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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雅言俗事·艮·非攻(三) ...

  •     “敢问尔欲尔夫奚事?”
      绾曰:“母欲吾嫁于官。”
      “何故?”
      绾曰:“官皆工作悠闲,俸禄优厚,名誉光美。”
      “《□□语·治道》有之,曰:‘莫以勤劳怨辛苦,朝庭觅你做奶母。世上没个好做底官,虽抱关之吏也须夜行早起,方爲称职。才说做官好,便不是做官的人。’
      “《诗经·小雅·北山》有之,曰:‘或燕燕居息,或尽瘁国事。或息偃在床,或不已於行。或不知叫号,或懆懆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耽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仪,或靡事不爲。’
      “《诗经·小雅·小明》有之,曰:‘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穀以女。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如是,官而不为民,可不谓忝职乎?”
      绾曰:“吾不知尔有大爱。”
      “官不为民,而谁为民?诗经(大雅·假乐)云:‘不懈於位,民之攸塈。’敢问国奚为费时费财以选士?”
      绾曰:“官而不为民者,到于今不匮,何故?”
      “盖其进仕也非为民。虽人皆欲官为民,然其进仕也非必为民,而为己。为己者,轻人之不劳而得,而又欲福自天降;嫉人之一夜暴富,而又欲一朝成名;诅咒人之鬻鸡爲凤、鬻良搀毒,而又隐瞒私心、掩盖恶行;怨法不仁而使含冤者有难,而又怼法不严而使逃罪者有幸;嫌官吏以权邀利,而又恨官吏坐视不救;哂官吏嘴上为民,而又骂官吏心不为民。如是者,以己所未信望人之信之,以己所未能冀人之能之,以己所未爲笑人之爲之,以己所未犯訾人之犯之,殊不知己之后日与人之今日相差无几。所由然者,私心有馀,仁心不足。”
      绾曰:“虽然,顾人者人未必见之,助人者人未必报之。”
      “《□□语·修身》有之,曰:‘善者未必福,恶者未必祸,君子稔知之也,宁祸而不肯爲恶。忠直者穷,谀佞者通,君子稔知之也,宁穷而不肯爲佞。非但知理有当然,亦其心有所不容已耳。祸福是气运,善恶是人事。理常相应,类亦相求。若执福善祸淫之说而使之不爽,则爲善之心衰矣。大段气运只是偶然。故善获福,淫获祸者半;善获祸,淫获福者亦半;不善不淫,而获祸获福者亦半。人事只是个当然,善者获福,吾非为福而修善;淫者获祸,吾非为祸而改淫。善获祸而淫获福,吾宁善而处祸,不肯淫而要福。是故君子论天道,不言祸福;论人事,不言利害,自吾性分当爲之外,皆不用心,其言祸福利害,为世教发也。劝学者歆之以名利,劝善者歆之以福样,哀哉!’
      “《淮南子·诠言》有之,曰:‘君子爲善,不能使福必来;不爲非,而不能使祸无至;福之至也,非其所求,故不伐其功;祸之来也,非其所生,故不悔其行。内修极而横祸至者,皆天也,非人也。’
      “故自以爲忠善者,不可以邀恩也。——
      “《菜根谭·体道》有之,曰:‘舍己毋处其疑,处其疑即所舍之志多愧矣;施人无责其报,责其报并所施之心俱非矣。’
      “《说苑·敬慎》有之,曰:‘怨生於不报,祸生於多福,安危存於自处,不困在於早豫,存亡在於得人。慎终如始,乃能长久。’
      “《□□语·谈道》有之,曰:‘百毒惟有恩毒苦,万味无如淡味长。’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遇事而为人除害,即是导利之机;处世而欲人感恩,便爲敛怨之道。施恩者,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则斗粟可当万钟之惠;利物者,计己之施,责人之报,虽百镒难成一文之功。怨因德彰,故使人德我,不若德怨之两忘;仇因恩立,故使人知恩,不若恩仇之俱泯。’
      “以是观之,心宜有馀,力宜有馀,德宜有馀,恩宜有馀。——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待人而留有馀不尽之恩礼,则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馀不尽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事事要留个有馀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不生内变,则必招外忧。谢事当谢於正盛之时,居身宜居於独厚之地,谨德须谨於至微之事,施恩务施於不报之人。’
      “以是观之,市恩于如期有报之人,是谓伪情;施恩于无以爲报之人,是谓正德。故忠善者必能厚施薄望,无当然之心,忽过情之誉,忘非分之福,则可谓心存美意矣。苟心存美意,必肯为民也。——
      “《□□语·广喻》有之,曰:‘未有有其心而无其政者,如渍种之必苗、爇兰之必香;未有无其心而有其政者,如塑人之无语、画鸟之不飞。’
      “《尚书·蔡仲之命》有之,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爲善不同,同归于治;爲恶不同,同归于乱。’
      “故苟能为民,民必见诸眼而记诸心。——
      “《说苑·谈丛》有之,曰:‘恭敬逊让,精廉无谤。慈仁爱人,必受其赏。’
      “《尚书·大禹谟》有之,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
      “《□□语·治道》有之,曰:‘守令於民,先有知疼知热如儿如女一副真心肠,什么爱养曲成事业做不出?只是生来没此念头,便与说绽唇舌,浑如醉梦。爲人上者最怕器局小、见识俗,吏胥舆皂尽能笑人,不可不慎也。当事者须有贤圣心肠、英雄才识,其谋国忧民也出於恻怛至诚,其图事揆策也必极详慎精密,踌躇及于九有,计算至于千年,其所施设安得不事善功成、宜民利国?今也怀贪功喜事之念,爲孟浪苟且之图,工粉饰弥缝之计,以遂其要荣取贵之奸,为万姓造殃不计也,为百年开衅不计也,为四海耗蠹不计也,计吾利否耳。呜呼!可胜叹哉!’
