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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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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圣晓帝国15年。
清晨,太阳尚在地平线逡巡,东边的天也不过微有些亮,而鸣人人已在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头发前日被剪成利索的短发,他一时还未习惯,总觉得脖子被风吹的难受。身上还套着佐助的外衣,从裁缝铺定做的衣服最快也要等一星期,慢的需要更久。那套双刀绑在他的背上,很显眼。
水月他们此时也不过刚刚起床,隔着窗户他们看到鸣人正在做单手俯卧撑,姿势标准,动作轻巧毫不拖泥带水。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然后鸣人轻松地换成左手。
佐助默默观看着,这样的鸣人让他感到陌生。他明明记得很清楚,当年的鸣人永远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起床,每次在老太婆来之前他总要使劲揪住他的耳朵才能把他拉醒。然后他会看到对方哭丧着脸控诉说佐助你比她们下手还要狠。他不得不承认,记忆跟现实正在发生着无法修正的偏差。
二百个俯卧撑很快做完,鸣人爬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面不改色气不喘。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人投到他身上的眼光,然后准备下一个基本功练习。
“这刀看上去不错。”一旁的水月伸手就要抓鸣人后背上的双刀,一开始这把刀就吸引了他。
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一丝,水月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狠狠的推了出去,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跌出了好几丈远。虽说有时互相看不顺眼,看见同伙吃亏,香磷和重吾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重吾拦在鸣人前面挥拳便打,香磷闪到后面偷袭他。说时迟那时快,鸣人一个飞踢正好重重落在重吾心口上,同时顺手抓过香磷将她狠狠摔在地上。三个人狼狈倒地,顾不得身体疼痛慌忙爬起来,以保住所剩无几的面子。
“好厉害!”重吾喘着粗气暗自感叹,“至少跟佐助不相上下!”
“不是说了吗?谁也别动它!”鸣人整整衣服对他们说。他的态度相当强硬,眼中迸出怒火。
“哼!不就是把破刀。”水月揉着隐隐作疼的腰,嘴硬道。
“都别闹!”佐助这次才出来打圆场,刚才上演的一幕无意间成为测量的尺,而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比最好的预想还要好。以及,那个人生气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由于刚才上演的纠纷,早饭五个人吃的相当不愉快。不同于以往的吵嚷,过于安静的用餐气氛实际上充满火药。三个人对峙一个人,另一个人悠闲看戏。所幸,鸣人吃饭时向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对微妙的环境浑然不觉。佐助毫不犹豫的认为,就算这时有把刀捅进他的心脏,鸣人也不会感觉到。
“这时候真是刺杀你的最好时机。”饭后佐助讽刺他。
“没办法,我多长时间没吃顿饱饭了……什么死法都比饿死强。”当事人反而振振有词,一而再再而三的搬出那套第一天就在用的理论。“说实话如果真能那样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鸣人接着说。他又正了正背上的刀,抬脚便要出门。
“去哪里?”佐助问。
“跟你没关系。”
“你带着刀上街,小心被宪兵队抓到黑牢。”这番话并非威胁。
“但是我不能丢下它。”鸣人话中明显带出犹豫。
“以你的身手武器本来就是累赘。”
“不!我不是因为要防身,而是……”鸣人立刻否定了,他稍微停顿似乎在思考下一句话,“而是……我仅剩的记忆凭证。”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把刀解下来,捧着它上了楼,妥善的塞到枕头底下。
