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提莫吃蘑菇

5、救了人渣之后

　　有纪玄在身侧，我根本就无法杀人夺宝，好在这个男人还算讲点道义，看着师出同宗的份上，没有太难为我。

　　这裂隙进来艰难，出去也不容易，时不时有更深的裂隙在空间内出现，绞到活人就会碾个粉碎。

　　纪玄用他的法宝将我的内息封住，我再也使用不了自己的宝术。

　　空间内悬浮之力时好时坏，我坐在一截房檐上，看着修士飞来飞去忙着捡法宝。

　　纪玄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打坐，而我此生最讨厌的东西就是打坐。

　　将天山清露拿出来饮用，我开始对背后的男人产生了兴趣。

　　扭过头去看他，纪玄的样貌生得并不是很精致，就是相比较普通人多了一些戾肃，五官很端正，不苟言笑，不战斗的时候，着一身很朴素的白衣，袖口的绑带与腰封是红色的。

　　他天生对修炼之事痴迷，很少出天宫主持公道，就连勇闯星域也是在闭关的时候，通关了才知道他出去过。

　　纪玄身先士卒为天宫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法宝与秘药，这也是为何天宫在道统的地位一直不灭的原因。

　　由于纪玄的成功，掩音阁也想效仿，可一批一批的弟子收进来，却没有几个能过得了掌门的眼，就这样，我应运而生了。

　　掩音阁为了能追上天宫的速度，私自纵容弟子修炼魔功，那些在阁中不幸陨落的弟子并非丹碎，而是被我吞噬了而已。

　　千百年来，掩音阁就剩下了我，师祖甚至为了一雪前耻，竟甘愿被我吞噬。

　　我日益强大，修为突飞猛进，一路披荆斩棘，坐镇了十强第三的交椅。

　　但这样的荣耀却满足不了我的胃口，我想要取代纪玄，让掩音阁取代天宫在道统的位置。

　　以我的修为想要战胜纪玄本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动用了一些旁门左道。

　　我要让纪玄，破了道心的稳固。

　　甘愿被捉住的第十日，我用火魅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梦境，甚至将不设防的纪玄也拉扯了进来。

　　第一次，他无动于衷，可到了第两百六十七次，他的眉宇终于轻皱了一下。

　　我嬉笑着从他的身上爬起来，锋利的指尖划过他光裸的胸膛。

　　温热的湖水从手臂上流泻而下，我长发濡湿服帖在后背上，遮挡了大半春光。

　　皓月当空，有蝴蝶自水面上飞过，荡起一池清波。

　　梦境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想要做什么都不会被外人知晓的，可纪玄就是有着无限的忍耐力，他就这么看着我像条游蛇似的在他的身上忙活。

　　纪玄的身体很紧实，胸肌饱满，腰腹凌厉，他的眼神很清澈，好像没有七情六欲。

　　其实到了他这样的修为，情与欲都早已摈弃，要不是我在域外屠杀他天宫弟子，想必这居于高山的男人，是根本就不会搭理我的。

　　我喜欢抚摸他肌肤的触感，但欲却也没掺杂多少，我在水中浮漾了片刻，便沉溺了下去。

　　纪玄无动于衷地水面上躺着，好半晌，才挪动了一下臂膀。

　　打坐的时候心绪烦乱，是完全没有提升效果的，我将淬灵液拿出来就着补血丹喝了两口，才稍稍平复下了心境。

　　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温修然正盘坐在不远处的一座高塔上，而纪玄则负手挺立在一块浮石上，神情莫测地遥望着远方。

　　我早就想到了他们会在自己的身侧驻扎，只是没想到还能这么和谐。

　　许是我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平静，先是纪玄扭头表情厌憎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便是温修然不由分说的扯起我就往怀里拉。

　　“......”

　　我没有做好准备，就跌进了他的怀抱中，头顶上方的男人顿时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嗓音难掩激动的说：“你生了灵髓？”

　　不知道他在激动些什么，我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看，好半晌才回复道：“嗯！”

　　温修然的心底顿时放下了一块巨石，可他的面上却不是这么回事：“看样子，你跟着他的日子，过得不错嘛！”

　　“......”

