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言俗事》卢卢卢卢子

2、雅言俗事·艮·观神（二）

　　　　绾曰：“嗟，吾忽欲知尔曾从军否。”
　　“不曾。吾貌似军人乎？”
　　绾曰：“否，吾欲预知军旅也。”
　　“自幼欲诸？”
　　绾曰：“否，吾父谓从军有利。”
　　《管子·禁藏》有之，曰：“善者圉之以害，牵之以利。能利害者，财多而过寡矣。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彼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焉。故善者执利之在，而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来，不烦不扰，而民自富。如鸟之孵卵，无形无声，而唯见其成。”此之谓欤。
　　“尔规往乎？”
　　绾曰：“体检通过则可以出征。”
　　“勉之。”
　　绾曰：“尔曾欲从军乎？”
　　“不曾。”
　　绾曰：“何故？”
　　“我，书生而非武夫也。”
　　绾曰：“尔既嗜书，则今晨还何书矣？”
　　“非还而续，关於相人术者。”
　　绾曰：“愿阅之。”
　　“尔亦有意於相人术乎？”
　　绾曰：“然，相貌可以见心性。”
　　“尔曾阅其类乎？”
　　绾曰：“不曾，徒曾看其电视节目。”
　　“术士之节目欤？”
　　绾曰：“然。尔既爲书生，请教看相。”
　　“尔欲奚知？”
　　绾曰：“嗟，吾欲知汝爲慝人否。”
　　“但慝人必善自饰，辨之不易。吾谓欲看相者多欲知命，然否？”
　　绾曰：“然。”
　　“人多欲从相术书寻其长。但诚有贵相又奚如？则可以沾沾自喜乎？吾以爲不然，谓人之本相不在面相而在心相。何则？其貌不可以见其心，而其神可。故观人之时，其神爲上，其貌次之。——
　　“《冰鉴·神骨》有之，曰：‘语云：“脱谷爲糠，其髓斯存”，神之谓也；“山骞不崩，唯石爲镇”，骨之谓也。一身精神，具乎两目；一身骨相，具乎面部。他家兼论形骸，文人先观神骨。开门见山，此爲第一。’”
　　绾曰：“观之奈何？”
　　“先观其清浊。——
　　“《太清神鉴·说歌》有之，曰：‘冲和而上主清轻，认其清者宜高崇。滞伏而下主重浊，认其浊者皆凡庸。清浊一分知贵贱，贵贱不离清浊中。’
　　“《冰鉴·神骨》有之，曰：‘文人论神，有清浊之辨。清浊易辨，邪正难辨。欲辨邪正，先观动静。静若含珠，动若木发；静若无人，动若赴的，此爲澄清到底。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尖巧而喜淫；静若半睡，动若鹿骇，别人而深思，一爲败器，一爲隐流，均之托迹於清，不可不辨。’”
　　绾曰：“难哉。愿闻其不难者。”
　　“诺。人伦大统赋曰：‘斜盼者人遭其毒，痴视者自克其形。’故观神者宜观真神，知真神斯知真人。”
　　绾曰：“吾能从视频观真神乎？”
　　“视频之内，镜头之前，其神多伪。故欲观真神者宜观真人，无缘见面则不必观神，无机交集则不必费神。至于见面之时，我一言一行皆可以动其神。其神动，则其眉毛、鼻翼、嘴唇、面颊必随之动，故观神可以观心。孟子（离娄上）云：‘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此之谓也。”
　　绾曰：“敢问有人能廋蔽真情而以假神欺人乎？”
　　“戏子盖能，善用其神者善戏。至于慕之者，徒慕戏中人也。如是，戏子似是而非，饰伪乱真；观众思之如狂，仰之如迷。吕氏（慎行论）云：‘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剑者之所患，患剑之似吴干者；贤主之所患，患人之博闻辩言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不实之谓也。”