鸣人一出门便跟他分开一个人闲逛去了。但是佐助很清楚,他看似闲散其实无时无刻不观察着街上的任何动静。那是只有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实现的侦查手法。他在后面跟了一路很快就厌烦了,便随便找了个酒馆坐下,照例只要了一杯清水。服务生们倒是不太讨厌佐助,特别是女人们,不仅仅是每次离开会给比最贵的酒水还要多的钱。
何况佐助今天难得有事情要做。他不看表,乐队正在演奏第六首歌,为时尚早。
门口有熟悉的身影,那人探头探脑的正往店里看,一个女人缠住了他,风骚的打扮不难看出身份。佐助在里面看的一清二楚,他悄悄离开座位。
“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长得这么俊可别跟那个小开一样白白糟蹋一张好脸。”开得极低的衣衫颇有些遮不住高耸的胸脯,女人嘻嘻的对鸣人笑。
与此相反,鸣人表现得是木然,他疑惑的望着女人。
“我全知道,让姐姐猜一猜,你一定是来找泡在酒里的父亲或大哥吧,我见得多了。”女人做作的笑,甚至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鸣人直往后退,“大姐,你你……”他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女人的神情像是捕到猎物的猫,“小子你一定没尝过腥吧,看模样最多也就二十。不如跟姐姐我乐一乐?”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廉价香水熏得让人发昏。
“喂……究竟什么跟什么啊……”鸣人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抱住头。他的大嗓门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别……你别……我又不认识你……”他窘迫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只好本能的向后退缩。
“到此为止。”有人抓住鸣人肩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拖近店里,理都不理那个女人。
“怪不得呢,原来跟他是一路人。可惜了……”女人吐了口唾沫,遗憾的说。
此时在酒馆里,鸣人一口气灌下两杯水。“到底怎么回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被……盯上了。”他自觉忽略那个不吉利的词语。
“这地方哪里都好,就是女人太野。”佐助嘲讽着鸣人方才的不知所措。“你也太笨了,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在初来到桔梗山行省的时候,佐助也曾领略不少。
“我怎么知道,那女人突然就冲了过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倒霉事……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家店。”鸣人开始转移话题。
“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
“当然。”鸣人干净利落的回答道。
此时,第九首歌刚刚开始,有人坐到了佐助对面。他同样要了杯清水,又把一块白底红花的方手绢放在左手处。所有步骤都毫无差错,佐助故意不看那人,只顾跟鸣人说话。
“你先回去。”他吩咐道。
鸣人刚要说些什么,他看看佐助跟新来的陌生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
佐助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大黑。他的旧货店早早打烊,门只开了一半,显然是为了等他。水月依旧习惯的蹲在柜台里,看到他也只是懒懒的点点头。
“鸣人呢?”佐助问。
“早晨出去还没回来呢。”水月伸个懒腰说。
“有大生意。今晚你们收拾一下,明天买匹马,下周出发。”
“真的!”水月一听立刻兴奋起来,“总算有生意了!我等了多久!在这里我快要憋死了!”他几乎是跳出柜台的,忙不迭的往里面走。“我先告诉去香磷和重吾,今晚就把车从仓库里弄出来。”
“那家伙也跟我们去。”佐助又说。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让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水月停下脚步转身质问。
“他不是外人。”
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两人立刻闭口不言。“打烊了,明天再来吧。”水月喊道。
“是我。开门!”是鸣人的声音。
他刚进来,水月便冲他嚷嚷:“都几点了,我告诉你晚饭可没给你留!”
