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4、破案

　　杜一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玉九是愣住了。那模样很像是被梦魇住了，并且是被一种熟悉之物。

　　杜一芃任玉九一怔一松，没有作出理会。

　　玉九自觉有些失态，回头看了杜一芃一眼，温和一笑：“杜公子请吧。”

　　杜一芃当仁不让走在了前头，他傲气，锋芒毕露的姿态一览无遗。走过去时他清清楚楚听见身后玉九轻声笑了。

　　这笑声一不刺耳，二不夸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悦耳的声音。

　　可是杜一芃还是心里不太舒服，那感觉是痒痒的-对那点笑声的原因心知肚明，又很想让他说清…

　　在这种混沌的思想中，两人快步到了杜庙。

　　杜庙里外共三进，最外立一牌坊，上书“青史留芳”四个大字，旁边立一块石碑。

　　杜一芃走得缓慢，似乎有些期待，就类似于小孩子为彰显自家的财宝而莫名其妙的心痒。

　　玉九并未解了这风情，从其身后歪出脑袋，和声如清风细雨道：“杜公子，此路不甚宽，借个道，我想去里面看看。”

　　杜一芃嘴里咬牙：“走吧。”

　　杜公子心知刚才那小诡计被识破，心里有些羞愧，突然又想我为什么要羞愧呢？不对，我为什么要从此人面前炫耀呢？

　　两人穿花拂柳地穿过第一趟院子-前殿，又从第二进院子中快步走过这才终于走到了仆役所听到有鬼哭声的碑殿了。

　　此处平时只有杜府的人来进香，因此平常时门是锁着的。

　　杜庙里外值守共有二十三人，其中有三个是管着碑殿香火的-杜府为了吉利在殿外放了一大鼎，鼎中置香差仆役常常替换，寓意着：香火旺盛

　　“香火旺盛，青日长明。”玉九对着大鼎之上的刻字念了出来，出自真心的赞叹道：“立意很大，看得出杜氏宗族为我朝鞠躬尽瘁，真当得起天子的万般宠爱。”

　　杜一芃听见他的话心里不由一喜，又忽觉这种甜丝蜜意的似乎有些熟悉。便领悟过来想刚才在外面想让他称赞两句他不说，这回又说了，是故意吊着我的吧。

　　玉九见他不答话心想看来此人记仇，刚才他仰着脸等人夸他这回没夸他就要吊脸子可见是个不好相与之主，以后要少有交道。

　　两人同处于尴尬之中，又急于破解尴尬，于是竟然不约而同的咳嗽了一声。

　　玉九：“…”

　　杜一芃：“…”

　　玉九：“杜公子嗓子也不舒服？”

　　“嗯嗯，江南地潮，还不适应。”杜一芃用拳头抵着嘴巴，连带着将从心底生出的一丝好感也抵了回去。

　　“那还是早日将事情办完，”说着玉九上前一步“我还需要进去看看，方便吗？”

　　杜一芃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一副神气模样，对面道：“李茂，把钥匙拿上来。”

　　玉九颇有些期待这里勘察的情况。

　　于是杜一芃一扬下巴，示意他说说刚才办事的情况。他有些后悔，他干嘛那么急得告诉玉九？

　　可是扬起来的下巴泼出去的水，高傲如杜一芃从不朝令夕改，而那争气的李茂已经将水从嘴里涛涛吐出：“每一进门前守卫两人，共八人，换香僧人三人，总共十一人均看管在前院西厅之中了。”

　　玉九想到一件事，抬手按了按眉心道：“杜公子真是好大的官威，查个案子而已，何必如此大阵仗。怪不得刚才一路来没有人，原来全被赶到前院了。”

　　杜一芃没有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挤兑，大大方方地抬手开门并嗤笑：“我自有我的办案方式，你若是厉害那就把这疑案破了。”说完他以高出一头的优势斜睥了玉九一眼，从他身边推门而入道：“哼！”

　　玉九莞尔，抬脚这了碑殿中。

　　这碑殿的样式十分朴素，与各地常见祖庙之中的放置并无不同，玉九四处走着看，突然在窗前站定。

　　接着玉九仰头又把顶上打量了一遭，问杜一芃：“杜公子，这庙顶上可是有通风口？”他接着说：“杜公子，我刚一进来就发现此处味道并不刺鼻，相反还很舒服，说明建筑内是有这样的设计的吧。看来当时建此建筑之匠十分不俗，说不定是当时的有名之士。”