　　温修然从看到纪玄的第一眼起就带着戒备，似乎这个男人是他的威胁。

　　我无话可说。

　　毕竟纪玄真的没有亏待我，虽然在鼎中的日子挺难熬的，但是却对我重塑肉身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许久没有去看我这张脸，温修然盯着我一个劲儿的猛瞧，我以为自己的面容脏了，抬手想要去擦。

　　温修然不让我动，恰巧此时的纪玄挪动了身形，温修然如临大敌，一把将我拖在身后，戒备地盯着他。

　　纪玄从浮石上脚踏虚空而来，手中的长枪淬着要人性命的冷光。

　　他似乎忍受不了我们的腻腻歪歪，不打死也得打散。

　　于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们又缠斗在了一起。

　　两个人一见面就打的设定是我完全想不到的，我就站在那盯着他们斗法，实在无聊就拿出药炉来炼药。

　　补血丹对于温修然跟纪玄来说根本就没有作用，我只是拿它来当饭食果腹，在这一炉子药练好的时候，他们两个也不打了，开始一左一右地围着我就坐。

　　我有些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去打破这个僵局，就给了他们一人一葫芦补血丹。

　　温修然伸手接过以后便象征性地吃了两颗，而纪玄则完全不给面子，倒在手里看了几眼，便毫不留情地对着我说：“品相太差！”

　　我气结，伸手便要夺过，却被他轻松避过。

　　淬灵液比较稀缺，我只能一人分了一小口，温修然像个好孩子给啥都要，纪玄则挑挑拣拣，却没浪费。

　　就这样，他们两个打架，我在一旁采摘炼药，慢慢地，我从低阶药师，晋升成二品药师。

　　从低阶的补血丹，到大元丹，都炼制的得心应手。

　　药吃得多了，身体自然也就更加适应了修炼的速度，我进步不大，但也不是原地踏步，反倒是纪玄跟温修然打着打着，竟然双双提升了境界。

　　我感到一阵羡慕嫉妒恨。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玄故意不让我出去，这裂隙迟迟不开口子让我们离开，由于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要是累了我就会躺下睡觉，他们两个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有时候，我能感受得到温修然对我有了那种想法，可碍于纪玄在场，他也不好动粗，我乐得自在，就看着他难受。

　　相比较纪玄的严肃，我更乐意面对温修然的邪魅，他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但胜在表情丰富，我喜欢逗弄他的意志，然后又不让他得到。

　　久而久之，温修然有些坐不住了，在一次裂隙大动荡的时候，他跟纪玄对战，竟一剑劈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他也没看清楚对面是何等禁地，拉着我就钻。

　　被强行带走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纪玄那张冷淡的脸，他似乎也没有做好我会被带走的设想，整个人都惊呆了。

　　缝隙很快便愈合了，我被温修然揽在胸口落在了一片更加渺远的空间里。

　　到处都是漂浮的碎魂，还有已经戾化凝成的大魔。

　　到了此处，我完全没有了自保的能力，我身上所带的丹药根本就支撑不了我在此地存活，温修然也是没有想到他这一剑竟然劈开了混沌空间，就算是强大如纪玄，在此处也没有多少胜算。

　　更何况是带着一个毫无根基的我。

　　混沌里到处都是潜在威胁，温修然可以靠着自己的修为抵抗一些，而我完全就成了碎魂盯上的活靶子。

　　有几次，我被碎魂成群结队的追绞，要不是温修然替我抵抗着，我非碎了魂魄跟它们凑成一团不可。

　　因为我的存在，温修然简直是没日没夜的都在鏖战，再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损耗，终于在一次被围的束手无策的时候，温修然开启了他令我感到害怕的一面。

