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雪》飞天拖拉机

7、万事开头难（终）

　　厌笑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顿时僵在原地，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小厮。

　　这人她不算熟悉，可同在楼里干活，天天打照面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厌笑儿心里急得直打鼓，面上却立即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你认错人了吧？”说罢，抬腿就要往外走。

　　主簿知道这小厮是因府尹大人小舅子一案被押来问话的，顿时让衙役拦下了厌笑儿，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道：“这是我们楼里跑了的杂役，两天都没回来了，秦妈妈正派人找呢。”

　　“胡说八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厌笑儿生气地说，心里却暗自叫苦。

　　“你们楼里自己的事，和我衙门没关系。”主簿说道，“但是昨儿既然出了那事，每个相关人员都得盘查。杨捕头，把她带下去。”

　　杨捕头道：“大人，现下牢里一半都是春风得意楼的人，怕是没有空房了。要只是问话，我看要不先把她带回春风得意楼去，反正早上已经把楼给查封了，不怕她跑了。”

　　主簿道：“嗯，就这么办吧。”

　　厌笑儿此刻急切又无助。她知道回春风得意楼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决不能回去！

　　情急之下，她一下扯住了凤眠先生的手：“爹，你说句话呀！”眼中泛出泪花，显得楚楚可怜。这倒不是演的，而是真的急，眼下她的命运全部都系在他身上了。

　　凤眠原本还在看戏，被这一句也是叫得有些茫然。

　　谁？爹？我？

　　路遇小女孩被坏人拐骗，作为成年人出手相救也是应该的，况且确实也用她的钱买包子吃了不是？原本想着事情一了结两人就该各走各的道，只是没想到竟横生那么多变故。

　　凤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着呢？救人救到底呗。

　　凤眠道：“这是干什么？这孩子一路跟我从京城来，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成你们的人了？”

　　他将厌笑儿拉到自己身侧，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以示安抚，看到她眼神里有希望的光升起来。

　　主簿有些诧异：“这孩子是你的？刚才怎么不说？”

　　凤眠道：“那您不也没问嘛。”

　　主簿又让小厮凑近些：“你仔细看看清楚。”

　　小厮闻言，盯着厌笑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道：“没错，就是厌笑儿。这我怎么会认错？”

　　“你别乱叫，我叫沈笑，不叫厌笑儿。”厌笑儿抱紧了凤眠的大腿。

　　凤眠也护着，道：“你说是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说你小子，昨晚上出的事，跟一个前天就不在了的丫头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是因为找不到人，随手瞎指认一个回去交差。”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主簿。对啊，别说这小姑娘不是春风得意楼的人，就算是，那也跟案子没关系啊。现下整个衙门都被这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何必趟这浑水，断这糊涂案？

　　主簿心里犯嘀咕，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忙得都脚不沾地了，哪有功夫去查这丫头的身份？思及此，一甩手，高声道，“罢了罢了，别堵在我这衙门门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知道是不追究了。

　　厌笑儿赶紧扯着凤眠要走，但是凤眠还惦记着他那十两银子，硬是拉着厌笑儿去账房取了才走，好在也没遭遇阻拦。

　　出了衙门，厌笑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凤眠跟在她后面出来，掂量着手里的十两银子，递给厌笑儿五两，道：“好了，这下咱俩谁也不欠谁的，后会有期。”

　　一番折腾下来，肚子也饿了，凤眠找了当地最大的酒楼坐下吃饭，对店小二道：“来个水晶肴蹄、八宝釀鸭、一笼包子、一壶酒、一碗饭，再看着上个素菜。”

　　话音未落，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横插进来：“饭要两碗。”

　　定睛一看，厌笑儿不请自来，坐在凤眠对面，正在给自己倒茶呢。

　　店小二看着凤眠，道：“米饭？”

　　凤眠道：“上两碗吧。”

　　店小二应一声，去后厨下单了。

　　凤眠道：“吃完饭，别跟着我了。”

　　厌笑儿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那哪行啊，你是我爹，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刚刚那不是为了帮你吗，你可别恩将仇报。”

　　“你话已经出口，在场的都听到了，此时再想反悔，倒不怕落下个欺瞒大人的罪名？”

　　倒是伶牙俐齿，还会倒打一耙威胁人了。

　　凤眠扬起一边眉毛：“你到底想怎么样？”

　　厌笑儿凑近了：“我要你带我去京城。”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京城？”

　　厌笑儿笑了：“你是没说过，可你是从京城来的，难道你不回家吗？”

　　凤眠摸了摸鼻子，道：“这倒是。可我这趟出门是要去定州的，定州和京城可是两个方向。”

　　厌笑儿道：“没关系，只要你最后带我回京城，我跟你去定州。”