      “以是观之,有心必有行,有行必有效,有效必有见,有见必有报。故诗经(大雅·抑)云:‘无言不雠,无德不报。’诗经(小雅·节南山)云:‘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
      绾曰:“虽然,尔所云仅可以抚慰良吏,则谁抚慰平民?知谁使我腰酸背痛则奚如?犹未知谁为我挺背撑腰。”
      “汝欲谁救世?革命家乎?财神爷乎?男人独务升官、发财、求欢,女人独求美艳、高贵、富夫,则奚以异於奸吏?徒身份有贵贱,发财有快慢也,奚以谴责奸吏?以吾观之,今平民之仇恨奸吏,如穷人之妒恨富人然,徒嫉其夺运先富也。古圣先贤早知之矣。——
      “《□□语·人情》有之,曰:‘己无才而不让能,甚则害之;己爲恶而恶人之爲善,甚则诬之;己贫贱而恶人之富贵,甚则倾之。此三妒者,人之大戮也。’
      “《止学·释怨》有之,曰:‘世之不公,人怨难止;穷富爲仇,弥祸不消。’
      “周览世态,穷人虽爱诘诛富人,然亦欲之,果逞欲则多弃忘穷人矣。——
      “《菜根谭·体道》有之,曰:‘天贤一人以诲众人之愚,而世反逞其所长以形人之短;天富一人以济众人之困,而世反挟其所有以凌人之贫。真天之戮民哉!’
      “诗经(小雅·角弓)云:‘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己斯忘。’自私之谓也。民到于今亦然,既不让,且浚财不休,是以日富。穷人亦爱学之,欲以起富。”
      绾曰:“然则穷人奚以起富?”
      “其起富,见先例爲上,见扶助次之。尚书(吕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而立德者无庆,兆民何赖?诗经(大雅·烝民)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又云:‘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德之贵明矣。故今有人能立德以起富,则谁不愿修德?谁犹愿偷抢拐骗以起富?——
      “《淮南子·齐俗》有之,曰:‘夫乘奇技,伪邪施者,自足乎一世之间;守正修理而不苟得者,不免乎饥寒之患,而欲民之去末反本,由是发其原而壅其流也。’
      “而偷抢拐骗以起富者,到于今不匮,蹂身攀塔,以邻爲壑,乘机嫁祸,相争相害,循环往复。如是者,既徒务独富,奚以董官吏为民哉?”
      绾曰:“汝非谓官吏皆应为民乎?”
      “虽然,民独欲见爱而不爱人,则是逭责而失权也。至于爱人者,负责而持权也。”
      绾曰:“我何权之有?吾本已无权。吾可以投票选举乎?”
      “今予汝投票权,以选区长,汝孰选?予汝候选人之图,汝孰选?与汝熟者乎?常上镜者乎?最标致者乎?最显誉者乎?乐善好施者乎?”
      绾曰:“今之区长爲谁?”
