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彼白云归醉乡》唯君离离

34、清江中计

　　“这都是老毛病了，倒是麻烦你们了。”宋山主慈眉善目，发有斑白。他不过四十岁，却有些像是五十岁之人，要知习武之人强健体魄，多数会比实际年龄看着年轻些许，但他似乎是个例外。

　　“宋山主当年为武林安稳而竭力，晚辈佩服。”苏百药将把脉的手收回。这位宋堂主全身经脉断裂混乱，真气不能循行，而为了不导致体内真气乱流，体内真气早已被散去。本源已失，身体比普通人还不如。多年来的调理竟也不能回复他的经脉。他不禁有些迟疑。

　　“当年药前辈将我的身体情况都告知与我了。我自是明白。我本生还无望，是药前辈救我一命，虽我此生再想修习武艺已是不可能。但现在能赏花观鸟，闲庭漫步也是悠哉的人生。也算是很好了。”宋堂主看他表情，开口道。他当时伤势之重，本已无力回天，所幸能碰到药王。他多年是借本源最后那团真气而续命。他体内经络散乱，不能积蓄任何内力，索性药王治疗之后，传授他一套呼吸法门。他得以接续他残存的那口真气，重活下去。

　　“那我便为先生施针。按照之前的治疗方法。以补法给十二经脉施针，稳定经脉。”

　　“好。”宋堂主看向一旁的谢玉友：“听闻谢小友也是药王的徒弟，所以冒昧让你也一同来，不会耽误你吧？”

　　“我医术普通，能观摩跟诊颇为有益。怎会耽误。”谢玉友客气。

　　“谢小友不拘小节，颇有你父母当年的风范啊，你父母当年行侠江湖，是江湖中有名的前辈，我也曾有幸认识，只是没想到二十年未见，竟是这样光景。你也是药王高徒，你母亲当年行走江湖亦有妙手，谢小友也不必谦虚。‘雪堂’若非医家圣手，怎么会将药物配比的如此纯熟啊。”

　　“前辈谬赞，只是雕虫小技，让您见笑。”谢玉友礼貌微笑。

　　苏百药提议道：“若论药方，自然我略胜一筹，但论针灸我这位师弟也不遑多让，不如让他来为前辈施针。”

　　“那再好不过，只是谢小友……”

　　“前辈不相弃，晚辈自是愿意。”

　　——

　　桑瑶泉问：“为什么？”

　　苏百药扬眉，不明白她没有预兆没有前提的问题。

　　桑瑶泉接过苏百药熬的中药捧在手心。

　　“为什么把谢玉友留在那里呢？虽然他也会医术，但是谢玉友说过你的医术比他高明。你为什么把他留在宋堂主那里，你回来了？”桑瑶泉平静的问。她的语言毫不留情，仿佛是质问，但是她表情疑惑，语气平淡，真的只是她觉得想不明白所以就问了出来的样子。

　　苏百药在听到她话的一瞬间也莫名有些气滞，这话说的仿佛他有什么阴谋。但谢玉友私下曾和他说过，这位桑瑶泉不明世事，人情世故极为不了解。所以希望他能多提点。

　　于是他就耐心一次为这个小姑娘解释一下罢——

　　“那位宋堂主提到谢师弟家事，便是想邀请他一叙，而提到他是药王谷的弟子，便是想让他施针留下的借口。”

　　“我知道。”桑瑶泉睁着眼睛，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当然明白。这位苏百药根本没有理解她所要问的问题关键。于是她把她的问题换个问法再次重复:“但你也想要把谢玉友留在那里，为什么？”

　　苏百药眼神一惊，这个女孩子——竟早就看穿了。他想到谢玉友的叮嘱：“她不通人情世故，但聪慧直接。师兄，若有冒犯，望你提点一番。但请师兄注意——不是提点她通人情世故，只是单纯的解决她的疑惑罢了。“

　　“桑姑娘，师弟没打算自己喝醉乡，这里也不是小筑，凭我们几人无法出去。而显然，第一江山在不达到目的的情况下不会放人，难道你要一直留在山上么？”苏百药问她。

　　桑瑶泉眼神平淡，仿佛在说这样也没什么奇怪。

　　“可我不想留在山上。”苏百药说：“而这个时候宋山主找到了我。”

　　“在第一江山的几派势力里，你选择了宋山主……”

　　苏百药默认。

　　“但是比起宋山主，第一江山的东方山主不是更好的选择么？他半步清神境界。按之前大家和我说的，他才是令众人信服的人。”

　　苏百药给出半句谜底：“我选择的是宋山主。但也不是宋山主。”

　　桑瑶泉重复：“是他也不是他……好奇怪。”

　　“我这几日调查过。虽然东方寄白是山主。但是山中一切大小事务和其他门派合作的主导权都在宋山主手里。他也可以代表第一江山。而且你知道他的筹码是什么吗？”

