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18、赴宴

　　杜一芃把自己折腾的很累，好不容易放了假觉得这样倒也开心，回到府中他干脆结结实实睡了一天。
　　第二天又醒过来几次，外面的雨还是在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对农活不通，但是这样的雨与他儿时的记忆截然不同，看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会不好，百姓一乱朝堂也会有变动，太子定然也会有动作，这让他有了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但是既然是放假，他现在便不想朝堂，难得今天杜青名没来找他，童泽应该是被李茂拦住了，也没有动静，连带着李茂也不来叫他。他突然觉得分外舒坦，为了抵抗那胃里恶而唯一感觉到的不舒坦，他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当天了，今天应该是去张大人家的日子，天气倒也十分给面子，那雨居然停了，有淡淡的日光洒了下来，空气里还有下雨带来的清凉，一点都不热，倒的确是个赴宴的好天气！
　　他将衣服穿戴好，想着现在时候还早，便除去外衣，到厨房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垫肚子，毕竟一天多没有吃饭，如此赴宴，倒像是占人家便宜不说，狼吞虎咽的形象也不好。况且这样饿着对身体十分的不好。
　　杜一芃哼着小曲给自己炒了一盘鸡蛋，又趁着热锅给自己煮了一碗粥。他把量控制的极好，整整一碗，最后被他竭力控制然而失败的狼吞虎咽下去。洗刷了盘子，兴冲冲的赴宴去了。
　　张儒声不愧曾经官至兵部侍郎，现在归田也是很有派头，很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感。张府的宅子虽然赶不上安南侯府那样张扬，大门直接开在闹市，门口设足守卫，也是十分的大气，只不过更添了些儒风，大门迂回在官道之后的民巷之中，大门两侧栽了桃树许多柱，且管理的颇好，很有些桃李春风的意思。
　　杜一芃没有带随从，作为礼数，他在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翡翠，算不得贵重，但作为赴宴的礼数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了。
　　那家丁眼前一亮，仔细看了杜一芃，让人记下，将杜一芃向着府中领取去。可能是担心今夜有雨，张儒声的晚宴并为设在园中。张府总共有三进左右，宴会的地方居然很远，杜一芃跟在打着灯的小厮身后，穿过了整座丈夫，从后门绕了出去。
　　杜一芃警惕心大起，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试探着问前方的小厮："这晚宴没有设在张府吗？"
　　小厮并不惊讶他的说法，坦然道："老爷的命令，这次宴会的地点确实颇远。您若是嫌累就可以回去。"
　　杜一芃当然不回去，他好奇心更甚，弯弯绕绕的大约在一处村中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才终于到了一个像是荒废了的园子，然后走了几去，院中点着大约十盏灯笼，不甚明亮，设了大约二十张案几，沿袭旧礼依照来着的官阶摆设，于是杜一芃坐在了后面。
　　再往后还有几个案台多出来，是为了临时亲眷来准备的。此时也来了几个人，但是由于官阶相差颇大，也都是些年长者，杜一芃不敢造次，远远的施个礼就算完了，便装作看不见其他人，专心喝面前递上来的茶水。
　　才喝了没两口，他眼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颇觉兴奋，以为有人能说会话。眼睛抬上去一看，差点没被水呛着，来的人居然是他亲爹。
　　杜青名也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大好儿子，领着自己带来的两个打扇子婢女，快步朝着杜一芃走了过去，桌案能坐下两人，杜青名一歪屁股从杜一芃一侧坐下，怒斥："竖子！你怎么来了！"
　　被他一吼，杜一芃刚咽下去的那口水，直直卡进了支气管，吭吭吭的咳嗽起来。他这一咳嗽，杜青名倒是紧张了，连忙问他："你这是干什么？我说你一句就要呛水？"
　　杜一芃摆摆手，让他把脸移回去："没事，让李茂传染了。"
　　杜青名没明白他的意思："怎么李茂病了？"
　　杜一芃把杜青名摆在自己面前的手也拍开："我冲我吼什么？"说完他看杜青名在外面要面子眼见要吹胡子瞪眼，于是调转话题，看向他身后，低声道："爹，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还有两个婢女啊，这是我没赶走的，还是你新招来的？"
　　杜青名借坡下驴，脸上的气愤十分识时务地收下去，颇觉潇洒的一笑："新招的。"
　　杜一芃从杜青名大腿上一拍，从外人看来分外亲昵，他的手上却是灌足了力道用力一按，咬牙道："爹，我可是连饭都自己做了！就怕来了不干净的，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你自己胡乱招人！"
　　杜青名也是一介武夫，虽说年纪大了也是用惯了兵器的，跟儿子在下面斗起了狠，猛地用力压制过杜一芃，从他耳边道："小子！真是让你娘给你惯的无法无天了，在外面还懂不懂尊卑礼数！"
　　杜一芃被说得惭愧，低声'哦'了就收了手，跪坐起来："按照辈分，我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可不配跟您安南侯一桌，您吃哈喝好，我走了。"说完转身朝着后面要找空桌子去。