      “汝既不欲知今之区长,则可以投票又奚如?如今,国民既多务独富,则全民选举何益?徒劳师动众,劳民伤财也。——
      “《□□语·治道》有之,曰:‘事有大於劳民伤财者,虽劳民伤财亦所不顾;事有不关利国安民者,虽不劳民伤财亦不可爲。’
      “以是观之,事无关利国安民,则勿劳民伤财。故选举未必有益於国运。至于国运之盛衰,实在民心。至于官,皆出自民,下班亦归于民,故其欲与民相类。故民独务财,则官奚以廉洁清贫也?民妄自恕而责人,则官奚以克己奉公也?故骂官者应自问诚上善如水否。故欲官视钱如粪者,须克己轻财重义也。官出自民,民重财则官重财,民重义则官重义。故今有官心术不正,则民应先自检心术。吾谓人之本质相差不大,育於同一土地者尤甚。然则奸吏奚由生?非慝人当道使之然,道养慝人使之然也。——
      “《淮南子·说山》有之,曰:‘登高使人欲望,临深使人欲窥,处使然也;射者使人端,钓者使人恭,事使然也。’
      “故其所处约其身,其所事困其心。故非处一境,弗知其状;非事一务,弗知其情。故欲饬官者,先自饬。譬如欲成功者,先积德;欲成大者,先积微。故欲官爲善者,先自善。苟民皆自善,国必有自善之风,风大则不能逆,风强则不能抗。故国有自善之风,则官必日善。——
      “《□□语·应务》有之,曰:‘不须犯一口说,不须著一意念,只恁真真诚诚行将去,久则自有不言之信,默成之孚。熏之善良,遍爲尔德者矣。印书先要个印板真,爲陶先要个模子好。以邪官举邪官,以俗士取俗士,国欲治,得乎?化民成俗之道,除却身教,再无巧术;除却久道,再无顿法。言教不如身教之行也,事化不如意化之妙也。事化信,信则不劳而教成;意化神,神则不知而俗变。’
      “以是观之,其身行,则虽不费心,亦有格言;其事成,则虽不费力,亦有孚信;其意现,则虽不费气,亦有精神。故训人者宜先自行。——
      “《淮南子·主术》有之,曰:‘法者,非天堕,非地生,发於人间而反以自正。是故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所立于下者,不废於上;所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所谓亡国,非无君也,无法也。变法者,非无法也;有法者而不用,与无法等。是故人主之立法,先自爲检式仪表,故令行於天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禁胜於身,则令行於民矣。’
      “《管子·权修》有之,曰:‘有身於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
      绾曰:“治身奈何?”
      “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故吾以知礼爲先。——
      “《□□语·治道》有之,曰:‘刑,礼,非二物也,皆令人迁善而去恶也,故远於礼则近於刑。礼与刑,二者常相资也。礼先刑后,礼行则刑错,刑行则礼衰。礼重而法轻,礼严而法恕,此二者常相权也。故礼不得不严,不严则肆而入于法;法不得不恕,不恕则激而法穷。“礼”之一字,全是个虚文,而国之治乱、家之存亡、人之死生、事之成败,罔不由之。故君子重礼,非谓其能厚生利用人,而厚生利用者之所必赖也。’
      “《荀子·礼论》有之,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必穷乎物,物必不屈於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绾曰:“然则囚徒皆不重礼欤?”
      “非冤则然。”
      绾曰:“奚以使囚徒重礼?”
      “欲使重礼,先使知礼;欲使知礼,先使学礼。故学可以诲囚徒。——
      “《论语·季氏》有之,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爲下矣。’”
      绾曰:“奚以使囚徒学礼?”
      “考试减刑。施诸监狱则能使囚徒学礼。故考试减刑可以使囚徒忘忿恨,做良民,去监狱,报国家。”
      绾曰:“爲之奈何?”
      “如季考、中考、末考然,监狱可以定期考试,以成绩减刑,则囚徒必思索所以减刑,所以答题,所以学礼。”
      绾曰:“然则囚徒重礼否,在其试题矣。”
      “然,试题须使囚徒知耻,不知耻,弗可救也。——
      “《菜根谭·评议》有之,曰:‘君子好名,便起欺人之念;小人好名,犹怀畏人之心。故人而皆好名,则开诈善之门;使人而不好名,则绝爲善之路。此讥好名者当严责于君子,不当过求于小人也。’
      “以是观之,囚徒好名而知耻,则可救也。爲之奈何?考试有论题,悟之者知耻;考试有名次,争之者好名。”
      绾曰:“尔惇考试如是,则高才生欤?”
      “否,吾徒有大专学历,且赖补录。要之,吾高考落榜矣。”
      绾曰:“然则国之考试制度,尔以爲奚如?”
      “吾虽落榜,亦不以国之考试制度爲不善。就公平而言,有选贤之法可以替考试乎?
      “《韩非·有度》有之,曰:‘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败者不可饰,誉者不能进,非者弗能退,则君臣之间明辩而易治。故主雠法则可也。’
      “故考试可以选贤,考核可以任能。故考试可以决孰劳孰治,考核可以决孰议孰断。——
      “《战国策·赵策二》有之,曰:‘农夫劳力,而君子养焉,政之经也。愚者陈意,而智者论焉,教之道也。’
      “至于古之科举,贫民唯能以显仕也。至于今之考试,庸民唯为之学习也。以是观之,考试可以强民富国。但试题应与时偕行,既须合理,又须合情;既须考智,又须考德。何则?考试可以养廉。”
      绾曰:“何谓?”