　　凤眠道：“你可想明白了，这一来一回至少也是两三个月在路上，你一个小姑娘同行，还是有些不方便。”说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思忖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要不这么着，你告诉我你住哪，等我从定州回来，我捎上你回京城，怎么样？”

　　两三个月，时间那么长，变数也大。即便凤眠此刻是真心答应，可是一转头，反悔了呢？这事厌笑儿在春风得意楼可见的多了，等等等，能等到什么？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厌笑儿立即否决：“不行，万一你到时候忘了来找我，或者你故意不来找我怎么办？我不管，我认了你当爹了，就要跟着你。”

　　凤眠叹了口气：“你爹娘呢。”

　　厌笑儿翻了个白眼：“多余问。要是有爹有娘，还认你干嘛？”

　　“行行行，你还豪横上了。”凤眠无奈地摇了摇头，“哎，当了个便宜爹，真新鲜。”

　　“那你就是答应我了？”厌笑儿不依不饶。

　　凤眠不置可否。

　　此时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来了，凤眠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厌笑儿，道：“快吃吧，女儿。”

　　厌笑儿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接了筷子，开始吃饭。

　　除了早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厌笑儿今日是滴水未进，确实是饿了，就着包子扒了两口饭，吃得两颊鼓鼓。

　　凤眠道：“慢点吃，没人抢。”给她夹了一块鸭肉，又问：“你去京城干什么？”

　　“投奔亲戚。”厌笑儿咽下了嘴里的饭菜，又问，“你去定州干什么？”

　　“探访老友。”凤眠给自己倒了杯酒，回答简练。

　　“哦。”厌笑儿也没往下问，默默低头吃饭。

　　虽然达成了一致，但到底是今日才刚认识的，互相还都提防着。

　　喝了几杯酒，凤眠听见店小二在门口吆喝：“走走走，别在这儿晃悠，影响我们的生意。”

　　抬眼往门口看去，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小乞丐，五六岁的样子，看不清男女，瘦小的身躯都撑不起那破布似的衣服了。

　　虽然被店小二驱赶，但小乞丐脏兮兮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既没有惊慌畏惧，也没有可怜讨好，反倒是一双大眼睛亮得出奇，眼中透出冷冷的光。

　　凤眠心中一动，对店小二道：“人也没打扰你们做生意，这是何必呢？”

　　店小二转头便换上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道：“爷，您别搭理这种穷鬼，被缠上了可没好处。”

　　说罢，继续对着小乞丐横眉冷竖：“听见了吗，还不快滚！”

　　那小乞丐望一眼酒楼里面，又抬头看了看一脸嫌弃的店小二，转身走了。

　　凤眠指了指那一屉包子，还剩下两个，对厌笑儿道：“你把这两个包子拿去给那小乞丐吧。”

　　厌笑儿放下筷子一抹嘴，拿着那屉包子起身：“看不出来你心肠还挺好的。”

　　“这都看不出来，别说当爹的不疼你，这瞎子镜往后就留给你吧。”

　　厌笑儿冷哼一声，带着包子出去，在门口张望几下，见那小乞丐脚步快，走出去有些距离，刚好转进小巷子里去了。

　　她追着过去，刚要拐过街口，突然警觉自己糊涂，竟然被凤眠三言两语打发出来了。

　　早上还抢她银子的人，这会儿真能有那么好心？

　　怕不是找个借口想趁机甩掉她吧？

　　越想越不安，哪还管得了那个小乞丐，厌笑儿将那屉包子往旁边一扔，转身就往酒楼跑。身后立即有条流浪狗过来，把包子叼了去。

　　厌笑儿一路小跑回了酒楼，气喘吁吁地挨着门槛往里看，见凤眠还悠闲地坐在原位，这才放下心来，又顿时愧疚起来。

　　可她实在是太害怕被丢下了，那种不安生生将愧疚压了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她慢慢踱回自己的位置，闷头吃饭。

　　凤眠道：“怎么跑得这么急？包子给她了？”

　　厌笑儿点点头。

　　凤眠又道：“她吃了？”

　　厌笑儿依旧埋着头：“没注意，反正我给她了。”

　　凤眠瞧了瞧她，也不再问。

　　一顿饭两人吃了个七七八八，凤眠向店小二要了两间房，让提前烧好洗澡水。

　　“今儿好好休息，明天就启程吧。”凤眠说着，自顾自回了房间，留下厌笑儿一人。

　　厌笑儿这才抬起脸。

　　碗里的饭粒早就吃干净了，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就是没法抬头面对他。

　　不懂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厌笑儿把碗一推，让店小二引路，也回了房间。

　　睡一觉。

　　没错，睡一觉应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