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3、侯府

　　玉九走得缓慢，边走边不忘将刚才被扒拉的衣领整理齐整。

　　杜青名对这个县令的奇怪程度很有些耳闻，于是只礼节性拜了拜：“玉县令久仰久仰！”

　　遥遥地玉九也作了个揖：“您说笑了。”

　　接着玉九吩咐师爷：“刘长，让这二位去堂下歇歇，我与侯爷要单独说话。”说完他侧身让路：“侯爷，咱们到后堂一叙。”

　　“我看不必了，”杜青名的态度十分的好，甚至是和蔼的程度：“小弟来江宁这么久，我都没有尽过地主之谊，这次事情正好赶上，不如直接到我府上吃顿便饭，也好让我好好跟你讲讲这些前因后果。而且啊，这江宁虽说丰饶，可民风却不淳朴。”他意有所指地外那两人被带走的方向敲：“这些居民要管理起来也不容易。”

　　玉九从善如流地敷衍两句与他走了。

　　玉九一边安排刘长将堂上之事处理了，一边同杜青名向外走，同乘着侯府软轿向着杜府去了。

　　下了轿，两人便到了昨晚发现那画的房间，小蕊的院子中去了。

　　小蕊的房间在东面。顺带一提，原本侯府的面积有限，但侯爷致力于开荒占地，硬将侯府盖成了一个颇气派的大宅子。

　　玉九留心看着与杜青名进了正房。里面的痕迹没有动过，还能依稀看到昨晚的情景-正中央的桌子下半卷着一幅画，地上有一只摔碎的茶碗。房间的窗户都严严实实的闭着，没有丝毫被撬动破坏的痕迹。

　　玉九将这方寸地方仔细看过一遍，隔着一片方帕捻起地上一片茶碗碎片反正都看看，对杜青名问：“尊府有让画师来作画的习惯？”

　　杜青名正对着玉九的脸看得入神，被如此一问似乎一怔，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似的回答：“老朽有这么个爱好，喜欢给家里的女眷留画，这些画都放在各自的房中了。”

　　玉九从中听取了眉尖不经意地一挑：“杜老不止这两个夫人？”

　　杜青名顿了会没有说话，后来半责难半玩笑道：“这恐怕与此案无关吧。”

　　他这么一说，玉九更落实了心里的猜测-这杜青名不止这两个夫人，至于其他人去了哪儿，怎么不见的恐怕要从别处得知了。

　　“有一事玉某不解，为何贵府上下都说这件事是鬼魂所为呢？”玉九问道。

　　“哎，我也不信这是有鬼神之说，在我朝王化之下，百姓安乐，何来鬼魂一说？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蹊跷。杜某夫人娘家是当地望族，从小娇贵性格泼辣了些，招惹人妒恨也有可能，可是夫人小蕊却是个南方小商人之女，性格温和伶俐，所以说寻仇的可能性不大。这便是第一个蹊跷。第二个蹊跷就是，没回出事之时，我们家寺庙里都有哭声。那庙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小苍山上，一直有人值守，那声音不大，呜呜咽咽的却是十分瘆人。每回值守之人都没有找到可疑之人，并且说法都十分一致，就是门一开有一阵妖风吹出来，然后里面就安静了。”

　　玉九扬起脖子朝着房顶看去，在心里盘算着线索：“第一次是发现了夫人的画被人戳掉了眼睛，在三十一天之前，接着在那之后十五天，夫人的眼睛被剜掉。在昨天也就是整整三十天，第二位夫人的画被剜掉了眼睛，并且还用朱墨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玉九：“小可可否见一见大夫人。”

　　杜青名赶紧招呼下人：“去，把那幅画拿来。”

　　下人接着画去了，他还没走出多远，忽听外面响起了急忙忙的脚步声。那声音稳健而有特点，两人都向外张望去。

　　只见这处便院中间那棵长在一块汉白玉石刻一旁颇文雅漂亮的垂柳随风摇曳的枝条儿，突然被“哗”地一声撩开了，后面露出一张周正英气又丝毫不掩饰脸上厌恶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发髻挽得高而神气，身穿青绣白地锦袍，脚踩还未来得及换的官靴，只见那漂亮的官靴咣当一声给半掩的那扇门掀开了：“听说这县令大人来了，可最近府上实不安定，不好招待，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话说完，玉九一愣与这风风火火的少爷正对上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令郎？”玉九从椅子上站起来温和地看了一眼杜青名：“为何刚回来便如此…急躁？”

　　杜少爷回嘴道：“真是无礼。”身后二夫人小蕊轻轻拍了他一下。

　　玉九本就有嘴上不饶人的怪毛病：“我这刚到贵府办案便将我撵走，无礼的岂是我呢？”