“我在外面吃过了。桔梗山行省的拉面太硬了,总觉得没有煮熟。”鸣人一边说一边爬上楼。他急着去看他的刀。
“过几天跟我们出门。”佐助叫住了他,“你可以带着你的刀。”他又添了一句。
“好。”果然,鸣人立刻答应了。
指望这爿没有生意的旧货店本来就是不现实的,它不过是用来掩饰的幌子。佐助从事的真正生意则是黑市军火交易,这也是大蛇丸留给他的最有用的遗产。神圣晓帝国向来严厉打击此类交易,一旦抓住便是灭九族的大罪,从不宽宥一人。只是天罗地网之下永远有不怕死的投机者。
城门一开他们五人便出去了,武器都搁在马车的夹层里,藏得天衣无缝。重吾娴熟的驾驭着两匹马,一颠一颠向着东南方向走去。还是没有下雨,也不刮风。比水雾还要细小的黄沙把世界涂成了没有希望的枯黄色。
一路上除了嗒嗒马蹄声和车轮的吱呀声,别无声音。几个人大抵都沉默的安坐,眼睛却警惕的从窗口窥视外面。最近生意都不好做,对外形式一好转,帝国便有余裕腾出手来整治黑市交易。就在鸣人来的前不久,桔梗山行省刚刚当众处死几批犯人,尸体吊起来示众。
不知不觉中,太阳升的很高了,薄薄的车顶形同虚设,完全挡不住毒辣的强光。加之两侧留的小窗也被厚实的布幔遮住了,此时狭小的车厢已经变成了蒸笼,每个人的脸都像蒸熟的虾子一样红。
鸣人袖着手倚在车壁上,简陋的坐墩里面藏着他的刀,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对面的水月拿出牛皮水袋猛灌了一口,对于生来怕热怕渴的他来说,这样的天气是一种煎熬。但是最难捱的还是马车外的重吾,负责驾驶的他完全暴露在烈阳下。空荡荡的大路连个行人都看不见,他们的马车成为最显眼的目标。有威胁的不仅仅是随时会出现的各种合法和不合法的匪徒,还有瞬息万变的天灾,比如从砂隐帝国越境而来的龙卷风和沙尘暴。
万幸,他们的旅途还算顺利。渐渐地,空气变得湿润,黄沙也消失的差不多了,单调的色调中冒出了绿意。由于远离沙漠,桔梗山行省的东南角气候还不错,是唯一雨量充沛的地带。
不知不觉中太阳渐渐落到他们身后,一路的颠簸使得人和马都疲惫不堪。走夜路并不是明智之举,即使走不了多远就到目的地,却都是麻烦的羊肠小路。夜晚本来就是滋生强盗的温床,尤其是白日炎热晚上凉快的时节,多少人命丧于一时的贪图清凉。
何况,冷雨开始下起来。春天的第一场雨,对佐助一行人却没什么好处。
车停在了沿路的小镇上,附近有一处规模很大的废墟,像是故意被毁坏的,远远就能看到残骸的轮廓。佐助下车的时候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仇视又无比心痛的火焰。
他们在镇上尽有的一家客栈歇息,明早再赶路。几个人忙乱收拾后各自回到房间,这时佐助才发现鸣人不见踪影。
“不知道。刚才就没看见他。”水月打着哈欠说,他累坏了,一进门就狂灌凉水。
佐助又去问老板娘,那个中年女人剔着牙齿说:“金发青年?没见过,进门的时候你们一共就四个人。”
“怎么可能!”佐助当然不相信一个活人凭空消失了。急躁与不安疯狂的涌上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不可能,吊车尾你别给我玩花样!”他对自己说。
外面雨势又大了些,连绵不绝不见停的迹象,织成湿冷的水帘。除了客栈,外面一点灯火都没有,整座小镇浸在黑夜中,一个人都没有。
佐助向老板娘借了伞,顺手把客栈的纸灯笼提走了,一头冲了出去。他狂奔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裤腿和鞋子全都被水花溅湿也不知道。小镇原本只有巴掌那么大,他转遍了寥寥无几的几条街却一无所获。
他伫立在冷清的街心,远远传来一两声犬吠。灯笼的火光飘摇着,随时就要熄灭的样子,一如他那渺不可及的未来。他许久没有感到如此恐惧。
无计可施之际,佐助提灯离开小镇,向着那片废墟走去,离他最近的石头上还依稀刻着团扇图案。以往他不是没有路过这里,每多看一眼只会徒增一分仇恨。显赫的宇智波家族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却是以耻辱的姿态。他穿过残垣断壁,在雨中它们像是一段段哭泣的枯骨。他暗自握紧拳头,“总有一天……我要加倍讨回来……一个一个讨回来!”他重复着默念无数遍的誓言。然而残酷的现实不断告诉他那一天遥遥无期,越拖越没有希望。他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指望不上。如今他沦落成为一家半倒闭旧货店的穷老板,注定掀不起大风雨。
