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飞鸟记》琚光

5、咒怨（5）

　　我在电话里告诉姥姥放学后要和朋友出去逛街，预计会晚点回来，姥姥颇感意外：“这可真是难得，既然如此就玩得开心点吧。”

　　小岛和小川也被望月简单打发了。

　　“其实读书俱乐部的活动只有看书而已，学校要求每一个学生至少要加入一到两个社团，但总有人自认没什么兴趣特长，也有人讨厌和人打交道——比如灵貅你，像我们这样的社团就很适合拿来对付课业考核。”

　　“读书俱乐部和雪樱文学社的区别是什么？”

　　“非要说的话就是‘男生止步’，读书俱乐部只允许女生加入，也不许社员把男伴带进部活室，违者驱逐，因此激怒了一些人，他们给我们社团起了个绰号——女厕所。”

　　我在汽车宽大的皮椅上伸了个懒腰：“女厕所也不错，众所周知，女厕所里只有女人和排泄物，如果他不是女人，那只能做排泄物了。不过，俱乐部成员好像不多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灵貅你还挺幽默的！可能是我们条件太差了，俱乐部的大本营在学校旧校区一栋废弃的三层校舍内，曾经是学校的剧院，学生都传说那边闹鬼，但只是胡说八道罢了。是吧未来？”

　　在我们谈笑风生的时候，远山始终不发一言地注视着窗外的街景。对于望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只能投以忧郁的一瞥。

　　四点十分的时候，我们抵达了公立图书馆。

　　事情比我想象得顺利，我们很容易就在过期报纸缩印版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佐伯家的命案发生在五年前的五月，黄金周之后。

　　报纸上的标题是：嫌犯因疑妻子与儿子的导师有染，将妻子与导师杀害。之后又杀死导师的妻子，自己也原因不明地死在密室里。”

　　什么嘛，不是说导师身上没有外伤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种细节错误的时候。

　　文章写道：

　　五月十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小学教师小林俊介无故缺勤，同校老师感到异常而通报警方。警方前往小林先生家中，发现其妻真奈美女士倒在血泊当中。而真奈美女士身边，发现被厚刃菜刀刺中背部身亡的嫌犯佐伯刚雄，嫌犯佐伯为居住在死者家附近的一般公司的职员。经指纹比对，厚刃菜刀应为佐伯杀死真奈美女士的凶器。真奈美女士怀有身孕，预产期在下个月，但胎儿同样惨死在嫌犯佐伯的手下。据警方推测，嫌犯佐伯在杀害真奈美女士及其胎儿后，遭到不明人士由背后刺杀，至于是谁刺死嫌犯佐伯则还在追查中……命案现场的大门上着锁，而且还挂着必须从里面才能拉上的安全铁链……小林先生则死在嫌犯佐伯家的玄关处，身上无明显外伤。另外在二楼天花板上面发现嫌犯佐伯的妻子伽椰子女士的尸体，伽椰子女士的死因被判断为出血性休克，但小林先生的死因目前尚未理清。小林先生是嫌犯佐伯的长子佐伯俊雄的班级导师……小林先生与妻子真奈美女士及嫌犯佐伯的妻子伽椰子三人，在大学时代为同班同学，警方对三人的大学同学开展走访，未听到小林先生跟伽椰子女士之间有特殊关系的说法。伽椰子女士与小林先生有染一事，警方判断为嫌犯佐伯一意孤行……从刺进嫌犯佐伯背部的厚刃菜刀发现的指纹非来自真奈美女士……嫌犯佐伯与伽椰子女士的长男——俊雄，目前不知去向，警方正尽全力搜寻当中……

　　报纸中缝的位置印了佐伯一家、小林俊介和绿川真奈美的照片。

　　远山大概怕自己在图书馆里尖叫出声，她捂住嘴巴指着报纸上留锅盖头的小男孩，向我们点点头。我也指着报纸上眉清目秀的长发女人，低声：“就是她，川又伽椰子。”川又是伽椰子的母家姓。

　　凶犯佐伯刚雄是个头发稀疏满脸横肉的欧吉桑，一看就不是善类，看来日本也流行美女野猪这种搭配。文章后面还提到佐伯刚雄曾是伽椰子的房客，伽椰子父母双亡，靠出租双亲留下的房产度日，佐伯和伽椰子结婚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登堂入室，“川又宅”改名成“佐伯宅”。认真地说佐伯刚雄是伽椰子的上门女婿，应该他跟老婆改姓“川又”才对……我在关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只在报纸上模模糊糊地看过几眼，大人也不会主动和小孩说这种事情。真正了解到详情，还是两年后，也就是我13岁的时候，村上一家出事了。早在德永一家之前，就有家庭在同一个地方遭到灭门。”望月把5年前5月的报纸缩印版掩上，复翻开3年前8月的报纸缩印版。