　　杜一芃：“你！”

　　小蕊赶紧帮他说话：“大人为贱妾之事而来，妾却不曾远迎真是失礼。”

　　杜青名装模作样的呵了儿子一声，声音非常之小。且从这杜青名的口吻与言行中似乎非常以儿子骄傲。

　　玉九这一笑十分的漂亮清澈，杜一芃看看他又看看父亲，嗤地笑了一声。

　　玉九：“…”

　　“杜兄是因家事而回？”玉九很有些不明白杜一芃的恶意从何而来。

　　杜一芃的厌恶简直是滔了天了，他本就魁梧，当下更无一丝客气，把个目中无人表现个十成十。

　　只见杜一芃将手一背：“县令大人是要自己走，还是让我的人把你请出去啊？”

　　“这…”玉九笑着说：“杜兄与某从无交集这恶意不知是从何而来呢？”

　　“大人是一方县令，而此处是侯府，以你的身份来此调查杜某之家事，恐怕是越权行事了。”杜一芃道。

　　他这话纯属扯皮，还是撕不开拽不烂的那种。小蕊与杜青名都不说话半张着嘴巴。

　　半晌，杜青名红着一张老脸斥：“你这孽障！发什么疯。”他这话虽为斥责，语气却分外怯懦。

　　玉九心想杜一芃虽说蛮横却直爽可能是与自己有什么误会，于是坦荡道：“杜公子怕是对我有些误会，总不能以为我是个采花贼，大白日的偷了你们家清名不是。”

　　这话一出，剩下的三个人脸上更难看了。

　　玉九一看猜想可能是二夫人不检点，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要道歉。

　　杜青名道：“我确实原来喜欢个男戏子，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他怪罪地看杜一芃一眼：“那么不依不挠的干什么。”

　　玉九一怔，尴尬的笑笑看着杜青名：“杜老爷...这...我只是办案的对不对...”

　　杜一芃打了个圆场：“你既真是来办案的，那你可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玉九略一沉思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要到贵庙中去走一趟。”

　　杜一芃眯起了眼睛，心里对这个弱唧唧的县令大人很生了几分不屑之情。但出于好奇很想去一探究竟于是挥手道：“我正巧得空，跟你去吧。”

　　玉九点头，从善如流的上了杜府软轿。

　　杜庙在不远的小苍山，因为侯府修葺有方道路十分便捷，很快就到了。

　　连阴的雨季下雨总是突如其来，软绵绵的揉在人身上。

　　杜一芃骑在马上跟在自家娇子后面颇觉郁闷，这个县令据他所知别无所长，只是听闻十分细致聪明，中了个举人，又走了个鸿运，正赶上今年江宁县县令回家养病了，竟然来了如此富饶之处做个县令。

　　杜一芃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个玉县令十分奇怪，恐怕与自己要办的事有些牵扯。

　　“下车吧大人，在往前马不能走了。”为前的伴随管家一掀轿帘，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分毫不让，这是让他下来与杜公子一起走的意思。

　　玉九十分明事理，软绵绵的就下了轿。

　　杜一芃在后面冷眼看着，那个玉九往后使劲一躲，随着摆摆手让管家不要扶他。杜一芃冷笑一声跟上去。

　　“听说谢大人是寒门出身。”杜一芃装作亲切道。

　　玉九温和一笑，似乎并不在意他话里的无礼：“正是。”

　　“寒门家能将你这病身养这么大可真的不容易，恐怕养你的不止是…”杜一芃缓声道。

　　玉九面上确实笑了起来：“这就不牢公子挂心，养我的确实只有父亲一人，自己也写写字卖钱吃药这才没将家里拖垮罢了。”

　　“那谢大人的字想必十分金贵，竟能与药钱相抵，倒是我没听说过玉九的名字真是孤陋寡闻了。”

　　玉九笑道：“杜公子似乎非要找我些什么不是，怎么杜公子是见多识广还是話折子看多了？我还非得有个人养着不成？”

　　他这话说得坦荡，杜一芃没料到，话被憋在了嘴里，讷讷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好奇罢了。”

　　玉九便不再说话被管事领着向前赶路，杜一芃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更觉奇怪，一个坦荡，漂亮的病秧子。他想着，嘴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又走了百十步，杜庙便出现在眼前了。杜一芃眼看着玉九的身子明显一怔，似乎是发起了抖，因为他看的聚精会神，因此这么一瞬的变化让他也发现了，只是很快玉九就恢复了常态。

　　只见他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块新的手帕，在额上擦擦，眼神被遮盖在阴影里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