　　他开始吞噬这些阴暗的东西。

　　想要战胜对方，只有比之更强，混沌空间里的一切碎魂都是被强者打散的结果，而为了重聚巅峰，这些碎魂也会抱团取暖，它们成群结队的在空间游荡，看到什么都吞，来者不拒。

　　温修然吞了太多的魔魂，自然而然就会改变道心，我在他的额头看到了跟纪玄同样深的刻痕。

　　虽然是为了守护他才这样做的，但极强的熟悉感令我感到一阵阵后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向后退。

　　温修然俨然成了这片空间的最强，碎魂惧怕他的吞噬都离他要多远有多远，而我的手始终被他攥着，根本就挣脱不开。

　　吃下最后一枚大元丹，我准备选个地方睡觉，混沌空间不比裂隙，那里是废弃的小世界，跟人间没有分别，但这里却是啥也没有，除了悬浮就是悬浮。

　　已经多日不曾躺下来休息，好不容易见到一块浮岛在那飘着，我高兴地向着那飞去，中途有紫色的光圈从身旁拂过，恍惚中，我看到了温修然的脸上多了一层看不透的红晕。

　　岛屿不大，却很温暖，似乎是材质比较特殊，透着一股子金属的味道，我躺在上边伸了伸腿脚，感到一阵脚踏实地的满足。

　　温修然像条忠犬似的跟着我，我到哪里他就去哪里，此时我躺着，他就一旁打坐，我闲来无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我被纪玄抓住的那段时日，你都在做什么？”

　　温修然：“修炼，跟他对打！”

　　“那你打过他了吗？”

　　温修然沉默了片刻：“没有，他很强。”

　　“......”

　　在我的记忆中，纪玄灵根不纯，修行更是举步维艰，在白鹤门已经到了泯然众人矣的地步，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竟能让他蜕变的如此之快。

　　许是感应到了我的心中所想，温修然睁开眼睛道：“他是纪玄，却也不是纪玄。”

　　“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在白鹤门的那个纪玄更像是一个剪影，也就是俗称的镜像，而现在的纪玄才是他的本体。”

　　我没听懂。

　　温修然继续解惑道：“白鹤门中的纪玄，灵根是不完整的，很像刻意这样造出来的，因为不管是何等的废材，灵根都不会破碎成这样的程度。”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趴在地上道：“那现在的纪玄，才是真的纪玄呗？”

　　温修然没有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只是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这块浮岛实在是太暖和了，我迷迷糊糊地开始想睡，却又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半梦半醒地被人压在了身下。

　　密密麻麻的亲吻在身上游走，又是疼又是痒的。

　　不同于以往的暴虐，我好像重新认识了温修然一次，原来他也会挑逗起我的情绪，忍耐我的胆怯，我像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而又梦幻的春梦，放肆的完全都不像是自己了。

　　就是这地面有些崎岖，幅度大了会令我感到不适。

　　等我醒来的时候，温修然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我看到自己小臂上有一朵殷红的梅花，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温修然趁我不清醒，把我给吃了一顿而已。

　　有些气恼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我从地上起身，将被他扯乱的衣襟重新整理好。

　　温修然吞了那些魔魂，自然要打坐消化，我因为没法从丹药上补充，整个人开始有了枯萎之像。

　　我开始没力气，然后是手臂上的莲花开始日渐枯萎。

　　温修然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于是他开始给我找适合吞噬的碎魂以延缓我的衰老，可这些完全于事无补，我的腿也开始失去了感觉。

　　不能走就只能被抱着，温修然带着我在整片空间内游荡，祈祷能寻到出口带我出去。

　　可这混沌空间进来容易，出去太难，我整日缩在温修然的怀里，感受着他日渐狂躁的脾气。

　　他看不得我再一次身死。

　　生命的凋败，令我安静了不少，我体内化成灵髓的玉璧也开始不安分，有时会破体而出。

　　温修然用灵力将其压回我的身体里去，抱着我宽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似乎是老天有意不让我安好，在温修然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就开始了昏迷。

　　我完全听不到温修然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灵魂沉寂的感觉是很恐怖的，可是我却感到一阵轻松，好像死亡是我乞求了半辈子的事，此时终于得偿所愿，我竟没感到任何的不甘。