一个人影站在一堆破烂瓦砾前,如不细看很容易误认为他也是一根矗立的石柱。佐助顾不得脚下不平的洼地悄悄靠近,在灯笼的残光下,他看清了闯入者。
是一直寻找的鸣人。他全身都被淋透了,雨水顺着低垂的头发流进脖子里,脸冻的发青。他一动不动,呆呆站在那里。
“喂!”佐助扯扯鸣人的衣袖。而对方如偶人般无知无觉,连眼睛不眨一下。
“吊车尾!吊车尾!”佐助有些发慌,狠命摇着他的肩膀。
依然无济于事,鸣人像是被冷雨凝固成了蜡像。深蓝色的瞳孔蒙了层不透明的阴翳,完全没有一丝生命气息。
“醒一醒!吊车尾!”佐助几乎是在喝令。
持续的沉默。半晌鸣人才僵硬的抬起手臂指着废墟一角。“看见了吗?我又看见那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小男孩了,他站在那里呢……火红头发火红眼睛的小男孩……”他低声呓语着,眼神涣散。
没有人,鸣人所指的塔楼上根本没有人,整片废墟里只有两个活人。
“红头发红眼睛的小男孩在看着我呢……红头发红眼睛的小男孩……红头发红眼睛的小男孩……”鸣人沉浸在幻觉中不能自拔,他直勾勾的仰视那块空白角落,不断念叨着那句话,好似被咒语控制住了。
然后,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脸色煞白,嘴唇泛紫。
在倒地的一刻佐助接住了他。丢到地上的纸灯笼里的火苗刚要燃起来就被雨水打灭了,剩下一点焦黑的灰烬。“鸣人!鸣人!”佐助拼命呼喊着,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摸摸鸣人的额头,热得烫手。佐助顾不得拾起伞,慌忙背起鸣人往客栈赶。
佐助背着鸣人,他才发现鸣人的身体很轻。尽管鸣人在他那里住了一些时日,气色比刚来时好了些,依然瘦的可怕。隔着衣料佐助就能摸到根根凸起的肋骨,甚至能感觉到鸣人瘦骨嶙峋的大腿正硌着他的腰部。不用细想也能明白之前鸣人过着怎样的日子。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最底层炼狱,连自尊心都被人任意践踏的炼狱。
“吊车尾啊!你究竟……”后面的话他没有资格说下去。
胖胖的客栈老板娘一看到鸣人的衰弱模样就大呼小叫,“哎哟喂!糟糕!一看就知道是被鬼上身了!他是不是去了废墟?!”她比谁都激动。
“镇上有医生没有?”佐助问。
“我告诉你,吃药没用!他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我问你有没有医生!”老板娘的唠叨让佐助大为光火。
还是跑堂的伙计告诉佐助,镇上唯一的医生兼兽医到邻镇出诊去了,三四天之后才能回来。
“我说,你还是找个人驱驱邪更管用!”老板娘还在推销自己的理论。
“胡说!什么鬼上身!他不过是受凉发烧!”佐助愤愤说道,把昏迷的鸣人背到二楼最好的房间去了。“给他熬点姜汤,我会付钱的。”他走上台阶又想起什么,吩咐着老板娘。
佐助拿来自己的被子把鸣人裹得严严实实。他捏住鸣人鼻子,把刚熬好的姜汤硬灌进嘴里,幸好鸣人还能咽下去。在缺医少药的现状下,他只得用最原始的退烧办法。他摸着鸣人依旧滚烫的额头,又为他敷上浸满冷水的毛巾。他坐在床边,握住鸣人干燥冰凉的手。
“吊车尾,出了汗就好了。”他对病人也对自己说。
此时双目紧闭的鸣人并感觉不出难受的高热。相反他的意识很清晰,陷入在回忆的迷梦中。恍然间他回到了13岁时的大雪天,即神圣晓帝国5年。也就是那年初夏他被自来也从六道孤儿院领了回来。
他记得他要去城里送信,因为小孩子不容易被怀疑上。一大早就开始下起鹅毛大雪,浓厚的云快要压下来了,地面泥泞不堪,而他还没有一双像样的棉鞋。鸣人缩着头,融化的雪片浸湿了衣领,冻的他不断打喷嚏。他一边笨拙的寻找着约定地点,还要学着大人的样子注意周围是否有暗探。当然年仅13岁刚接受训练不久的他根本分辨不出人和人的区别,而且他是这么瘦小这么不起眼,根本没人注意他。
送下信时已近傍晚,雪还没有停的迹象,世界被覆盖在刺目的惨白之下。鸣人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里面摆着一件黑貂皮制成的斗篷,看上去就很暖和,旁边的价格牌上标着很多零。而他的棉衣袖口都磨破了,露出破破烂烂的棉絮。
