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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 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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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7
靠着第六感和咖啡因,昨晚我没睡着,我闭着眼睛,像是漂浮在空中。
估摸是凌晨两点,我听到了很轻的大门开锁的声音。
我的心跳重重跳了起来,我努力的大口吸气呼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即便我如此清醒的醒着,我依旧没听见他走路的声音,甚至直到那个熟悉的窥视感出现,我才意识到,林想又站在我的床前凝视着我,不动声色的,沉默的,长久的。
良久,久到我怀疑天都要亮了,久的我开始怀疑那个开门声只是我的幻听的时候。
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了我的脖颈处。
自上而下,缓慢又用力的摩擦。
像是在打磨一块精美的玉石。
我几乎可以确定我的脖颈已经被拉扯的发红,在他手掌下我的脉搏跳动格外清晰,伴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我不敢睁眼,我后背已经是一片薄汗。
紧接着又是漫长的,足以令人奔溃的安静。
突然,脖子上的手开始收紧。
先是呼吸受阻,接着是浑身的蚁噬感。
当我控制不住要暴露的时候。
手松开了。
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身下传来了一声喟叹。
像是感慨,但更像饱食后的满足叹息。
在那片三个月没有打扫仍干净的地板上,传来了今晚我听到的唯一一个来自他的声音。
我在恐惧中闭着眼睛等来了天明。
他离开了,我看了时间,六点左右。
我呆坐着。七点,我小心确认了家里的边边角角后,冲进厕所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是噩梦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用手拉下衣领。
一片红色。
八点,他回来了,我抑制不住的反胃。
当我第三回冲向厕所呕吐的时候,他注意到了。
当他手像昨晚一样自上而下的抚过我的脊背,我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清楚的看见他脸上的狐疑之色,
“肯昨天海鲜吃的,昨晚又受凉,我脖子都过敏了。”
我很生气的拉下衣领,“你看”
“烦死了”
他轻轻的笑了。
在那片堪称可怖的红色上吻上一吻。
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2022.12.8
昨天受到的精神折磨太大,连与哥哥的联系都没顾上。
今早发了消息,我哥说,钥匙有了,但不知道是哪里的。
我想我应该知道其中两把。
下午他有值班,还有一台手术。
万事俱备。
下午哥敲响我门的时候,我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冷静。
我已经收拾好,一个我出门逛街的假象。
我哥问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我盯着桌子上的太阳花。
我也不知道。
这是我第三次进他家,感觉却完全不同。
还是那一副很温馨的样子,猫玩具还落在地上,仿佛那会在夜晚生剥猫皮的刽子手真的是我不堪的一段噩梦。
我哥看到猫玩具脸色也更难看。
快找东西吧,我率先打破沉默。
一张写着些隐秘符号的计划表,一把车钥匙。
当我把手向床下伸去。
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悸。
一个硬壳子的本子,天蓝色的外封。
开口处是一个舒展的蝴蝶结扣。
这是周周和我一起挑的,我的同学录。
我也明白他钱包里那张材质奇怪的照片是哪来的了。同学录上撕的,我与周周、张守成、许瑞的合照。
照片上撕的只剩下我了。
也真的只剩下我了。
哥哥找到了一个放车票的盒子,有来往的车票的记录。
我们又拍了一些照片。
然后我们来到了所谓的“孀居老妇人”那个房间里,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还有勇气去走的下楼梯,我就像一个大型棉花娃娃,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着紧绷的那一个根神经,走一步,再走一步。
下楼后我按了按车钥匙,那辆停了很久的黑色桑塔纳亮了。
本来觉得自己可以波澜不惊的看到任何场景了,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低估了林想。
那是一个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的客厅。
只有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码好的,满满的一地的金鱼缸。
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每个鱼缸里三条,64只缸,192只一样模样的红鱼。
相同的,无声地游动。
只剩下排水管的水声,咕嘟咕嘟。
384颗凸起的眼珠,直直的朝向了我们这两个外来客。
不会眨眼,也不会停止。
像极了林想。
卧室门都是紧闭的,打开,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
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个摄像头,发出闪烁的刺眼红光。
那是来自恶魔的猩红眼睛。
他看见我了。
时间不多了。
我和哥哥快速的拍照,翻找。
主卧里是关于我的一张巨大关系网。
家人、朋友、同事、邻居...
