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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离手记 ...

  •   那一天,我们启程逃命

      经验之谈是:往事一般都是不堪回首的。
      对于三天前发生的那段往事我做如上感慨。
      三天前,从傍晚到午夜,南宫宴沐了个超长的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他是要发芽了。那时他穿着木屐披着畅怀的浴袍,握着水淋淋的一把乌黑长发对我说:“时候不早,我们逃命去吧。”
      对于浪迹天涯四个字我已经相当有感触了,前头十六年就没干别的嘛。逃命倒还是第一遭。我看着他的出浴造型骇笑:“你还记着这事儿啊?”
      离他跟我师父俩人毁了半栋民宅、惊了周遭好几百口子的那场交战到现在,总也有四五天了,长安百姓震动得不行,传到如今的版本已经邪乎成了“那一晚雷光天降、金甲神人坠地托生”……朝廷阴阳司要说有心思来拿人,当天就已经该经堵在春风拂槛门口了,还容他往哪里躲清静去?这么多时候没动静,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呢。
      “他今晚出关,我们躲开他远点儿。”南宫宴一面用软巾子擦着头发一面往楼上走。
      “他”是谁?我压根也不知道。只是南宫宴这人说起话来惯常都带着懒洋洋的笑味儿,让人只听着心里就踏实起来,懒得跟他计较别的。而至于他口中很惊悚的逃命,我也只是姑妄听之而已。毕竟凭他的道行,能让他用得起一个“逃”字的事情普天之下只怕也没有几件了。
      我行走江湖向来不考虑行李,那是因为穷到基本上没什么行李让我考虑。
      可我没想到他也没考虑!
      下楼时他已经换好了衣裳,黑色里衣外头照旧是那身描金走线晃得我眼疼的“牡丹花”缎袍。背后空空如也,手中只拿了两只卷轴——卷轴都很旧,纸皮黄黄的,一个一剑来长,另一个短得像根萧,配他一身行头,看起来哪里像是出逃,说是个附庸风雅的大爷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了两件出土古物要出门跟人家喝酒斗画我还比较容易相信些。
      临到动身,看着大厅里的琳琅满目,我扒着门框舍不得走:“其实你这官司里也没我什么事儿……我替你看家行不行?你家这么多好东西万一丢了呢?”
      他“言之有理”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不过敢来偷我的人,你拦得住吗?”
      ……也是。我泄气了,他往门上贴张咒符都比我顶用。
      我痛苦地拿眼往屋里瞟——大厅边角里的一张红木长桌上全是这两天我从他家各间屋子里拿过来玩儿的小摆设,金的玉的水晶的琉璃的不认识的,摆满了一桌子。心想着虽然身上已经装满了,可说什么也得遛回去再拿两件……漫漫逃亡路呢。怀着这个心思追到院门口:“好歹等你头发干了再……”
      话说到这里就卡住了。
      院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说有半间屋子大,那大约是夸张了,顶别人家四辆马车拼起来的大小是没错的。铸车的料子是乌木,螭纹莲首雕刻堂皇,整看上去像个巨形珠宝匣子,气势渲然地镇在门前。这也亏了是晚上,若搁白天,没人过来围观才怪呢。
      我汗流浃背了一会儿,寻思着南宫宴要就打算乘这东西“逃命”,除了招摇一点我是没意见的。问题是……
      “马呢?”南宫宴抱肩站在车前,低声嘀咕。
      你问得好呀……
      南宫宴思量了一会儿,回头打量我一眼,笑眯眯地勾勾手:“来来来。”
      我茫然走到他跟前,心说这家伙不会以为我还有拉车的功能吧?结果还没站定,就被他一手握住了腕子,另一只手二话没说,朝着衣襟里头摸了过来。
      “哎哎哎!”我面红耳赤,顿时间袖子里的夜明珠啊怀里的翡翠杯啊脖子上挂的十好几串玛瑙全被他倒腾了出来。最后,南宫宴从我腰带下头掏出了一对小玉马。
      这对小马是墨玉雕的,并在一起不过半个手掌大,玲珑滋润栩栩如生,我一眼见了就特别喜欢。这会儿被正主儿搜了回去,我大囧,咳嗽一声正想找补句什么,话没出口已经变成了痛叫:“欸!!!”
      南宫宴挥手一掷,一对小马啪嚓一声摔在了地上。
      “南宫宴?!”我气得差点结巴——你喜欢还给你就是了,好好的东西你砸了它干吗?
      在我的叫声中,仿佛烟花炸裂,玉碎的地方光芒一绽,两匹嘶鸣跳跃的高头大马拔地而起。夜色底下,马身如墨,两对金色的大眼闪闪耀耀,披着月光,好似麒麟。
      我下巴掉下来。脑子空白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觉得浑身犯刺儿,我慢慢转头看着南宫宴:大师,我错了,我这身上还有什么不该有的……?
      两匹大黑马已经竞相自己钻进了车前的龙套里,打着剧烈的喷鼻用金苹果一样的眼睛瞧着我们。
      南宫宴含笑,一托我的手臂:“上车吧。”

      马车拐了个弯儿,再看不见冒出院墙的梵罗树花朵了,我闷闷地把帘子放下。
      “去哪儿?”我问南宫宴。
      “想去哪儿?”
      “……合着你没想法?”我没话说了。
      他哈哈笑了,“如今亡命天涯,哪里去不得。”
      ……这人的逻辑呀。
      我闷了一会儿,忽然吸吸鼻子:“这车里好香。”
      他笑容深一些,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枝银白色的花枝递给我。枝上页羽碧青,勃勃繁盛,一对柔蓝色的花朵云朵一样雍容,开成并蒂。
      我顿时惊喜得不成。
      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嗅着梵罗花的香气,我就会有种前世今生乃至茫茫来世都被一根丝线牵定了的感觉。如今把它握在手里,很是踏实。
      南宫宴在一边儿咂嘴:“要走一路呢,你这么个捏法没出长安城就剩根杆儿了。我还得回来给你取,多麻烦。”
      我嘁一声,“路上花谢了我们就回来呗。真是的。”说到这里自己愣一下,抬头问他:“喂,还回来吧?”他可没说躲个阴阳司还得躲上一辈子。
      南宫宴看我。车里铺着温红软缎,四角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软和的光芒底下,他的眉眼好看极了。
      我顿时没出息地红了脸。是怎样?你那个表情。
      南宫宴笑笑,说:“好啊。”

      没有车夫的黑色马车奔跑了两天一晚,于昨一日的夜色中停在了洛阳城前。
      自那一天,我的华丽之旅由此开始了。

      ——阿离手记四月末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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