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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咒怨(2) ...

  •   周六,姥姥念叨了一整天“理佳今天不来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告诉我”。

      周一,结束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望月在走廊中拦住我的去路:“灵貅,社团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我压根不用考虑,自从我妈自顾自把我送来这所学校,我就打定主意放弃社交了,就我所知,这所学校的多数学生一出生就有了自己的银行账户,而我一周的零花钱是区区3000日元,匀自每月妈妈寄给姥姥的生活费。常言道平民女性嫁入豪门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听起来我妈好像嫁给了有钱男人,但从她寄来的钞票数目看,她也不怎么显贵。

      我对望月面露难色:“社团的话有点困难,我找了一份兼职,和老板约好下午放学后就赶过去。”

      “啊?”对方看似微微一惊,以望月的阶层,她恐怕还没在本校见过要打工的学生吧。

      “所以真是抱歉。”

      望月肉眼可见地沮丧:“灵貅是在外面打工吗,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随口扯淡:“是女仆咖啡馆啦。”说着被自己的回答逗笑了。

      望月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我明知故问:“那种地方怎么了?”

      望月后退一步,环抱双臂以俯视之姿:“就算急着用钱也没必要去做‘女仆’吧,穿着缀满蕾丝边的可笑裙子,在男人面前卖弄可爱……”

      我起了好奇心:“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日本不是风俗业合法吗?”

      对方果然瞪大了眼睛,但她开口时克制地压低了声音:“合法,不代表它合理。你的意思是你……”

      “还没到那种程度啦,我会把握好分寸的。”我睁大眼睛,鼓起脸颊,做出不谙世事的可爱(愚蠢)样子,然后在心里爆笑。

      午休时分,学生们或奔赴餐厅,或呼朋引伴找个舒适的地方一起吃家里带出来的便当,我们周围人来人往,不少已经注意到我们这里,或者说注意我这边的望月,她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也许过不了多久校园里即有谣言四起,但我不在乎。

      我眼见望月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半天憋出一句:“你长得不可爱,不适合穿女仆装,拿不到多少小费的。”

      不劳你告诉我这一点,美貌的母亲生下相对平凡的女儿也不是罕事了。

      我轻描淡写:“其实那种地方不需要你长得多好看,只要学会屈从地对男人笑就行了。”

      望月盯着我说:“你看起来挺聪明的。”

      我撇撇嘴,转身离开她,结束了这场不算愉快的谈话。

      事实证明,一个谎需要许多个谎去圆。

      下午放学时分,我接到了后爸的女儿——即我的继姐星野智实的电话。

      望月必然不知道我家、我母亲的联系方式,但她们有钱人通常都有社交圈,而且星野智实也是毕业自上野义孰私立高等学园。

      我只有刚来日本时在所谓的家庭聚餐上见过她一面,说实话,我惊为天人,继姐现年28岁,乃是继父的独女,生就我见过最秀美优雅的面孔和大提琴般低沉华丽的声线,她是音乐剧演员,那头披肩微卷的头发丝每一根都充满了高贵的艺术气质,据说她当年原本意在报考宝冢音乐学院,但那所学校不久爆出霸凌丑闻,于是转投她校。

      电话彼端传来继姐久违的声音,让我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灵貅,听说你最近,嗯,如果很缺零花钱的话可以告诉我,总之马上停止你现在的兼职。你银行账户多少?”

      我答道:“姐姐,你觉得我有银行账户吗?不需要,我不缺钱。”每周3000日元可以供我吃吃喝喝,却不足以支持社交,不过我本来就对那些事情没有兴趣。

      “既然不缺钱那为什么……难道你被无聊媒体洗脑,把向男人谄媚当成实现自我的途径?”声音里已然有了愠色,“我怕你母亲伤心,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现在看来,还是和她说一下比较好。”

      我脱口而出:“她才不会伤心呢!”

      “唉?”

      不过听到她要告诉母亲,我颇感忌惮,只好摊牌:“姐姐你省省吧,我并没有在女仆咖啡馆工作,我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对方又是一惊:“啊,你为什么要撒谎?”

      “可能……”我斟酌措辞,“是想引起姐姐的注意吧。”

      对面一阵沉默。

      我继续:“我昨晚梦见了姐姐,今天姐姐就给我打电话了。”

      “……”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姐姐后就连续好几个夜晚梦到了姐姐,梦的内容就不好意思说了。”

      “……”

      “姐姐你不会觉得我冒昧吧?”

      “呜呜呜呜……”电话里传出的“哭声”让我心头一紧,但我很快发现那只是她欲哭无泪的声音,“呜呜呜呜我一点也不擅长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打交道啦……救命……”

      我试探:“姐姐……”

      电话里传出忙音,对方按了电话。

      终于消停了,我露出满意的神色。

      翌日,我和望月在学校见面,我一看向她她就故意扭过头去,动作十足夸张。估计星野已经告诉她实情,不过想当然隐瞒了我胡说八道的部分,因而望月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我是为了推辞读书俱乐部的邀请而撒谎的。

      坐我近旁的远山未来就是望月麾下读书俱乐部成员之一,她这两天好像都没精打采的,原子笔滑脱手指滚落在地,清脆的声音让她悚然一惊,立时朝四下里张望,显得有些神经质。

      她怔怔注视地上那支笔,迟迟没有弯腰去捡。

      我犹豫一会儿,将笔捡起递向她。

      她如梦初醒地道谢,我对上她惶惶不安的眼睛,亦注意到她制服袖口沾染的白色细小颗粒,事实上,她制服各处,乃至裙子都有这种灰尘般的白色颗粒物,显得很不整洁。

      自习课结束后,远山飞快地从书包里抽出一小包东西,揣进制服口袋离开座位,我目送她走出教室,看方向应该是要去上厕所。我随即跟上。

      因为我也要上厕所。

      我看着远山进入隔间,我完事的时候她也刚巧出来,然后到洗手台前净手。她身上有了更多的花白。

      如许多盥洗室一样,我们面前是一块覆盖了大半面墙壁的镜子。

      远山匆匆在水流里把手浸湿,用时不到一秒,旋即低头离去。

      其她女生洗罢手,慢条斯理地对镜整理发型仪表。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照例是教室的卫生打扫工作,学生们手忙脚乱摩肩接踵之际,我趁机往远山衣服上摸了一把。

      壮着胆子尝了一口,发现那些白色物质原来是食盐。

      远山用盐擦身,无疑是为了袪邪禳煞,但是这种精细盐经过重重工业加工,已经剩不下多少自然的力量了。

      远山看起来确实遭遇了某些困扰,她不敢照镜子,镜子作为一种能清晰反映世界的介质,从诞生之初就蕴含了一定的能量,它给人类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在心里埋下了恐惧的种子——生怕哪一天在镜中照见自己陌生的形象。

      隔壁C班的卫生打扫工作较本班结束更早,两个C班女生站在教室外谈笑风生,我经常看到她俩和望月远山在一起,目测同为读书俱乐部的成员。

      完成手头工作的远山默默站在二人附近,避开正对窗户的位置,呆望面前的墙壁。

      我正欲提起书包离开,望月低头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哼一声:“撒谎精。”

      我没来由地一慌,桌子被身体撞得向外挪动了几寸,桌肚里一支我没有收起来的笔滚落地面。我蹲身去捡,同时想起两个小时前的事。

      排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间十来双腿在走来走去,让人眼花缭乱,随着步伐的迈动,不同腿间的缝隙也在我眼前开开合合。

      腿的丛林里,有一个惨白的小孩在那些闪烁的缝隙里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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