　　3年前的8月份，正值暑假，村上家14岁的女儿柑菜，向家人留下“轮到我负责喂饲，所以我要去喂兔子”这句话，出了家门一去不返，当天傍晚，有人在暑假鲜有人烟的校园僻静处，发现了柑菜身首异处的尸体。村上柑菜的哥哥（17岁）村上强志在妹妹葬礼后的一星期，也被发现死在高中校园，无明显外伤，死因不明。两个孩子的母亲典子，在强志死后的第五天被发现死在家中的棉被里。典子没有外伤，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十天之后，这个家的男主人村上启一下落不明，再也没人见过他。

　　望月再翻到去年6月的报纸，北田夫妇……

　　迄今和“遭咒之屋”相关的遇害者，厘清如下：

　　最早在五年之前，佐伯刚雄用折叠刀虐杀了伽椰子后又用极其残忍的方式虐杀了怀孕的绿川真奈美，随后被不明人士用厚刃菜刀刺中背部身亡。小林俊介被发现死在伽椰子家中，无明显外伤，死因不明。佐伯夫妇的儿子，六岁男童俊雄失踪。

　　两年以后，村上一家入住“遭咒之屋”，次女柑菜于暑期死于校园，死因断首。一周后长男强志同样死于学校，无明显外伤，死因不明。母亲典子死在家中，死因是心脏病发作。父亲村上启一失踪。

　　去年6月，北田洋夫妇入住“遭咒之屋”，北田洋先生被妻子良美以平底锅敲打侧脑部杀害，随后良美失踪。

　　今年，德永夫妇的命案现场与佐伯夫妇惊人地相似，德永胜也把妻子和美用折叠刀虐杀后，被不明人士用厚刃菜刀从后面穿透背部杀死。老婆婆幸枝死因不明。胜也的妹妹仁美所在工作单位的警卫死于心脏麻痹，仁美失踪。

　　几乎每场命案都有被杀惨死的人，死于心脏病的人和失踪的人。

　　我把报纸一推：“没有悬念，都是鬼干的。已知伽椰子能附体活人，那么就可以‘借刀杀人’，剩下的大概不是吓死就是被她用‘魔法’拖到某个未知空间了。”

　　“我不明白的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还有人趋之若鹜地买那栋房子，胆子都那么大的，房东没有预先告知顾客房子有‘心理瑕疵’吗？”

　　“肯定没有告诉啊，买下房子的人等意识到有问题已经太迟了，人都死了，自然就不会找房东和中介的麻烦。而且，那栋房子肯定便宜得让经济拮据的家庭难以拒绝。”

　　邻座的远山将她的手机推给我，上面显示着来自响子的简讯：警方当年不敢向社会公布的真相是，刺死佐伯刚雄的厚刃菜刀的刀柄上的指纹，正来自当时应已死去的伽椰子。对外宣称死因不明的小林俊介，身上看不到任何致命外伤，而法医的解剖结果是，小林俊介的内脏器官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硬币大小的孔洞。

　　望月捂脸笑cry：“我宣布这是最吓人的环节。”

　　又跳出条新的信息：未来，我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会找上你，我不能再退缩了，你在哪里？

　　未来嘀咕：“暂时没事。”她取回手机回简讯。

　　我感到小腿凉凉的，垂眼看到俊雄小鬼蹲在我自然岔开的两腿中间，瞪着他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在我预想当中，我该把他的脑袋踩在脚下，但那小鬼机灵得很，我一脚踩空，伸出的脚尖撞到了对面望月穿着裤袜的小腿上。我俩大眼瞪小眼，不久，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感到她皮鞋的脚尖轻轻划过我的小腿。

　　她“媚眼如丝”地看着我，如果不是她的嘴快咧到耳根的话。

　　一个团队是需要搞笑役的，我也想回她两句活跃气氛，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姥姥的简讯。

　　“夭寿！灵貅！你姥爷吃得太多拉了，拉得一塌糊涂！”

　　远山抓住我的手，满头冷汗：“我刚刚，好像看到什么跑过去了！”

　　这一天是2000年11月14日下午，时针正好指向五点整，正是日本阴阳道里的逢魔时刻，有只小鬼对我们虎视眈眈，他犀利的母亲正蛰伏某处伺机而动，我们翻阅着五年前她家的灭门惨案，而我姥爷在家窜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