      “官吏凭考试进仕,学心满满,考得功名;若学心萎萎,则忽忘廉洁。故其学心亡,则其良心必亡。然则官吏不绝考试,仕至老则学至老,不亦可乎?故论语(子张)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以吾观之,国之盛衰,在民之学心也。荀子(劝学)云:‘学不可以已。’无他故焉,不学无知,不学无悟,不学无能,不学无施。以是观之,厌学者愚,好学者智;学心不足,邪心起焉;学心有馀,圣心萌焉。至于古学,圣人留诸后人,使记圣言以存圣心。若存圣心者,能容天地万物,故能容种族之异,地域之异,文化之异,时代之异。能容其异,则可以同之矣。——
      “《□□语·圣贤》有之,曰:‘法令所行,可以使土偶奔趋;惠泽所浸,可以使枯木萌孽;教化所孚,可以使鸟兽伏驯;精神所极,可以使鬼神感格,吾必以爲圣人矣。’
      “以是观之,文法可以治世。文可以修心,法可以束身。但文不宜严苛,法不宜烦苛。文严苛则难彰,法烦苛则难行。——
      “《淮南子·泰族》有之,曰:‘治大者,道不可以小;地广者,制不可以狭;位高者,事不可以烦;民众者,教不可以苛。夫事碎,难治也;法烦,难行也;求多,难澹也。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铢而称之,至石必过。石秤丈量,径而寡失;简丝数米,烦而不察。故大较易爲智,曲辩难爲慧。故无益於治而有益於烦者,圣人不爲也;无益於用而有益於费者,智者弗行也。故功不厌约,事不厌省,求不厌寡。功约,易成也;事省,易治也;求寡,易澹也。众易之,於以任人,易矣。’
      “《□□语·圣贤》有之,曰:‘圣人不示人以难法,其所行者,天下万世之可能者也;其所言者,天下万世之可知者也。非圣人贬以徇人也,圣人虽欲行其所不能,言其所不知,而不可得也。道本如是,其易知易从也。’
      “《商君书·定分》有之,曰:‘夫微妙意志之言,上智之所难也。夫不待法令绳墨而无不正者,千万之一也。故圣人以千万治天下,故夫智者而后能知之,不可以爲法,民不尽智;贤者而后知之,不可以爲法,民不尽贤。故圣人爲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名正,愚智遍能知之;为置法官,置主法之吏,以爲天下师,令万民无陷于险危。故圣人立天下而无刑死者,非不刑杀也,行法令,明白易知,为置法官吏爲之师,以道之知,万民皆知所避就,避祸就福,而皆以自治也。故明主因治而终治之,故天下大治也。’
      “以是观之,不易知易从,不可谓道;不易行易治,不可谓政。——
      “《□□语·治道》有之,曰:‘“宽,简”二字,爲政之大体。不宽则威令严,不简则科条密。以至严之法绳至密之事,是谓烦苛暴虐之政也,困己忧民,明王戒之。圣王之道以简爲先,其繁者,其简之所不能者也。故惟简可以清心,惟简可以率人,惟简可以省人己之过,惟简可以培寿命之原,惟简可以养天下之财,惟简可以不耗天地之气。法多则遁情愈多。譬之逃者入千人之群则不可觅,入三人之群则不可藏矣。治道之衰,起於文法之盛;弊蠹之滋,始於簿书之繁。彼所谓文法簿书者,不但经生黔首懵不见闻,即有司专职,亦未尝检阅校勘。何者?千宗百架,鼠蠹雨浥,或一事反复异同,或一时互有可否。后欲遵守,何所适从?只为积年老猾媒利市权之资耳,其实於事体无裨、弊蠹无损也。呜呼!百家之言不焚而道终不明,后世之文法不省而世终不治。’
      “以是观之,法宽则善人有救,法简则恶人无逭。法宽则莫不肯信,法简则莫不能谕。——
      “《□□语·治道》有之,曰:‘铦矛而秫梃,金矢而秸弓,虽有周官之法度,而无奉行之人,典训谟训何益哉?礼繁则难行,卒成废阁之书;法繁则易犯,益甚决裂之罪。爲政者立科条、发号令,宁宽些儿,只要真实行、永久行。若法极精密而督责不严、综核不至,总归虚弥,反增烦扰,此爲政者之大戒也。然而爲政者非谓得行即行,以可行则行耳。有得行之势而昧可行之理,是位以济其恶也,君子谓之贼。’
      “《淮南子·氾论》有之,曰:‘人以其位达其好憎,以其威势供嗜欲,而欲以“一行之礼,一定之法”应时偶变,其所不能中权亦明矣。故圣人所由曰道,所爲曰事。道犹金石,一调不更;事犹琴瑟,每弦改调。故法制礼义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爲治也。故仁以爲经,义以爲纪,此万世不更者也。若乃人考其才而时省其用,虽日变可也,天下岂有常法哉!当於世事,得於人理,顺於天地,祥於鬼神,则可以正治矣。