　　绾曰：“敢问常人能以假神欺人乎？”
　　“神不欺心而必依心。故能欺心以自欺者，则能以假神欺人。”
　　绾曰：“至于尔，能欺心以自欺乎？”
　　“人皆能欺心以自欺，如人各有正义然，世之杀戮多出焉，其杀手扪心无愧畏，对天有正理也。——
　　“《墨子·鲁问》有之，曰：‘先生何止我攻郑也？我攻郑，顺於天之志。郑人三世杀其父，天加诛焉，使三年不全，我将助天诛也。’
　　“故浩气凛然者，义正词严者，不可不防。”
　　绾曰：“尔既善观神，则谓我何？”
　　“尔愿听忠言或窾言？”
　　绾曰：“忠言必逆於耳乎？”
　　“必然。故孔子家语（六本）云：‘良药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
　　绾曰：“请赐忠言。”
　　“尔姑俟，吾先移尔旁硬物。”
　　绾曰：“何故？”
　　“恐尔击我。”
　　绾袒臂挥拳，曰：“免费事，吾拳可以打死汝矣。”
　　“饶命。”
　　绾曰：“尔直言无妨，吾不伤汝。”
　　“嗟，自信不足，自疑不休；心术不定，心机不深；本性善良，本质仁慈；遇人无防，遇事无备；事前易急，事后易悔；过望过虑，多忧多愁。”
　　绾闻之浅笑，曰：“尔诚有伎俩。该吾观神於尔矣。”俄顷曰：“吾不识观神，但知尔有美目。”
　　“人伦大统赋云：‘后尾犹如刀裁，文斯博雅；前瞳似乎钩曲，智足经营。’我类焉。”
　　绾曰：“观神甚难，请教不难者。”
　　“诺。——
　　“《太清神鉴·论眼部》有之，曰：‘眼本清静，所以生神，爲木星。若长秀分明，白如玉，黑如漆，耸而入鬓者，大贵之相也。若短小而明，有异光轮动烁人者，此又贵而有寿。若睛凸四露，视有神采者，亦主权杀。或大而无光，长而无神，外无上下堂，赤脉相侵，睛视不远，眼频动摇，睡沉重不合，目瞳黄者，不善之相也。’
　　“以是观之，眼之生神，惟有清静之本也，无长短秀圆大小，光明则善。至于眼白，如玉则体健。至于眼瞳，如漆则思敏。若耸而入鬓者身贵，异烁轮动者精奇。睛凸有采，露光露威，露神露煞者，有大将之品。若无光无神，赤脉贯瞳，视弱珠晃，睡不全闭，瞳子发黄，皆不可谓善。”
　　绾曰：“吾眼白如玉，而瞳子发黄，则奚如？”
　　“眼白如玉则可谓善矣。譬如幼眼白与老眼白，幼者清又亮，老者浊又暗。故观其眼白，可以知其精力矣。”
　　绾曰：“至于其能力，奚以知之也？”
　　“犹须观神。何则？欲知其能有馀不足，先观神。——
　　“《太清神鉴·论神有馀》有之，曰：‘神之有馀者，眼色清莹，顾盼不斜；眉秀而长，精彩耸动；容貌澄澈，举止汪洋；洒然远视，若秋月之照霜天；巍然近瞩，似和风之动春花；临事刚毅，如猛兽而步深山；处众超逸，似丹凤而翔云路；其坐也如介石不动，其卧也如栖鸟不摇，其行也洋洋然如平水之流，其立也昂昂然如孤峰之耸；言不妄发，性不妄躁，喜怒不动其心，荣辱不易其操，万态纷错於前而心恒一，斯皆谓神有馀也。神有馀者皆爲上贵之相，凶灾难入之，天禄永保其终矣。’”
　　绾曰：“愿闻神不足者。”
　　“《太清神鉴·论神不足》有之，曰：‘神之不足者，不醉似醉，常如病酒；不愁似愁，常如忧戚；不睡似睡，如睡才觉；不笑似笑，忽如惊忻；不嗔似嗔，不喜似喜，不惊似惊，不痴似痴，不畏似畏。容止昏浊，似染癫痫；神色惨怆，常如有失；恍惚仓惶，常如恐惧；言语瑟缩，似羞隐藏；体貌低摧，如遭凌辱；色初鲜而后暗，语先快而后讷，斯皆谓神不足也。神不足者多招牢狱枉厄，官亦失位矣。’”
　　绾曰：“悲哉。”
　　“以吾观之，上贵者，少祸者，惟有馀而有备，故神有馀；牢狱者，多祸者，惟不足而不防，故神不足。——
　　“《菜根谭·应酬》有之，曰：‘无事时心易昏昧，宜寂寂而照以惺惺；有事时心易奔逸，宜惺惺而主以寂寂。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变；有事常如无事时镇定，方可以消局中之危。’
