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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0 章 ...

  •   等许桓景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楼下这些人才开始不约而同地讨论起来,话题自然还是围绕着客房那两位,聊了好几天,压根不觉疲倦。

      “我要能找到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都是我祖上积大德了。”青年男子边咬着肉骨头边哀叹,听得众人欢笑不已。

      一位大姐回道:“可不是,许公子一看就特别宠他夫人,他又这么温文尔雅,想必他夫人也是爱极了他,真叫人羡慕啊。”

      “你们还别说,昨儿我在濯仙湖看见他们了。”又有人应声,“他俩光站那儿,那背影都跟一对神仙似的,周围根本没人敢靠近!”

      另一位小伙子接了话:“前两天他们还去财神庙了呢!”又迷惑道,“不过他们怎么只求财啊?月老庙和观音庙都在附近,不去拜月老我理解,咱们这儿送子观音可灵了,他俩要生个孩子得多好看……”

      “人家生不生孩子,你一个男人瞎操什么心。”还是方才那位大婶,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安淮辰,一直在为他俩说话,“说不定别人家里人丁兴旺,不需要靠他们来传宗接代呢?”

      “也是,这两位看着就不像寻常夫妻,没准儿是什么世子和世子妃之类的,趁着年节到淮州来探亲游玩,所以不好抛头露面吧。”有客人暗自揣测着,“就是这许夫人长得好高呀,都和她夫君一般高了,哪国的姑娘有这么高……”

      小伙计风风火火端出烧好的菜式,捧着大托盘,哼着小曲儿,三步并作两步,眉开眼笑就往楼上奔去。

      客人看见他这模样,又接着聊上了:“他俩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可瞧得仔细,两颗金珠抵这些天的食宿,还有富余,给掌柜的高兴坏了,就指了刚上去那位小哥专门招待他们。若不是达官贵人,哪儿舍得这么花钱?”

      “掌柜的高兴,多半还因为许公子和他家夫人带来的财运吧?”有人伸着脖子,远远望了望奔走在客桌间的中年男人,他正捋着小胡子别提多兴奋。

      “就这几日,客房全满,还有人特意过来吃饭,钱都被他赚了,换谁谁不高兴啊。”

      “谣传极北之地有个不出世的小国,听说那里的女子便是各个身材高挑,又美似精灵,许夫人指不定就是那儿的人呢……”

      小伙计又下来了。

      客人围作一圈,把他围在里面向他打探:“怎么样怎么样?你看见她的样子了吗?”

      “没有啊。”伙计如实回答。

      “都多少天了,你上去那么多次,一次都没见着?!”客人忿忿道。

      “还说呢,我上去这么多次,回回见她、回回都挂在许公子身上;那面纱吧,也跟长在了她脸上似的,怎么蹭都不掉……”小伙计的脸也变得红彤彤的,“我就是想多看一眼,我也不好意思看啊!”

      客人的哀嚎此起彼伏,不住感慨他俩恩爱太甚,倍受刺激的同时,还都在那反思为何自己就求不来这等良缘,却有人发现小伙计仍在激动,便有些狐疑:“那也不对呀,你不是没看清她的脸吗?你怎么还如此开心?”

      其他人以为伙计在骗他们,正要指责,只听他乐滋滋分享道:“哦,许夫人的发钗掉了,我帮她捡起来的时候,她对我笑了一下,还赏了我一颗碎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许公子赶出来了。”

      ……

      “这是哪里来的醋坛子成了精哟!”

      而醋精本人,用过了晚饭,锁上了门,把他夫人发间仅剩的一枚银钗取下来后,收进妆奁中,便是语气淡淡:“二姐也是,都说了你无需任何装饰,还要往你头上别两支钗子,多麻烦。”又酸酸的,“等回去我就卖掉它们,去换钱。”

      安淮辰披散着发倚靠在床,足尖一晃一晃,踢得裙摆摇曳生花,慵慵回他:“不能在我脸上浓妆艳抹,就已经够影响她发挥了。你让她打扮打扮我,又有何不可?”

      “是,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呢,除了给你描个眉,她什么也做不了。”许桓景拿着帕子坐到他身边,“腿放好,我替你把眉毛擦掉。”

      多一点花钿太俗,多一抹胭脂太艳,许桓曦对着这张脸看了起码两刻钟都无从下手,总感觉她只要一动手,就会让美人刹那变成东施。

      最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安淮辰把眉形改得细长了些,又逼着许桓景跟她学描眉,画好一边后,愣是让他补上了另一边;再学绾发,只是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也足够了。

      眉似飞羽,飘渺入鬓,乌发银钗,再覆上轻纱,便成了遗世谪仙。

      几人道别前,许桓曦还抓着她弟弟的手好生叮嘱道,切不可生疏了手艺,每日晨起都要替“夫人”梳好妆再出门,否则外人看着就不像了。

      沾湿的帕子为他净过脸,再小心翼翼地从眉头慢移至眉尾,等那点黛灰彻底被抹去后,近看了,许桓景才发现他原本的眉形,其实是有些锋利的。只不过平时他所示人的都是全貌,那点锋利便被藏于艳色之下,几不可见。

      太会装腔作势了。

      “你笑什么?”安淮辰忽然凑上前,挨得他更近,亦是语带笑意。

      许桓景矢口否认:“我没有。”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着明日元宵,要把我打扮得再漂亮一点。”他笑得狡黠,“你就喜欢我这个样子,对不对?”