      “以是观之,政可行斯行,则依人情而归于治矣;政得行即行,则挟势位而归于权矣。——
      “《□□语·治道》有之,曰:‘夫坐法堂,厉声色,侍列武卒,错陈严刑,可生可杀,惟吾所欲爲而莫之禁,非不泰然得志也。俄而有狂士直言正色,诋过攻失,不畏尊严,则王公贵人为之夺气。於斯时也,威非不足使之死也,理屈而威以劫之,则能使之死而不能使之服矣。大盗昏夜持利刃而加人之颈,人焉得而不畏哉?伸无理之威以服人,盗之类也,在上者之所耻也。彼以理伸,我以威伸,则彼之所伸者盖多矣。故爲上者之用威,所以行理也,非以行势也。’
      “《□□语·问学》有之,曰:‘人情只是个好恶,立身要在端好恶,治人要在同好恶。故好恶异,夫妻、父子、兄弟皆寇仇;好恶同,四海、九夷、八蛮皆骨肉。人情,天下古今所同,圣人惧其肆,特爲之立中以防之,故民易从。有乱道者从而矫之,爲天下古今所难爲之事,以爲名高,无识者相与骇异之,崇奖之,以率天下。不知凡於人情不近者,即行能卓越,皆道之贼也。故立法不可太激,制礼不可太严,责人不可太尽,然后可以同归于道,不然是驱之使畔也。圣人之道,人情而已。’
      “以是观之,知人情者知好恶,知人心者知损益。——
      “《□□语·治道》有之,曰:‘天下万事万物皆要求个实用。实用者,与吾身心关损益者也。凡一切不急之物,供耳目之玩好,皆非实用也。愚者甚至丧其实用以求无用,悲夫!是故明君治天下,必先尽革靡文而严诛淫巧。苟可以柔道理,不必悻直也;苟可以无爲理,不必多事也。兴利无太急,要左视右盼;革弊无太骤,要长虑却顾。只有不容己之真心,自有不可易之良法。其处之未必当者,必其思之不精者也;其思之不精者,必其心之不切者也。故有纯王之心,方有纯王之政。圣人治天下,常令天下之人精神奋发,意念敛束。奋发则万民无弃业而兵食足、义气充,平居可以勤国,有事可以捐躯;敛束则万民无邪行而身家重、名检修,世治则礼法易行,国衰则奸盗不起。后世之民怠惰放肆甚矣。臣民而怠惰放肆,明主之忧也。精神爽奋则百废俱兴,肢体怠弛则百兴俱废。整顿世界,全要鼓舞天下人心;鼓舞人心,先要振作自家神气。而今提纲挚领之人奄奄气不足以息,如何教海内不软手折脚、零骨懈髓底?易衰歇而难奋发者,我也;易懒散而难振作者,众也;易坏乱而难整饬者,事也;易蛊敝而难久当者,物也,此所以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也。故爲政要鼓舞不倦,纲常张,纪常理。圣人之治天下,鼓舞人心,振作士气,务使天下之人如含露之朝叶,不欲如久旱之午苗。治世莫先无伪,教民只是不争。圣人能用天下,而后天下乐为之用。圣人以心用天下,以形用心。用者,无用者也,众用之所恃以爲用者也。若与天下竞智勇、角聪明,则穷矣。’
      “要之,不实用不可谓善政。何则?法不实用,则难以鼓舞人心。若欲其法实用,则须体悉人情。”
      绾曰:“吾不知尔识治国也。”
      “吾今徒嘴上论政也,譬如聋瞽之见,刍荛之议也。——
      “《汉书·答客难》有之,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
      “《止学·辨》有之,曰:‘识不逾人者,莫言断也;势不及人者,休言讳也;力不胜人者,勿言强也。’
      “论语(泰伯)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谚云:‘议事者之评如戏,谋事者之论如课,断事者之决如战。’不僭之谓也。——
      “《□□语·应务》有之,曰:‘非谋之难,而断之难也。谋者尽事物之理,达时势之宜,意见所到,不思其不精也。然众精集而两可,断斯难矣。故谋者较尺寸,断者较毫厘;谋者见一方至尽,断者会八方取中。故贤者皆可与谋,而断,非圣人不能也。见事易,任事难,当局者只怕不能实见得,果实见得,则死生以之,荣辱以之,更管甚一家非之,全国非之,天下非之。’
      “以是观之,唯当局者知断事之难。虽然,苟能忘我而忧民,则断事而无愧畏矣。——
      “《□□语·存心》有之,曰:‘举世都是我心,去了这我心,便是四通八达,六合内无一些界限。要去我心,须要时时省察:这念头是为天地万物?是为我?只人人去了我心,便是天清地宁世界。’
