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雪》飞天拖拉机

6、万事开头难

　　厌笑儿猛地吸了一口空气，被呛得咳了起来。

　　“谁啊？”钟爷捂着自己的手，惊恐地四处张望。

　　“劳驾，我在这丢了几个铜板，你们有看见吗？”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引得其他人也往巷口看去。

　　竟是那算卦的瞎子，提溜着他那根挂着“瞎子算卦”旗的竹竿，慢悠悠地从巷子口踱步过来。

　　看见里面这幅光景，他微微低头，那副黑色圆片眼镜就从他鼻梁上滑下来一点，露出后面的一双深邃眼眸，透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哟，怎么这么热闹啊。”

　　厌笑儿缓过神来，才发现钟爷的右手虎口处鲜血直流，食指不自然地往后面歪去，像是骨折了。地上还散落着两枚带血的铜板。

　　瞎子往里走了几步，边走边张望：“诶？到底掉在哪了呢？”尚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厌笑儿面前那两枚铜板上。

　　“原来掉在那了。瞎子行动不便，小小姐，劳烦你给我送过来吧。”瞎子语气轻浮，可却让在场的其他几位有一种没由来的压迫感。

　　榆婶和李叔互相一对眼神，虽不知道这瞎子什么来头，却也明白来者不善。

　　此事无法回头，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李叔一下子跳起，啊啊啊乱叫，挥舞着拳头就朝瞎子打去。

　　瞎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手甩了下竹竿，快准狠地打在李叔膝盖上，李叔一声怒吼瞬间变调，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抱着膝盖哎呦哎呦地哀嚎。

　　“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啊？”瞎子嘴上这么说，却一点没有要管的意思，径直走到厌笑儿面前，伸出手，“小小姐？”

　　厌笑儿抿了抿嘴，没说话，伸手捡了地上两枚铜板，放在瞎子手心里。

　　瞎子握住了厌笑儿的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谢谢。”

　　瞎子笑了笑：“吃饱了，正好活动一下。”

　　旁边钟爷向来横行惯了，什么时候被这样冷落过？虽然右手不大好使了，可还是一身的蛮力，刚才事出突然，这会缓过神来，就想好好教训瞎子。

　　“你爷爷的，看招！”

　　钟爷面色不善，脸上的疤就更显狰狞。厌笑儿吓得往瞎子身后躲去，瞎子却没当一回事，用竹竿左右三两下，把钟爷当菜翻炒，手腕一翻朝着钟爷的屁股抽了一竿。

　　钟爷滚到了墙边，咚地一声，差点把砖墙给撞塌了，直撞得眼冒金星，半天起不来。

　　瞎子不紧不慢地在巷子里转悠了一圈，看到巷子后面有个杂物堆，里面不仅有麻绳，还有麻袋，推测这里大概是他们的一个窝点，谈妥价钱就会把人捆上套麻袋里运走。

　　他又转悠回来，看向愣在一边的榆婶，竹竿在榆婶腿上点了几下。

　　榆婶一个激灵，意识到她同伙的两个大男人都被收拾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别打我，我什么都招！”

　　“又说笑了，跟我招什么呀。”瞎子说道，“只是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

　　“爷您直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榆婶点头哈腰道。

　　瞎子用竹竿指了指巷子后面的杂物堆，指使着榆婶找来几根麻绳，把钟爷和李叔给捆结实了，想了想让榆婶自己捆自己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便让厌笑儿把榆婶捆了，又找来一根麻绳把他们三个牵在了一起，像是排队溜小狗似的。

　　榆婶欲哭无泪：“这位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呀，你帮了我，我也得帮你不是？你不是要招吗，我这就做一回好人，带你们去见官。”

　　“什么？别别别，爷，只要你别报官，我们什么都听您的。”榆婶吓得魂飞魄散。

　　要是报官，就他们这些年犯的事，虽不至死，也得扒几层皮。

　　“你怎么看？”瞎子摸着下巴，问厌笑儿。

　　“不见官也行啊。”厌笑儿道，见那三人眼里突然燃起希望的光芒，她阴森森笑了一下，“那你们就待在这吧。听说这儿特偏僻，但没准你们运气好，十天八天的，就有人来给你们收尸了。”

　　那三人听了，又一阵鬼哭狼嚎，说还是见官吧。

　　瞎子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厌笑儿，突然注意到她脸颊肿了，问道：“你脸怎么了？”

　　厌笑儿摸了摸脸，道：“挨了一巴掌。”