　　似乎每一个人在临死之际都会回溯自己的一生，我在陷入沉寂的前一刻，回溯的竟不是在白鹤门的日子，而是我跟纪玄最后一场的生死之战。

　　可以说我是用了最歹毒的美人计，强行去破开了纪玄稳固的道心一角，就在他对我改观，甚至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时，我却背刺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剑。

　　我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毫无廉耻，我在纪玄沉溺在我带给他的欲|望里时，以手为刃，破开了饱满的胸口。

　　滚烫的心脏在我的掌心跳动，我以一种胜利者的态度傲视着纪玄的狼狈，他扶着胸口半跪在床榻上，瞧着我这个衣衫不整的怪物。

　　“你......”纪玄盯着我的得逞，咬牙启齿。

　　我整个人已经陷入到了登顶人极的癫狂里，我握着他的心脏，对着他漫笑着：“纪玄，你真的好好骗。”

　　眼前的男人已经被失心搞的面容惨白，但背后若隐若现的命轮，却没有消失，而是忽明忽暗着。

　　我望着眼前的异状，笑容还未从脸上撕去，纪玄已经抬手召唤出了他的长枪，冲着我的面门就是一击突刺，好在我反应极快，避开了这奋力的一击。

　　有了这一段距离，我手中的心脏竟然化成了一道光符自我的掌心里爆射，顿时一阵刺痛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道极雷窜进了我的身体，那种剧痛简直跟被烈油活烹没任何区别。

　　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焕然大悟，仇视道：“你竟然只是一具分身！”

　　在我吼完这句话以后，纪玄一扯面上被背叛的伤痛，从容地从床榻上站起，修长的腿轻松跨过那片暧昧之地，他几乎是用我从没见过的傲慢，对着我说：“是！”

　　“呵~~”我苦涩一笑：“真没想到，我竟被一具分身耍的团团转。”

　　我的背刺，虽然令纪玄受伤，可他却没有想要杀我的意思，可他伸出来的手却令我会错了意，不由分说间，我动用万千银丝向着他的胸膛攻去，想着就算是死，我也得争取一下再死。

　　纪玄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的冥顽不灵，整个人也是气急，手中的长枪顿时化作一道光就冲着我的心口而来，不过我也不是个废物，杀不死你，跑还是能跑的。

　　移形换影是个修士都会，但我却独辟蹊径，我将自己换在了纪玄的背后。

　　修士打出来的武器是会根据灵息而持续追踪的，我将自己换在了纪玄的背后，除非他想跟我一块赴死，否则这一击他非得卸下来不可。

　　可我到底是低估了纪玄的狠毒，还不等我沾沾自喜，他竟然会对自己这样的恨，眼睛一眨不眨地任由武器向着他自己刺来。

　　我目瞪口呆。

　　长枪先是洞穿过他的腹肋，紧接着就刺破了我的心口。

　　如此重创，再给我一百年我也修不回来。

　　纪玄不惧身体的破损，扭过头来，瞪视着我的惶遽。

　　他是分身，而我是主体，他这具分身虽然跟主身相连，但却相当于是两条命，分身死去顶多是耗损主身百年修为，根本就到不了至死的地步。

　　但我却不一样，我没有分身去承载殒命的次数，我若是死了就是没了。

　　纪玄就这么瞧着我，瞧着瞧着，他竟然伸出手来，试图去握我垂在身侧的手。

　　可我不懂他的意图，只是不认输地与他的眼睛对视，随后在他饮痛的目光中一寸一寸地倒退着，将自己的躯体从他的长枪下拔出来。

　　鲜血洇湿了我的衣裙，面对纪玄的挺拔不倒，我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强撑着一口气，我从洞开的窗户果断地跳下了万丈深渊。

　　呼呼的风声令我感到一阵阵寒冷，但我根本就来不及去考虑这些，因为纪玄的灵压已经紧随而至，很快他便会追上我。

　　我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我不能让掩音阁，完全败在天宫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