一种异样感觉从后背袭来,就像有人一直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孤儿院时他经常搞这样的恶作剧。鸣人回头,这样的天气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大多是急着回家的样子。他松了口气,快步转向另一条街,在背过身的时候,那种被跟踪的强烈感觉又来了。在走到拐角处的时候,鸣人屏住呼吸。
他看见一个6、7岁小男孩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他披着黑斗篷,头发火红。男孩子慢悠悠的沿着他的足迹走来,当他注意到鸣人停住脚步时,自己也不再前行。他不躲避,与鸣人面对面站着。
鸣人听人说过,帝国会训练更小的孩子作为密探,因为孩子更不易被外界干扰,专心致志搜寻规定的一切可疑迹象。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也许,他早已暴露身份被盯上而不自知。短暂僵持后,鸣人猛的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小巷子里,然后飞快爬上墙,把跟踪的男孩远远甩掉了。他之前来过这里几次,对地形还算熟悉。鸣人顾不得天寒路滑,他一路狂奔,专减僻静小路走,弄得满身泥水。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乱叫,中午就没有吃饭。
他不敢再回头。
好容易在天黑之前鸣人出了城。听到身后遥遥传来的关闭城门的闷响,他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手脚都冻的失去了知觉。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它们化作白蒙蒙的冷雾。雪继续不紧不慢的落下,没有风,它们就那样垂直的坠下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城外本来是一片荒野,现在更加静寂无声,一个活物也看不到。他蹒跚的寻找路,眉毛和刘海上全都结了冰,像一个滑稽的童颜老头。
只要沿着小路往北就能回到出发的地方,鸣人艰难的丈量着归途,积雪早没过了脚腕。他的腿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慢。他不敢停,停下了就没有力气重新启程。他想那个男孩子一定不会追来,说不定早早就被大铁门关在城里出不来。
他下意识回过头。
红头发的小男孩正幽幽地站在鸣人身后,继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身上一点雪都没有,好似都被他的红发蒸干了。黑衣红发的装束在雪光下很显眼,像一束燃烧的火把。男孩抬起头盯着鸣人,鸣人惊惧的快要昏厥。他想完蛋了,只要再走一段路就该到目的地,据点即将暴露。
只剩下两条路,一是听天由命,二是……
“杀死他!”残忍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回荡在耳边。“杀死一切可疑人物,绝不犹豫,绝不心软。”他记起来了,这是行为守则的第三条。
“杀死他!否则死的是你!”声音持续着,缠住他。
“杀死他!不要连累别人!不要害了同伴!”鸣人头疼欲裂。
日夜记诵的行为守则化为看不见的傀儡线,渗进他的神经,撕扯他的肢体。
13岁的他刚刚习完最基本的防身术,最低级的器械都未接触,而他手边也没有任何能够使用的武器。
雪不知何时止住了,月亮从云间探出半个头,在白荧荧的月光下,小男孩脸上浮现要将他吞噬的鬼魅笑靥,紧闭的嘴唇勾勒出完美角度,带着满满的志在必得。
鸣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即使下了雪他还能认出那里是乱葬岗。城里没有认领的死刑犯、倒毙街头的流浪汉总会扔到此处,更多的则是莫名横死的永不能大白于天下的无名尸体。有时候没有钱安葬的穷人家也会在这里掩埋死者。日积月累,这里就成了坟包与枯骨纵横的死地,最接近死亡国度的地带。
他跌跌撞撞的行走于大大小小的坟堆间,几乎是用爬。他不需要回头了,他知道男孩肯定沿着地上留下的脚印继续跟在他背后,追逐他到死。地上乱石划破了脸,他躲在一处坟后。