　　“《□□语·治道》有之，曰：‘使马者知地险，操舟者观水势，驭天下者察民情，此安危之机也。’
　　“荀子（王霸）云：‘智者之知，固已多矣，又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已少矣，又以守多，能无狂乎？’有馀不足之谓也。”
　　绾曰：“上贵者，少祸者，惟有馀而有备，故神有馀。何谓也？”
　　“人伦大统赋云：‘欲察神气，先观目睛。贤良澄澈，豪俊精英。’”
　　绾曰：“牢狱者，多祸者，惟不足而不防，故神不足。何谓也？”
　　“《□□语·应务》有之，曰：‘天下之祸非偶然而成也，有辏合，有搏激，有积渐。辏合者杂而不可解，在天爲风雨雷电，在身爲多过，在人爲朋奸，在事爲众恶遭会，在病爲风寒暑湿合而成痹。搏激者勇而不可御，在天爲迅雷大雹，在身爲忿恨，在人爲横逆卒加，在事爲骤感成凶，在病爲中寒暴厥。积渐者极重而不可反，在天爲寒暑之序，在身爲罪恶贯盈，在人爲包藏待逞，在事爲大蔽极坏，在病爲血气衰羸、痰火蕴郁、奄奄不可支。此三成者，理势之自然，天地万物皆不能外。祸福之来，恒必由之。故君子爲善，则藉众美而防错履之多，奋志节而戒一朝之怒，体道以终身孜孜不倦而绝不可长之欲。’
　　“以是观之，神不足者不防，故近祸；神有馀者有备，故远祸。古所谓善牧者，神有馀之谓也，既善自牧，又善牧人，威仪大气，雍容大度，莫不肃而生敬。至于不善牧者，失志失信，失常失礼，莫不嗤而生厌。——
　　“《□□语·修身》有之，曰：‘恣纵既成，不惟礼法所不能制，虽自家悔恨亦制自家不得。故善爱人者无使恣纵，善自爱者亦无使恣纵。’
　　“惟不恣纵，故论理之时，论事之时，论人之时，皆知分寸。——
　　“《□□语·应务》有之，曰：‘论理要精详，论事要剀切，论人须带二三分浑厚。若切中人情，人必难堪。故君子不尽人之情，不尽人之过，非直远祸，亦以留人掩饰之路，触人悔悟之机。养人体面之馀，亦天地涵蓄之气也。’
　　“故善自牧者有礼有识，神情大度，语话大方，谈笑适情，声音清澈，举止优雅，虽非明星，其光芒夺目也；虽非大师，其气概摄心也。诗经（小雅·楚茨）云：‘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此之谓也。若善自牧者，或历练老成使然也，或日夜检束使然也。——
　　“《□□语·修身》有之，曰：‘心术以光明笃实爲第一，容貌以正大老成爲第一，言语以简重真切爲第一。手容恭，足容重，头容直，口容止，坐如尸，立如斋，俨若思，目无狂视，耳无倾听，此外景也。外景是整齐严肃，内景是斋庄中正，未有不整齐严肃而能斋庄中正者。故检束五宫百体，只为收摄此心。’
　　“至于善牧人者，虽众人闷默，而能率先启齿，莫不听而乐；虽众人尴尬，而能巧饰妙染，转失言爲戏言，转哑声爲笑声；虽众人危急，而能清醒头脑，镇定手足，迅速响应，果断行动，发起号令，团结众心，转危爲安，虽伤身捐躯而无悔。——
　　“《□□语·存心》有之，曰：‘君子畏天，不畏人；畏名教，不畏刑罚；畏不义，不畏不利；畏徒生，不畏舍生。大丈夫看得生死最轻，所以不肯死者，将以求死所也。死得其所，则爲善用死矣。成仁取义，死之所也，虽死，贤於生也。’
　　“《□□语·应务》有之，曰：‘妙处先定不得，口传不得。临事临时，相机度势，或只须色意，或只须片言，或用疾雷，或用积阴，务在当可。不必彼觉，不必人惊，却要善持善发，一错便是死生关。利害死生间，有毅然不夺之介，此谓大执持；惊急喜怒事，无卒然遽变之容，此谓真涵养。苟时不苟真不苟，忙处无忙再无忙。当繁迫事使聋瞽人，值追逐时骑瘦病马，对昏残烛理烂乱丝，而能意念不躁，声色不动，亦不后事者，其才器吾诚服之矣。将事而能弭，当事而能救，既事而能挽，此之谓达权，此之谓才；未事而知其来，始事而要其终，定事而知其变，此之谓长虑，此之谓识。’