　　杜青名咬着牙给自己找面子："你以为我稀罕你！我是怕你热，让她们也给你打打扇子！"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对劲，好像就是惯着他似的，于是一摆手干脆与旁人打招呼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颇小，杜一芃是没有听到，觉得有些无趣坐到了后面，四处找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想上去说话。一转就看见一个儿时的相识的父亲，他心里一乐，控制不下心中上去聊天的想法，心想即使是没什么事情也可以问问他儿子最近如何。就要上前，这时候眼角余光又看见一个身影，那身影又是颇熟悉。
　　真是奇哉怪也，他许多年没回建宁，要说身影熟悉绝对少数，他的几个玩伴也都是凭着脸能认出，身影自然也顶多算是不陌生。
　　于是他停住脚，向着门口看去，这一看才发现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玉九。但是玉九并没有见到他，而是与周围的人都在寒暄，看起来像是十分熟络的样子。杜一芃一想也是，玉九官职虽小，却是这个县里的一县之长，来之前就一定打点好过关系，况且玉九此人脾气颇好，与谁皆是笑脸相对，然而他性格内敛，所交朋友也定然是淡如水般，不像他似的有些酒肉之交。
　　杜一芃如是想着，脚步顿了顿觉得有些不爽快，便强迫着自己朝着此处此处一个与他儿时认识的季公子的父亲走了过去，这个季大人也在朝中为官，只是官阶不大。
　　杜一芃一上前，季大人脸上就露出惊讶之色，疑惑道："世侄？你怎么来了。"说着他就环绕了一圈，在远处看见了杜青名，那股疑惑更甚："你们父子都来了？"
　　杜一芃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要是被人听说父子两人赴一场宴，却到了宴会上才知道，那不是更坐视两人关系不好的说法？于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与他说些别的："季叔，我打刚才便好奇，怎么这时辰也不早了，还有这么多人没来？说来虽说张大人请的人里面有很多位高权重，但怎么说张大人曾经也官位甚高，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吧。"
　　季大人面色有些古怪，细细地看了杜一芃一眼，摇摇头说："这些人可能不会来了。"
　　杜一芃心想，文官果然是他生平第一仇人，说话简直有饶不完的弯子，干脆要走，季大人却没说够，坚持要与他聊天："前段时间的案子现在有些眉目了吗？"
　　杜一芃道："已经解决了。"
　　季大人笑得倒的确是打心底来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安南侯让你回来是对的，"接着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世侄，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身在洛阳天子脚下，许多事都发生在眼前，但官员不止在朝堂之上，更是在王天之下，朝堂之争是横看成岭侧成峰之事，你在里面反而看不清楚，倒是草野之中有许多东西是你要多看的。"
　　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杜一芃倒是挺进了心里去，感激算不上，但也对这种好意颇感暖心，于是一拱手："多谢季大人，侄定记于心。"
　　他这厢话音刚落，对面的季大人朗声笑起来，对着他身后一拱手："玉县令。"
　　杜一芃一怔，回过身来，就见玉九正站在他身后，手是一个抬起的姿势，似乎是要拍他让他转头，玉九的脸上带着笑，那笑有些疲惫，一眼就能看出，但还是让杜一芃的心中一荡，那一瞬，他的心中浮出一个词-春风化雨。
　　玉九听见了季大人的话，于是首先转了身子与季大人拱手寒暄了几句，就这几句应该是颇熟了，带着官场之人的圆滑，玉九是个很会处世的，说起话来和善又场面-也怪不得他会这么累，杜一芃如是想。
　　杜一芃再魂魄归位是因为玉九碰了碰他，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而笑了，眼里亮晶晶的："问你呢。"
　　"啊？"杜一芃心想自己怎么越来越迟钝了，与人对话也会突然听不见，外人看来显得更呆了："问什么。"
　　玉九笑得更甚，这会疲惫也没了笑得脸上发红，杜一芃也跟着脸红，也不知道为什么。
　　季大人看杜一芃，可能与自己儿子相仿的年纪，便有了些护短而逗趣的心思，又问："我是说你的亲事，你这回回来杜大人没跟你说吗？大家都以为是要去跟华府的小姐提亲的。"
　　杜一芃连忙摆手，他一下就想起来季大人说的是谁，那是华府的亲小姐，与他儿时玩得是如胶似漆，家里也有说要联亲，他还没有一把凳子高的时候，就大言不惭的说过要娶她："不是，不是，那都是闹着玩的。我们太熟了。而且这次回来我也没见过她。"他边说，边要用眼角看向玉九："这事可不能乱说啊。"
　　"哈哈哈哈。"若说季大人最不像文人的地方恐怕就是他的嗓门了，他见了杜一芃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朗声道："你臊什么？那也是早晚的事。若说偏房也就罢了，正房你的祖母恐怕是不舍得让给别人。"
　　杜一芃额角一抽一抽的有些疼，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张嘴就辩："后来祖母也没提这件事，可不能坏了妹妹的名声..."
　　他没说完，玉九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嘘，别说了 。"
　　杜一芃的袖子落下来盖住两人握着的手，自然是没明白为什么不说了，心思只在那方寸之间，和快他就觉得玉九是要松开，他不肯，又怕显得放浪，就用自己的食指扣住了玉九的食指。"
　　接着，他看见季大人从他身旁过去，顺着季大人的路线，他看到为什么大家都聚拢过去了，竟然是张儒声跟随着什么人进来，听旁人的话里应该是刺史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