　　——

　　室内。宋堂主着中衣躺在床上。谢玉友正为他施针。但他的经脉问题颇重，并不适合做脉络循环导引。因此谢玉友只是为他施针保持经脉稳定。

　　“谢小友真是年少英才，医术佳好，酿酒术也是江湖翘楚，谢家在你手里定会大放异彩。”

　　“前辈谬赞。”

　　“看到年轻人，不禁遥想当年啊。”宋堂主感叹。

　　“您后悔么？”谢玉友突然问。他看向宋常山的轮椅。宋常山并未残疾，但身体虚弱，多数时候在院子里修养便做轮椅。

　　“啊？”宋常山愣住，但突然大笑：“好问题，这么多年来我也会问自己。”

　　当年他不过而立之年，带着还未弱冠但天资绝代的师弟东方寄白和其余师门弟子一同前往渝州抵抗魔教，在渝州以及周围的州县寻找魔教的巡进路线，成功阻击。当时其他师兄弟们大概都是少年意气，只为江湖安危而来。而他——他有私心的。此辈中，他辈分高，而且功夫颇佳悟性颇佳人缘亦好，只差最后一个契机，那么第一江山的山主之位，也就顺其自然的是自己的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对，他一向稳重自持，行事也无偏颇，也愿意为本山奉献自身。可是，在战斗中他的那位师弟大放异彩，连连击退魔教的几位护法大将。他在一瞬间觉得不适和动摇。虽然随即反应过来自身想法的可耻。后来为了最后一战，需要一队人马作为诱敌前锋，这个计划是他所制定，诱敌前锋少数人马直面魔教最精英的人马。是九死一生的计划。而其它家并不同意这个计划，虽然这个计划成功，可以将魔教诱导到合适场地，一网打尽，但是谁愿意自家的弟子白白送死呢？更何况这个计划点名需要的是精英弟子。

　　而在这个时候，是东方寄白站出来。

　　“我愿为前锋。”黑色布衣的少年站出来。他不过十八九岁。但面目沉静，眼神坚定，如同一柄光滑的剑。“此计若成，我们可歼魔于此。若魔教继续行进，过了清江，将会有更多的百姓将遭受毒手。事不宜迟，若能早些结束战斗，我愿为先锋！”

　　他将利益说得清楚。也愿意身先士卒。

　　宋山主，当年的宋常山，时常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不拦住他呢？明明知道这个任务的凶险……他大概也明明知道若能执行这个任务，己方必须派人。若是东方寄白不主动请缨，他自身心中的人选是谁呢？他将亲手将谁送到地狱呢？这个计划，他只是为了剿灭魔教么？还是包藏了别的祸心——

　　“师兄，告辞。”黑衣的少年整顿好与他告别。

　　对了，那时候看第一江山最为出众的两位英杰之一都加入先锋，其他门派也纷纷派出人选。而东方寄白与那群少年讲好详细的计划。此时出发之际。

　　“此行凶险。”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他害怕这个师弟凛然少年意气，只为一腔热血，对于危险死亡没有更深的认识。

　　“师兄不必担忧，我必完成任务。”黑衣少年说完打马走了。

　　先锋队的几位精英少年一同打马。夕阳之下，背影萧索而悲壮。

　　或许，谁都是明白的。只是，他们在知道全部之后，还是选择坚持内心的那腔热血。

　　那时候几位精英前去截断魔教两路人马会和的道路，和其中的一队人马短兵相接。

　　后来探报来报，那路魔教人马被先锋队拦截在峡谷道。折损大半。可是却找不到先锋队幸存弟子的遗骨。

　　最后一战，他们埋伏在郁孤台，郁孤台是他们所打探出，两队魔教主力所要会和处。而魔教要等的援军不会来。

　　当时的武林盟主江大侠带领正道众人埋伏在郁孤台周围。只等此队魔教人马中教主现身，便开始战斗。

　　一切都很顺利。魔教人马此处只有一半，而正派人马大半都在此处，胜负是在计划中的事情。可是——

　　实际上魔教人马狡兔三窟，将人马分为三队。教主与一半护法所在主力为一队，另一半护法带领精英人马为一队，而剩下良莠不齐者为另一队。而那良莠不齐的一队则为诱饵。他们以为的将魔教主力突袭击杀的人，只是魔教派出的诱饵，而正道上钩以为计划顺利进行，却不知道已经陷入险境……

　　此为计中计。先锋队前去截杀那为诱饵的一队。于是正派探子以为援军大部分都灭掉。而实际魔教损失都在预估之中，而在最后一战，正派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真正的魔教援军从外包围而来。

　　战局瞬息万变。

　　看到魔教的援军，众位武林盟的人也慢慢反应过来，己方才是中计。

　　这该如何？撤退?生路在何处，正道人士人心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