　　“《□□语·品藻》有之，曰：‘从容而不后事，急遽而不失容，脱略而不疏忽，简静而不凉薄，真率而不鄙俚，温润而不脂韦，光明而不浅浮，沉静而不阴险，严毅而不苛刻，周匝而不烦碎，权变而不谲诈，精明而不猜察，亦可以爲成人矣。’
　　“《□□语·应务》有之，曰：‘五月缫丝，正为寒时用；八月绩麻，正为暑时用；平日涵养，正为临时用。若临时不能驾御气质、张主物欲，平日而曰“我涵养”，吾不信也。夫涵养工夫岂为涵养时用哉？故马蹶而后求辔，不如操持之有常；辐折而后爲轮，不如约束之有素。其备之也若迂，正为有时而用也。’
　　“以是观之，善牧者涵养有馀，检束有馀，历练有馀。——
　　“《□□语·应务》有之，曰：‘处人，处已，处事，都要有馀，无馀便无救性，此里甚难言。处天下事，前面常长出一分，此之谓豫；后面常馀出一分，此之谓裕。如此则事无不济而心有馀乐。若扣杀分数做去，必有后悔处。人亦然，施在我，有馀之恩则可以广德；留在人，不尽之情则可以全好。有馀，当事之妙道也。故万无可虑之事备十一，难事备百一，大事备千一，不测之事备万一。在我有馀，则足以当天下之感。以不足当感，未有不困者。识有馀，理感而即透；才有馀，事感而即办；力有馀，任感而即胜；气有馀，变感而不震；身有馀，内外感而不病。’
　　“《□□语·应务》有之，曰：‘圣人，掀天揭地事业只管做，只是不费力；除害去恶只管做，只是不动气；蹈险投艰只管做，只是不动心。’
　　“以是观之，圣人者，其力有馀，气有馀，心有馀，是以善牧。何则？圣人不趋舍以成其善事，不伪诈以求其美名。——
　　“《淮南子·氾论》有之，曰：‘圣人者，能阴能阳，能弱能强，随时而动静，因资而立功，物动而知其反，事萌而察其变，化则爲之象，运则爲之应，是以终身而无所困。故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言而不可行者，有易爲而难成者，有难成而易败者。所谓可行而不可言者，趋舍也；可言而不可行者，伪诈也；易爲而难成者，事也；难成而易败者，名也。此四策者，圣人之所独见而留意也。诎寸而伸尺，圣人爲之；小枉而大直，君子行之。’
　　“然则圣人奚以诎寸而伸尺？君子奚以小枉而大直？以其有馀也。”
　　绾曰：“有馀之说甚难，吾不能谕。”
　　“然则还于相人术。”
　　绾曰：“观神亦难。”
　　“不观神奚以观心？人心之难测，其转变也无预备。——
　　“《菜根谭·闲适》有之，曰：‘想到白骨黄泉，壮士之肝肠自冷；坐在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闲。’
　　“以是观之，人之转念甚速，有转乐爲苦者，又有转苦爲乐者。——
　　“《菜根谭·闲适》有之，曰：‘迷则乐境成苦海，如水凝爲冰；悟则苦海爲乐境，犹冰涣作水。可见苦乐无二境，迷悟非两心，只在一转念间耳。’
　　“还有转善爲恶者，又有转恶爲善者。——
　　“《菜根谭·修省》有之，曰：‘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以爱妻子之心爱父母，以保爵位之策保国家。出此入彼，念虑只差毫末。而超凡入圣，人品且判星渊矣。人胡猛然转念哉！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回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爲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轻易错过。’
　　“至于转念之际，面貌可以欺人，神情气色则否。”
　　绾曰：“然则奚以观气色？”