　　瞎子背过身去。

　　厌笑儿瞟了瞎子一眼，心领神会。

　　她走到钟爷面前，狠狠抽了钟爷两巴掌，打得手掌都疼了，还不解气，也给榆婶和李叔每人送了一巴掌。

　　瞎子转过身来，满脸惊讶：“呀，刚刚发生了什么？”

　　厌笑儿甩了甩手腕，道：“没事。”

　　榆婶哭道：“天爷啊，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他们这些人，折磨别人的时候不觉得下手狠，到了自己头上，反觉得委屈了。

　　瞎子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抬头望了望天，“时辰不早了，走吧，晚了衙门都歇了。”

　　说罢，将他们提溜起来，用竹竿催着走，上了大路，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要说这热闹，今早上他们也看过一回，比这可壮观多了。

　　昨晚春风得意楼后院走水后，伙计都忙着去救火，尚在红楼的客人也都被姑娘们陪着笑脸送走了，当日花销全免，就当赔不是了。

　　救了半夜的火，待扑灭了，小厮儿才得空一间屋一间屋地收拾，直到天蒙蒙亮，才发现了留香阁里早已凉透的苏大人，忙把刚歇下的秦妈妈喊来了。

　　秦妈妈过来一瞧，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这可怎么了得啊！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声张出去，原想故技重施装进棺材里找个地儿埋了，咬死失火后就把苏大人送出门了，不知道他后来的去向。

　　可毕竟死的是府尹大人的小舅子，这楼里也不是上下一条心，消息即刻就走漏了出去，整个江州府尹衙门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江州府尹张元德亲自带人查封了春风得意楼，抓了一批人到衙门里挨个审问，首当其冲的就是秦妈妈。

　　“冤枉啊，张大人！小人真的和苏大人的死没有关系！”秦妈妈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冤。

　　张元德怒喝：“放屁！人死在你们楼里，怎么会和你没关系？我要是晚去一步，只怕你们是要毁尸灭迹了！”

　　当时人装在棺材里，还没来得及抬出去，就被官府的人围了起来，抓了个现行。

　　这事实在不好赖，秦妈妈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这事和小人没关系，都是底下的奴才糊涂，一时失了方寸才……”

　　正审着，仵作匆匆来报，神情凝重：“大人，验过了，苏大人是因血液堵塞喉管，窒息而亡。还有——”

　　“还有什么？说啊！”

　　“回大人，虽然苏大人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他房里的酒具上也被涂了毒。”

　　秦妈妈听了，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扑在张元德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哭喊道：“大人明察，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苏大人啊！小人真的不知啊！”

　　“不知？”张元德一脚将秦妈妈踹到一边，怒极反笑，“又是割喉，又是下毒，还妄想隐瞒不报，你说你不知？看来是我平时对你太客气，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他大手一挥：“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大刑伺候！”

　　“是！”

　　两边的衙役顿时一人一边，将秦妈妈提起。秦妈妈发出凄厉的呼号，被粗暴地拖着离开了。

　　张元德又提审了龟公和几个楼里管事的，都只会喊冤，问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气得他把他们都下了大牢，严加审问。忙了一晌午，饭都来不及吃，被老婆催得脚不沾地，又带了一队人马，去留香阁现场侦查去了。

　　再说厌笑儿这边，一路走到了衙门口，击了鼓，升了堂，却迟迟不见府尹大人。

　　从衙门口围着看热闹的只言片语中，大概明白了他正在处理他小舅子昨日在春风得意楼被杀一案，没空管其他事。

　　厌笑儿听着，顿时把头低下去了，扯着瞎子的袖子：“等会儿问起来，别说拐的我。”

　　瞎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声应道：“行，都交给我。”

　　又过了一会儿，主簿上来代理审案。

　　厌笑儿全程没吱声，听着旁边瞎子把事情交代完了，得知他道号凤眠先生，从京城来，一路途径江州，遇着人贩子拐了小孩顺手就收拾了——完全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因案情简单，人证确凿，还顺带查出钟爷别号钟老三，从前是个拦路抢劫的土匪，三个人贩子很快分别被定了罪，押入大牢，而瞎子——凤眠先生也暴露了此刻真实的目的：“大人，除暴安良本是小道分内事，但小道这一路颠簸确实也……您看这赏银我上哪领？”

　　主簿伸手招了一个衙役，道：“抓住钟老三确实有赏，你带这位道长去账房支十两银子。退堂。”

　　衙役领了命，带着凤眠先生正要离开，却见两个衙役押着一个春风得意楼的小厮回了衙门。

　　那小厮一见厌笑儿，脱口而出：“咦，你怎么在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