      “《□□语·品藻》有之,曰:‘士有三不顾,行道济时,人顾不得爱身;富贵利达,人顾不得爱德;全身远害,人顾不得爱天下。於天理汲汲者,於人欲必淡;於私事耽耽者,於公务必疏;於虚文烨烨者,於本实必薄。建天下之大事功者,全要眼界大。眼界大则识见自别。’
      “以是观之,心独照我,则必囿焉;兼照天地万物,斯能四通而八达也。
      “《易传·系辞上》有之,曰:‘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淮南子·说山》有之,曰:‘受光於隙,照一隅;受光於牖,照北壁;受光於户,照室中无遗物,况受光於宇宙乎!天下莫不藉明於其前矣。由此观之,所受者小,则所见者浅;所受者大,则所照者博。’
      “《□□语·广喻》有之,曰:‘羊肠之隘,前车覆而后车协力,非以厚之也。前车当关,后车停驾,匪惟同缓急,亦且共利害。为人也,而实自为也。呜呼!士君子共事而忘人之急,无乃所以自孤也?夫我之子,我怜之;邻人之子,邻人怜之。非我非邻人之子而转相鬻育,则不死爲恩矣。是故公衙不如私舍之坚,驿马不如家骑之肥,不以我有视之也。苟扩其无我之心,则垂永逸者不惮今日之一劳,惟民财与力之可惜耳,奚必我居也?怀一体者当使刍牧之常足,惟造物生命之可悯耳,奚必我乘也?呜呼!天下之有我久矣,不独此一二事也。学者须要打破这藩篱,才成大世界。’
      “以是观之,私心胜仁心者,不可以涉天下事;仁心胜私心者,可以平天下矣。——
      “《□□语·应务》有之,曰:‘君子之处事也,要我就事,不令事就我;其长民也,要我就民,不令民就我。处天下事先把“我”字搁起,千军万马中先把“人”字搁起。除不了“我”,算不得学问。’
      “《止学·利》有之,曰:‘众逐利而富寡,贤让功而名高。利大伤身,利小惠人,择之宜慎也;天贵於时,人贵於明,动之有戒也。’”
      绾曰:“尔有美意,吾知之矣。然微良吏,美意难行。”
      “诚然。——
      “《□□语·治道》有之,曰:‘有美意,必须有良法乃可行;有良法,又须有良吏乃能成。良吏者,本真实之心,有通变之才,厉明作之政者也。心真则为民恳至,终始如一;才通则因地宜民,不狃於法;明作则禁止令行,察奸厘弊,如是而民必受福。故天下好事,要做必须实做;虚者爲之,则文具以扰人;不肖者爲之,则济私以害政;不如不做,无损无益。’
      “以是观之,良吏兴,则善政生焉;善政生,则美意行焉;美意行,则良吏兴焉。——
      “《淮南子·泰族》有之,曰:‘法虽在,必待圣而后治;律虽具,必待耳而后听。故国之所以存者,非以有法也,以有贤人也;其所以亡者,非以无法也,以无贤人也。’
      “《□□语·世运》有之,曰:‘变民风,易;变士风,难。变士风,易;变仕风,难。仕风变,天下治矣。’”
      绾曰:“然则奚以使奸吏从良?”
      “欲使奸吏从良,独有法未可,兼有道斯可。何谓?世道视自私者如贼,则奸吏必自耻;视财神爷爲如贤,则奸吏必自欺。而世道成於民心,故民心决官吏之善恶。设世道使奸吏有权有势,则将难使从良矣,只能崇俭而禁其可欲。譬如欲使苍蝇不食肉而只饮汁者,宜先之食尽肉也。——
      “《□□语·广喻》有之,曰:‘脍炙之处,蝇飞满几,而太羹玄酒不至。脍炙日增而欲蝇之集太羹玄酒,虽驱之不至也。脍炙彻而蝇不得不趋于太羹玄酒矣。是故返朴还淳,莫如崇俭而禁其可欲。’
      “至于俟奸吏饿死老死之时,须育良吏。”
      绾曰:“奚以育良吏?”
      “吾欲雕文以播种,匡世道,育良吏。——
      “《菜根谭·体道》有之,曰:‘赤子者,士君子之胚胎;秀才者,士大夫之胚胎。此时若火力不到、陶铸不纯,他日涉世立朝,终难成个令器。’”
      绾曰:“奚如斯可谓良吏?”
      “《□□语·治道》有之,曰:‘居官有五要,休错问一件事,休屈打一个人,休妄费一分财,休轻劳一夫力,休苟取一文钱。听讼者要如天平,未称物先须是对针,则称物不爽。听讼之时,心不虚平,色态才有所著,中证便有趋向,况以辞示之意乎?当官先要慎此。人臣有二惩,曰私,曰伪。私则利己徇人而公法坏,伪则弥缝粉饰而实政堕。公法坏则豪强得以横恣,贫贱无所控诉而愁怨多;实政堕则视国民不啻越秦,逐势利如同商贾而身家肥,此乱亡之渐也,何可不惩?’
