗尊者说话时手掌沿着木回的伤处轻抚，转瞬间伤口愈合皮肤恢复如初，“以前都是……”

　　婆罗尊者看了眼默默坐在木回身侧的南玉虹，又轻声对木回道：“看来灵骨的确法力无边，你已然恢复小半。”

　　木回没有理会这句话，安静许久后才开口：“我想再试一次。”

　　”……”婆罗尊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先去找其他几块灵骨吧，幻境你每闯一次都要积郁于心，有碍修为。”

　　“再试一次。”木回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婆罗尊者无奈，翻掌四面的门窗大开，木回起身，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荷景。

　　在南玉虹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飞身出去，银发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黑衣在发丝的对比下愈发黑陈深邃。

　　忽然，这个人就在他全神贯注的凝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回的视野从大片的荷叶荷花，逐渐模糊，恍惚间便又回到他最熟悉的那片山川，大江宽阔，片刻不停往前奔涌，这是他发迹的大江。

　　“木木！我回来了！”突然，一个人跳到他身上，搂着他晃来晃去。

　　“我今天又收拾了一个坏妖怪，打得他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木回下意识托住他，让他在自己背上趴稳，“江江，有没有人欺负你？”

　　“谁敢欺负我？除了你谁敢欺负我！”江江低头咬住他的耳朵。

　　“你自己看看咱俩谁欺负谁？”表面在嗔怪，木回的言语里满是笑意。

　　“就你！”咬完耳朵咬脸蛋，江江又在他的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松口！别咬脸！”木回大声求饶，“我等会儿要去跟无涯比武，他又得笑我。”

　　“我不，”江江换了一边脸继续咬，“就要让无涯笑你。哈哈哈哈哈哈～”

　　木回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给自己脸上一左一右咬出来俩牙印子。

　　“别走，陪我去人界好不好？”

　　是呀，每年都要打一场，为什么不能失约，为什么不能陪着江江去人界？

　　那时候，木回果断拒绝了江江，因为他打算百招之内把无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之后的每一次的幻境中，木回都告诉江江：好啊，我不走，陪着你。

　　看着江江笑得单纯澄澈的脸庞，木回的眼眶红了起来。

　　“不行，我要走了……”万分痛苦地说出这几个字，木回眼前突然一片金光，紧接着金光消失，又回到那片没有尽头的荷花池之上。

　　“……”

　　木回愣住了，愣了很久。“啊！”他长啸一声，内力外放激起千层浪花。

　　“噗！”一口猩红的血喷出，他的身体狠狠砸落湖中。

　　望不尽的一片碧绿，荷叶的根茎错乱交叉，就像缠在他的脖颈，叫他无法呼吸。

　　木回放任自己不断下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陷入湖底的淤泥里时，一个人突然一跃而下，绿色的衣衫与湖水融为一体。

　　那人不管他的意愿，一把抱住他，拨水带着他漂浮至水面。

　　“木前辈！”到水面后，南玉虹焦急地呼唤他，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脸，拨开他脸上的水流。

　　南玉虹搂紧他，把他带回莲榭。

　　这是南玉虹第一次与他这么近，鼻尖差一点就能碰到。木回的睫毛浓密漂亮，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垂眸敛目，无精打采，这副模样让南玉虹心疼，又只得按捺住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的心思。

　　木回却毫不留情地推开他，踉跄几步到婆罗尊者面前，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做到了，还是失败了。”拒绝江江的每个字都像剜心一样痛，他终于说出来了，结果还是失败了。

　　婆罗尊者手指弯曲，指节在他眉心轻点，木回身上的水在一层金光护持下排出体外，“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谈何容易？”木回攥紧拳头，连想都不能想吗？

　　婆罗尊者还想安慰他，南玉虹却突然上前，挡住木回。

　　“尊者，晚辈想试一试这幻境难关。”

　　说罢，不等婆罗尊者回应，南玉虹便已经出莲榭，直往幻境。

　　对南玉虹的贸然行动婆罗尊者不打算插手，让木回坐好，亲自替他疗伤。他的血何等珍贵，方才那一口血不知道要损他多少修为。

　　不过须臾，疗伤尚未结束，南玉虹便已经折返。

　　木回以为他也是铩羽而归，并未在意。婆罗尊者却看到他手里形似树根的莲藕。

　　察觉到婆罗尊者的异样，木回回头望去，只见南玉虹手捧着长约一寸的藕根，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

　　木回艰难起身，轻触那节藕根，灵力无穷，确系第二块灵骨，“幻境里，你看到了什么？”

　　南玉虹如实道：“母亲和师父，他们让我跟他们回家。”

　　“然后呢？”

　　“我没答应。”

　　“为什么？”木回很是疑惑，既然出现在幻境，说明这是他打心里渴望的。

　　“妖皇灵骨尚未集齐，任务未成，怎能无功而返。”言辞诚恳，真情实感。

　　木回哑然失笑，他闯了无数次的幻境，次次落败，却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轻易攻破。

　　婆罗尊者看向南玉虹的目光满是欣赏，单纯赤诚，心无旁骛，“玉虹，你可愿入我门下？”

　　南玉虹躬身行礼，“谢尊者厚爱，晚辈已有师门。”

　　婆罗尊者轻笑，不再勉强。

　　南玉虹蹲下身子把新获得的灵骨捧到木回面前，小心翼翼问道：“投桃报李，如前辈不介意，在下愿将这块灵骨赠予前辈。”

　　对他的这个举动，木回无法理解，“为何？”

　　“一是谢您赠剑、二是灵骨可助您恢复灵力。”为了拿到这块灵骨，不惜吐血受伤，玉虹觉得这块灵骨对前辈而言一定意义非凡。

　　木回轻抬手臂，将南玉虹挥开，冷声道：“不必。”

　　见他起身要走，南玉虹赶紧跟上，“晚辈出自真心，师父那边自会妥善交代。”

　　木回神情复杂地凝望他，这样轻而易举便得到自己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灵骨，还能毫不在乎地拱手他人，“接我三招，我就收下。”

　　木回纵身一跃，落在湖中荷叶上。南玉虹赶紧出莲榭应战。

　　即便木回负伤，灵力有损，对付南玉虹仍易如反掌。第一招就已经让他拼尽全力。

　　出负雪挡住木回的进攻，好不容易有喘息机会南玉虹就看到木回甚至没有用剑。

　　在南玉虹挡住他第二招后，木回化水为冰，凝成长剑，一剑凌尘叫四周瞬间封上冰霜，南玉虹被剑意重创，撞到莲榭的柱子上。

　　“你输了。”

　　说完，木回正打算走，却见南玉虹连呛出好几口血，耳朵也冒出血来。

　　在一边观战的婆罗尊者赶紧为他疗伤，护住心脉，忍不住斥责木回，“这孩子再怎么天资斐然，也不过凡人之躯，你怎么能不留余力。”

　　木回也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把昏迷的南玉虹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

　　婆罗尊者握住南玉虹的腕子号脉，忍不住白木回一眼，“行了，先养着吧，再敢运功作战修为就废了。”

　　“那他先交给你……”

　　“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照顾。”

　　“……”木回理亏，只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