      “……不是。”

      眼见安淮辰还不信他,许桓景也不打算解释那么多,便一边帮他脱掉繁琐的衣裙,一边说着次日规划:“这些时日咱们也把淮州逛得差不多了,明天最后一天,白天就在客栈好好休息,傍晚前我们去看看娘亲和外祖,然后去逛灯会,后天用过早饭再回洛平……”

      “娘亲?”安淮辰立刻听到了重点。

      他没说是谁的。

      拆解腰间系带的手指一顿,许桓景弯着唇角坦然看向他:“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娘亲,不就是我的娘亲?你的外祖自然也是我的外祖,同理,我的也一样。”

      四目相对,眼前人的点点温情、丝丝在意,都如这温暖燃烧的灯烛一般,融进了安淮辰的每一段呼吸、和每一次心跳里,与他彻头彻尾地融在了一起。

      这个人还真的是,没办法让他不喜欢。

      熄了烛火,进了被窝,两人依旧挤在一起夜聊。许桓景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迷糊道:“二十多年了,我家原先那间店铺开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兴许早就变了样,我就只能通过淮州这些糕点的味道,去感受一些极其微弱的气息。”

      “按照律例,再过不久安家大宅也会充公,以后可能姓林、可能姓沈,但至少你还能再看看曾经的家。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可就这一点,你还是比我幸运的。”

      安淮辰把被子又往上提了提,掖得分毫缝隙不留,言轻语细:“没什么幸不幸运,这次来就当了了个念想,之后便再无安家,我也不会再去旧宅了。”

      “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我后半生最大的幸事。”

      怀中人声音渐弱:“嗯,我也幸运,我也有家了,和你一起的家……”

      “……就睡着了?”

      许桓景入睡速度之快,安淮辰早有见识。原先他还以为许桓景是容易犯困的体质,后来才明白,是他实在太过心无杂念,思虑太多毫无意义的事,无非徒增他的烦恼。

      而他唯一的杂念,也不过一个安淮辰罢了。如今所求之人已成枕边爱人,理所当然,便是夜夜好梦。

      枕边人亦是梦中人,梦中人于他熟睡之时,在他轻颤的眼睫处,落下珍惜一吻,送上了一枕旖念。

      “睡吧。”

      *

      冬日的夜降临得早,今夜却无风。又恰逢上元,街巷纵横,处处都热络得紧,就等着灯会开幕,进园赏玩。

      瑶兔无烟,唯有一处破败门户前,燃过青烟袅袅,亮了一瞬,就黯淡了下去。一张纸钱在门前化作灰烬。

      老妇人收了旧竹篮,点过新纸钱后,把装着纸钱和水果的新篮子放回了老位置。旧纸色枯,旧果亦干瘪得不成样,她叹着气,拉上身旁的老伯,对着大门拜了三拜,再起身时便是泪已沾襟。

      老伯颤巍着替她擦掉眼泪,声音沧桑,却仍在安慰着自己的妻子:“别哭啦,今儿元宵,老爷和小姐在下边儿也团圆着呢,咱们来过了,他们会知道的。”

      “可是咱们家小少爷……唉,你说这造的什么孽啊,那么好的孩子……”老妇止不住地啜泣,说一声,便听得无意经过的人,心也跟着颤了好几颤。

      “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是被哪个好心人救了,现在隐姓埋名,过得很好呢?”老伯试图逗她开心,“他可是秋夕出生的小神仙,有月神娘娘在保佑着他,定不会有事的。”

      “你看他一直都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对不对?”

      “真的吗……”老妇背过手也抹了抹脸,不太敢相信他的话,却又寄希望于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好心人,希望他们的小少爷,真能幸免于难。

      “真的,你信我。”老伯温声回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还不如想想,等两年后安宅被朝廷收了回去,咱们该去哪儿祭拜老爷和小姐。”

      “到时候我们肯定不能再来别人家门口烧纸钱,这样不好。”

      老妇止了眼泪,想了想,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放下心道:“到了那时再说吧,还有两年,咱们还能来好几次呢,清明、中秋、冬至、除夕,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嗯,先回去吧,你身子不好,一会儿又该咳嗽了……”

      年迈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安宅,只留有一个不算精致的竹篮,静静躺在地上,承载着年复一年的悲欢离合。

      ……

      “他们是谁?”隐在暗处的人转向一旁问道。

      那人平静回答:“是以前府上的管家夫妇,他们是看着我娘长大的。”

      一朝生变,昔日其乐融融的金门绣户顷刻倒塌,一群家仆懵然不知该去往何处。淮州太守心善,号召当地有名望的富绅来选一些家里还用得上的人,愿意的,各个感激涕零,不愿意的,或有年老之人、或有不想再侍二主之人,太守便补贴了他们一些钱财,只待他们能安度余生。

      就如这对老夫妻,本就是风烛残年,现下便只想尽自己最后的一份力,能让安家被世人遗忘得晚一点,就再拖久一点。

      “我娘自从远嫁之后,也很少再回安家,我倒是时不时会溜回来看看外祖,田叔和田婶亦把我当自家孩子,很疼我。”安淮辰声音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倍显空灵与寂寥。

      “那你为何不去同他们打招呼?”许桓景再问他。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就让他们认为我还活着,有个盼头也好。”

      “至少,还有人记得安家,足矣。”

      门前又有两人站定。

      铜把手掉了漆,门上更是脱落得处处斑驳,仿似所有荣华与盛名,都在一夕之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亦朝着大门拜了三拜,也说不出些什么合乎场面的话,沉默了许久,许久。

      却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原本被苹果压得好好的纸钱,遭了这阵风,就呼啦啦响动起来。有两张没压住,晃晃悠悠地飘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这两人的脚边,再不往别处飘去。

      许桓景低头看了看它们,又看回身边这个被庇佑至今的人,牵过他的手,声缓情切:“看来,母亲真的很喜欢我。”

      安淮辰亦挽上他的手臂,言语温柔至极:“走吧,我们去逛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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