　　“《冰鉴·气色》有之，曰：‘面部如命，气色如运。大命固宜整齐，小运亦当亨泰。是故光焰不发，珠玉与瓦砾同观；藻绘未扬，明光与布葛齐价。大者主一生祸福，小者亦三月吉凶。人以气爲主，於内爲精神，於外爲气色。有终身之气色，少淡、长明、壮艳、老素是也；有一年之气色，春青、夏红、秋黄、冬白是也；有一月之气色，朔后森发、望后隐跃是也；有一日之气色，早青、昼满、晚停、暮静是也。’”
　　绾曰：“吾不能谕。”
　　“我亦不能谕，盖唯神人能之。——
　　“《反经·察相》有之，曰：‘魏时，管辂相何晏、邓扬当诛死。辂舅问之，答曰：“邓扬行步，节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谓之鬼躁；何足视候，魂不守宅，面无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枯木，谓之鬼幽。鬼躁者为风所收，鬼幽者为火所烧。自然之符，不可蔽也。”……后皆谋反，被杀之矣。……魏管辂往族兄家，见二客。客去，辂谓兄，曰：“此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间同有凶气俱起，双魂无定，流魄于海，骨归于家。”后果溺死。此略举色变之效矣。’”
　　“是神人也，万中无一。而凡人皆不能相人，不如诚以待人，厚以予人，慎以识人。——
　　“《□□语·应务》有之，曰：‘世人相与，非面上则口中也。人之心固不能掩於面与口，而不可测者则不尽於面与口也。故惟人心最可畏，人心最不可知，此天下之陷阱而古今生死之衢也。子有一拙法，推之以至诚，施之以至厚，持之以至慎，远是非，让利名，处后下，则夷狄鸟兽可骨肉而腹心矣。将令深者且倾心，险者且化德，而何陷阱之予及哉？不然，必予道之未尽也。人有言不能达意者，有其状非其本心者，有其言貌诬其本心者。君子观人，与其过察而诬人之心，宁过恕以逃人之情。’
　　“以吾观之，相人不如相国，人命不如国命。——
　　“《论衡·命义》有之，曰：‘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众，一历阳之都，一长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当溺死，故相聚于历阳；命当压死，故相积于长平。”犹高祖初起，相工入丰、沛之邦，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贵而有相也。卓砾时见，往往皆然。而历阳之都，男女俱没；长平之坑，老少并陷，万数之中必有长命而未当死之人。遭时衰微，兵革并起，不得终其寿。人命有长短，时有盛衰，衰则疾病，被灾蒙祸之验也。宋、卫、陈、郑同日并灾，四国之民必有禄盛而未当衰之人，然而俱灭，国祸凌之也。故国命胜人命，寿命胜禄命。’”
　　绾曰：“尔怀有不少杂学。”
　　“然，吾所好甚杂，样样欲学，然而不能精其一，故无友。”
　　绾曰：“何谓？”
　　“荀子（大略）云：‘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老子（五章）云：‘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绾曰：“然则盍学一手艺？”
　　“奚如？”
　　绾曰：“如装修工、水电工之类。”
　　“不如学修车於尔父。”
　　绾曰：“善哉！始吾父亦爲学徒，偷师过后辄自营矣。”
　　“但吾瘦弱如此，尔父必弗用。试思之，我驻而不能抬轮胎焉，尔父胡不弗弃？”
　　绾曰：“尔既暇，盍健身增肌？”
　　“诺，吾一旦练成壮汉，必求聘於尔父。”
　　绾曰：“请趁早，吾店正缺人。”
　　“但尔肯嫁于修车仔乎？”
　　绾曰：“不知，苟无人爱我，则虽修车仔不可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