      “《菜根谭·评议》有之,曰:‘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势利纷华,不近者爲洁,近之而不染者爲尤洁;智巧机械,不知者爲高,知之而不用者爲尤高。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於世间。吾身一小天地也,使喜怒不愆,好恶有则,便是燮理的功夫;天地一大父母也,使民无怨訾,物无氛疹,亦是敦睦的气象。’
      “不知者,不可谓良吏;知此者,然后知择人、达时、审势、慎发、宜物,斯可谓良吏。——
      “《□□语·应务》有之,曰:‘士君子抱经世之具,必先知五用。五用之道未得而漫尝试之,此小丈夫技痒童心之所爲也,事必不济。是故贵择人。不择可与共事之人,则不既厥心,不堪其任,或以虚文相欺,或以意见相倾。譬以玉杯付小儿,而奔走于崎岖之峰也。是故贵达时。时者,成事之期也。机有可乘,会有可际,不先不后,则其道易行。不达於时,譬投种于坚冻之候也。是故贵审势。势者,成事之藉也。登高而招,顺风而呼,不劳不费而其功易就。不审於势,譬行舟於平陆之地也。是故贵慎发。左盼右望,长虑却顾,实见得利矣,又思其害;实见得成矣,又虑其败,万无可虞则执极而不变。不慎所发,譬夜射仪的也。是故贵宜物。夫事有当蹈常袭故者,有当改弦易辙者,有当兴废举坠者,有当救偏补敝者,有以小弃大而卒以成其大者,有理屈於势而不害其爲理者,有当三令五申者,有当不动声色者。不宜於物,譬苗莠兼存而玉石俱焚也。嗟夫!非有其具之难,而用其具者之难也。’
      “於此五贵,吾以知择人爲先。——
      “《□□语·应务》有之,曰:‘任是最愚拙人,必有一般可用,在善用之者耳。善用人底,是个人都用得;不善用人底,是个人用不得。善用力者,举百钧若一羽;善用众者,操万旅若一人。’
      “《淮南子·说林》有之,曰:‘善用人者,若蚈之足,众而不相害;若唇之与齿,坚柔相摩而不相败。’
      “以是观之,择而后用,用而后任,可谓仕矣。——
      “《□□语·品藻》有之,曰:‘任有七难,繁任要提纲挚领,宜综核之才;重任要审谋独断,宜镇静之才;急任要观变会通,宜明敏之才;密任要藏机相可,宜周慎之才;独任要担当执持,宜刚毅之才;兼任要任贤取善,宜博大之才;疑任要内明外朗,宜驾驭之才。天之生人,各有偏长;国家之用人,备用群长。然而投之所向辄不济事者,所用非所长,所长非所用也。君子当事,则小人皆爲君子,至此不爲君子,真小人也;小人当事,则中人皆爲小人,至此不爲小人,真君子也。士君子立身难是不苟,识见难是不俗。’
      “以是观之,知人性情,可以用人。”
      绾曰:“人之性情奚如?”
      “《荀子·儒效》有之,曰:‘性也者,吾所不能爲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爲也。’
      “以是观之,知可化可爲,可以知性情。然后知所以治,所以富,所以强,所以胜,所以制,则能平天下矣。——
      “《管子·制分》有之,曰:‘治者所道,富也,而治未必富也,必知富之事,然后能富;富者所道,强也,而富未必强也,必知强之数,然后能强;强者所道,胜也,而强未必胜也,必知胜之理,然后能胜;胜者所道,制也,而胜未必制也,必知制之分,然后能制。是故治国有器,富国有事,强国有数,胜国有理,制天下有分。’”
      绾曰:“吾谕矣。”
      少顷,绾并抓痒并曰:“有蚊噆我。”
      “吾固曰有蚊焉,而汝反诬我爲淫贼。”
      绾曰:“今乃有蚊!”
      “尔今乃著短裤故也。”乃下床,寻药膏,复上床,就其腿,循蚊痕,徐涂焉。绾似不介意,亦不避忌,徒静平躺,纵余指之划圈於其腿。当是之时,其面转而背余,故不可睹,余以爲思或睡,曰:“蚊痕满尔腿,旧者犹未去,新者又来矣。”
      绾曰:“吾蚊帐不密,夜夜不可以挡蚊虫。”
      “尔长大矣,该识自护。”
      绾曰:“我犹女孩也。”
      蚊痕涂讫,余放药膏,绾转平躺爲侧卧,其身背余。余於是乎自嫌闲话过矣,几忘主戏矣。虽时不早矣,然余犹恐其却也。然在余床者,胡肯却余?判嫌余不自躬也,是故转身背余。如是,若直送绾,绾必以爲余不爱女人也。故余不可以不试之,不论其却之或从之。不试,忝汉子之身也。
      於是乎提勇气,起身躯,一手一足俱逾绾,於是四肢困之矣。绾面无改色,无畏怯,无吃惊,无羞涩;身不改姿,不转腰,不转面,不转眼。垂相亲也,其瞳急转,其面速热,与余相视,曰:“今吾未可以婚,不逾四年弗可,是毕大学以后也,且吾从军不少於两年。故尔俟我则甚久。”
      余以爲怪,绾识余也,不过一日,已谈婚矣。然余口是心非,曰:“吾知之,欲试天意。”
      绾颔之,曰:“但勿伤害我。”
      “吾必爱惜尔。”
      绾之言云,盖欲余知非情人弗可亲也。
      相亲未几,绾忽睁眼,曰:“汝何故而睁眼?睁眼者无真心也。”
      “奚以言之?”