从十岁开始,到27岁,我现在的年纪。
那些出现在我人生轨迹里,与我说笑过,争吵过,共同前行过的人们,那些依旧鲜活或者早已淡忘的面孔,都以一寸免冠照,红底或蓝底的照片牢牢贴在了这面巨大的墙上。
房间中间是一张小小的床,对他来说太小了 。
哪怕是我,也需要蜷缩着身子才能睡着。
鬼使神差的,我蜷缩在了那张很小的床上。
侧过头,一整个天花板的,密密麻麻的我的照片。
买菜的、做饭的、等待着红绿灯的...一张又一张。
有的照片边缘已经翘起。
一眼望去,像一大片满满当当布满人脸鳞片的鱼皮。
我又想吐了。
突然外面响起了令人不安的,水花翻搅的声音。
走出房间,客厅里的鱼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浮躁起来,争相挣扎着跳出水面。
手机铃声响了。
是林想。
—“你在哪?”
—“在家呢。”
—“是吗?这么巧,我也在家。”
“荟荟,金鱼,好看吗?”
—“哥!快跑”我来不及挂电话,喊道。
热气从鱼缸里蒸腾上来,形成了薄薄的一层不详的雾气。无数的红鱼蹦到了地上,跳动着,肚皮上翻着,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盯着前方。
我们几乎拍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冲下楼,下面会有准备好的车,我和自己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冲出门,鬼使神差的,出楼道门的时候,我拉住了前面的哥哥,往后面拖拽了一步。
“咣”
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盆太阳花,连土带盆的碎在了我哥刚刚站的位置。
出楼道门,抬头。
还是黑衣黑帽,林想倚在阳台边上,手里是一支太阳花,冲我挥了挥手。
“你说高空坠物,会判死刑吗?”
林想带笑意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了过来。
“太可惜了。”
2022.12.9
因为时间匆忙,我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
十二个小时的车程。
我终于离开了那座城市。
我哥怕我身上有定位器,给我重新买了一套,所有饰品通通都扔掉,连眼镜都重新配了一副。
手机当然也扔掉了。
2022.12.10
翻照片时,我哥说,你的那张关系图上,打了红色笑脸的,应该就是林想已经下手的。
果然,周周、李叔...我一张一张翻看着。
我突然愣住了。
我那个暴戾、恶心、丑陋的继父的旁边,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是我十五岁以前所有噩梦的来源。
是发烫的烟头,是殴打,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咒骂。
是我到死身上没有拥有过一块好皮的妈妈。
当他从20楼的建筑外台上失足跌落的消息连同着抚恤金交到我的手上的时候。
我逃学去寺庙里跪了一天,我本以为这是天赐的福佑。
是上天开眼
是恶有恶报
我求了10年的佛祖显灵,是林想。
思考实在是太累了,我闭上了眼睛。
2022.12.11
浙江。
我和我哥还没来得及休整,就来到了当地警局。
“提供线索?化工厂抛尸案线索?”
周周,即使我努力控制使自己不去想,但还是无可避免的崩溃了,哥哥帮助我把整个经过复述了出来那个上午,我们做了无数次口录和笔录。
警察说,线索没有证据链,无法定罪,但现在警方会重点关注,将其纳入重大嫌疑人进行调查。
警察说,您是林某的恋人是吗?感谢您对警方工作的支持与牺牲。
警察说,会早日还周女士一个公道。
2022.12.20
整整九天,林想再也没有以任何形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和我哥躲在这里的一个城乡交接一处的老居民楼里。
他应当找不到这里。
可我还是心慌,总是想吐,干呕。
我哥说时间能带走一切。
希望如此。
2022.12.21
翻看线索。
不止是继父,18岁骚扰我的流氓,19岁课堂上那个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和辱骂的老师,22岁敲诈我的创业伙伴。
他们以各种形式的不幸离开谢幕,因为林想而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我不该想这么多。
他是个罪犯。
不折不扣的连环杀人犯。
2022.12.22
小腹有些微微涨,可能是姨妈要来了,头也有些晕疼,总是想哭。
点了个生日蛋糕的外卖。
今天是周周的生日。
不知道是不是送错了,送的是那种很老实的蜡烛花灯,会开花唱歌的那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小朋友十岁生日快乐”
你看,连蛋糕都想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