　　杜公子：“非也，是此地的和尚建的。”

　　玉九继续道：“这通风口有些高，可否劳烦杜公子派人去看一下？”

　　杜一芃抬手制止了李茂，起身一越跳到了中间的梁上，从那里蹲下身子，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声音放轻了，像是怕让玉九吓到似的：“我来看吧，是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杜一芃对下面道：“有被抓的痕迹？”

　　玉九了然道：“没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事不宜迟，请公子将所有卧房中搜索一下哪里有'□□'，应该还有被动物抓挠过的衣服。”

　　杜一芃从上一跳，几乎没有声音地落了地，玉九不禁暗暗称奇-他这身手怪不得能成为皇宫的巡防，只是他这年纪还十分的小就成了中郎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

　　杜一芃将手一招，朝着外面道：“按他说得去办。”

　　然后他才走得离玉九更近了些，疑惑道：“你推测出什么来了？”

　　玉九缓缓笑了，外面的小雨停了，正好有一束阳光射了下来，正好打在玉九白瓷一般细而漂亮的面皮上，让他的笑竟然有了些-慈悲的意味，是了，杜一芃总算想起来为什么玉九一笑他总觉得熟悉，那种平静是他在这日渐黑暗的朝堂中不曾见到过的，只在那玉雕的菩萨身上见过，那是慈悲，平和，淡远还有…怜悯。

　　于是杜一芃问：“玉县令，怎么这么急的要办这件案子？可是为了立官威吗？”

　　“并非，说实话，我的志向是要做些生意的。”玉九说着摆摆手，并且看杜一芃的眼神很呆，以为脸上有了什么东西，便伸手在脸上随意的一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杜一芃突然发现了玉九并非单纯爱干净而不能与人相碰，刚才他抓脸的动作十分随意，与他相处起来除了干净与那些扭捏作态之人一点不同，这从侧面打消了玉九是那种以男风挣身份之人。但又让他更加好奇-玉九那种病态的不能与人相触，更像是对他人的戒备或者说是因为经历了什么而导致的内部病症，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玉九并未发现异样，仰着脸，用指尖摩挲着另一只手掌心，仿若经常如此：“这庙中的呜咽之声如果不是鬼神，在如此禁严，且所有人都听到了的情况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里面发出声音的是动物。”

　　“动物？”杜一芃疑惑道：“有动物能发出鬼哭一样的声音？”

　　“不错。”玉九道：“杜公子生在市坊很少进入山野，可能有所不知。其实很多动物都能发出呜咽之声，尤其在遭遇什么之时，其声甚至如泣血，会让人十分不忍。”

　　“这我在书上看过，只是说那声音让人心恻，不曾提到那声音是哭泣之声，还如同鬼哭。”

　　“不错，书中所记并无问题，只是这记载是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记录之人知道那是一种动物。然后就会以高位者去思考，去感受，听到那声音便恻恻然。但是如果没有见到那动物再听那声音就会不同了。而且他们听到的哭声也并非是动物普通的叫声，而是受了伤。”

　　“□□？”杜一芃想到：“你是说有人用□□喂了动物，然后让动物发出来哭泣之声？”

　　“的确如此。”玉九说着掀开了供案所遮的锦布-那下面一尘不染。玉九了然道：“这庙宇是多久洒扫一次？”

　　杜一芃摇摇头，朝着外面狂吠一嗓子：“李茂！”

　　他的声线沉稳好听，叫李茂的名字的时候却十分潦草不修边幅十分好笑。

　　玉九没忍住笑了一下，不成想那锦布被一抖从上突然铺洒下来，兜头盖上了玉九。

　　那上面虽说干净却是十分吸引尘，眼见着玉九狂咳起来，简直是勾出了早上喝茶那阵势。

　　杜一芃心上一热赶紧上去拍他，结果这一拍可了不得，若是说刚才杜一芃对玉九心生的那一点好感如种子萌芽，那这一拍的后果就如同燎原之火一把给那种子燎了。

　　因为玉九见杜一芃来拍他下意识挥手去挡，这一挡，第一芃就将玉九的手攥住了。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瞬，然后玉九不咳了，他开始狂吐起来，还全吐杜一芃那高傲的官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