      绾识余也,不过一日,欲余真心奈之何?
      绾曰:“某爱情大师言之,吾忘其名矣。”
      “爱情大师多妄言。”
      绾曰:“吾信之矣。”
      “而汝亦睁眼矣。”
      绾曰:“欲以知汝睁眼否。”
      “我亦然。”
      绾曰:“汝必不然!汝必未曾闭眼!”
      “吾欲谛视尔也,尔不悦,我不视。”
      绾颔之而后复闭眼,余又亲之矣。
      古人有言曰:解扣者,戏之关键也。何谓也?若指久留于扣,彼意亦必留焉矣。若彼意留于扣,戏必不酣而冷矣。若待彼解之,则无能矣。若彼不肯解,则无戏矣。
      幸指尚称职也,虽至今足五年矣,单手闭目解扣之技犹未退也。善哉!
      当是之时,彼如悍将,激昂亢强,奔战沙场。夫彼宝剑,此宝剑也。将与剑相交,示威也;剑与血相交,示强也。女将挥剑招热血,血满宝剑渐赤热。
      激战过后,臂疲剑灼,将还于鞘。夫剑与鞘之隔者,戒备之心也,除之,剑必还于鞘。当除之时也,彼急弃剑而止之,曰:“吾不欲其早也。”
      余哂以掩惆,未强以求欢,而心尽乱矣。何则?夫拔剑者,绾也;试剑者,绾也,故以爲欲余剚剑于鞘也,亦欲知剑与鞘配否也,而绾不从,则拔剑奚爲?虽然,姑不论绾矣,论余也,则君子也,知礼也,非攻也,遂退。诗经(大雅·抑)云:“温温恭人,维德之基。”余未忘之。
      然后,绾紧抱余,则反使绾余滋相亲相昵矣。余於是乎近其心矣,则知其欲求爱更甚於求欢也。余是以自绥。
      当是之时,绾耳语曰:“吾告尔,不少男子欲搂抱我,如今尔然,常在朋友圈谓我婀娜可爱。”
      “凡男子谓尔婀娜可爱,徒馋尔身子也。——
      “《淮南子·诠言》有之,曰:‘誉生则毁随之,善见则怨从之。利则爲害始,福则爲祸先。唯不求利者爲无害,唯不求福者爲无祸。’
      “《管子·禁藏》有之,曰:‘适身行义,俭约恭敬,其唯无福,祸亦不来矣;骄傲侈泰,离度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
      “故示美容以邀宠者,多见毁也。何则?自以爲妍者,人或以爲媸;自以爲贵者,人或以爲贱。——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其无久处之厌。’
      “至于尔,成人矣,应识辨誉言谀言与君子小人也。”
      绾曰:“奈何?”
      “《□□语·品藻》有之,曰:‘君子容貌敦大老成,小人容貌浮薄琐屑。君子平易,小人跷蹊。君子诚实,小人奸诈。君子多让,小人多争。君子多文,小人多态。君子之心正直光明,小人之心邪曲微暖。君子之言,雅淡质直,惟以达意;小人之言,鲜浓柔泽,务於可人。君子与人,亲而不昵,直谅而不养其过;小人与人,狎而致情,谀悦而多济其非。君子处事,可以盟天质日,虽骨肉而不阿;小人处事,低昂世态人情,虽昧理而不顾。君子临义,慷慨当前,惟视天下国家人物之利病,其祸福毁誉了不关心;小人临义,则观望顾忌,先虑爵禄身家妻子之便否,视社稷苍生漫不属己。君子事上,礼不敢不恭,难使枉道;小人事上,身不知爲我,侧意随人。君子御下,防其邪而体其必至之情;小人御下,遂吾欲而忘彼同然之愿。君子自奉节俭恬雅,小人自奉汰侈弥文。君子亲贤爱士,乐道人之善;小人嫉贤妒能,乐道人之非。如此类者,色色顿殊。’”
      绾曰:“受教矣。”
      然后送绾。
      如是,首日,首夜,余与绾配偶矣。
      余载绾还。半途,俟红灯之时,绾曰:“吾在校之时,尔亦可以娶我,我足二十岁则可矣。但尔须筹备娉金。”
      余以爲怪,绾似欲余求婚也。而余真可恃如是乎?余真能无亏绾乎?姑不思之,绾已赐余不意之良辰矣,纵必将去,余亦不忘,纵绾忘之,亦无伤,余将爲之记焉。诗经(小雅·隰桑)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何不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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