男孩却步步紧逼,脸上蛊惑的笑意越来越浓。鲜红发色如烈火,仿佛要燃尽一切。他像是飘在雪上的,走路一丝声音都没有,身后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之间只隔着形同虚设的坟堆,只有一步之遥。
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杀!”鸣人大声呼喊着,一下从坟后面跳出来。他两手抓住一块大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男孩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咕咚!”伴随着沉闷的撞击,毫无防备的男孩应声而倒,像个没装满的布口袋那样软塌塌的躺在了雪地上。
接着,一切随即恢复了令人发狂的过于安静。
彻底的精疲力竭,连气喘吁吁的气力都没有了。
死了吗?鸣人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只有自己才能的微弱疑问。他壮着胆往男孩那边凑过去,手中不忘抓起一块石头防身。
满地都是殷红粘稠的液体,比男孩的头发还要红。不,两者已经融为一体,鲜血和火焰不再有分别。又有一道细长血痕从男孩额头蜿蜒而下,苍白脸颊毫无生命气息,快要凝结在雪中。
男孩依然在笑。即使停止了呼吸,他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生动,宛若活了千年的妖物。
从鸣人的视角看去,死去的男孩正盯着他。至死不阖的双目是更加浓烈的血红,比铁水还要炽热,瞬间洞穿心脏。那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冰麻的四肢不听使唤,胸口一阵发闷。
鸣人跪在那里,没命的呕吐起来。他一天没吃饭开始只吐出些清水,然后是苦涩的胆汁。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他仍不受控制的干呕。他一把把抓起沾有鲜血的雪,不断往嘴里塞。
细碎的雪又开始零零散散洒下来,月亮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鸣人睁开眼睛,内衣被汗水浸透。他拿掉额上的湿毛巾,陌生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隐约有一丝姜汤的气味。靠床的小桌有个碗,里面盛满清水。鸣人端起碗一饮而尽,觉得头稍微舒服了些。
是的,昨晚那个雨夜他又遇见红头发的小男孩了。刚进小镇从马车上他就窥见他的身影。男孩站在废墟前,他的模样和装束丝毫未变,等待鸣人到来。
被他刻意遗忘十年的记忆复活了。不同的是一切正与十年前相反,追逐与被追逐的角色颠倒了。
死了吗?鸣人立在雨中质问着永远跟他相隔若干距离的男孩。
死了吗?完全不符合惯例的开场白。
死了吗?红发男孩用一成不变的冷酷微笑回复他,接着转身向废墟更深处走去,或者说飘去。
鸣人紧追不舍,毫无目的的追赶,更像是一种吸引。
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也是为他打开修罗之门的人。
红发男孩轻巧跳上尚未完全倒塌的塔楼顶端,俯视鸣人,俯视整个世界。
我无处不在。威严的话语直接传入鼓膜,但是男孩并没有张嘴。然后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鸣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手碰到了搁在枕头边的硬物,外面包了层油纸。不用打开鸣人就知道里面是他的刀。他爬下床。晾在窗前的衣服还没干,床边的椅子上倒是搭着件厚外套,一看就是佐助的。
“真小气,连个路费都不留。”他自嘲道,将外套披在身上便下了楼。
店里人不多,闲着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外正跟几个老头老太拉家常,看到鸣人出来又夸张的提高嗓门。“你昏了一天可醒了!现在都下午了!幸好你年轻阳气盛,鬼不敢纠缠太久。话又说回来你没事去废墟干嘛?镇上的三岁孩子都知道那里去不得。那地方白天都能撞见鬼!”
没等鸣人说话,旁边的老年妇女接过话茬,“那群死有余辜的宇智波活着害人,死了这么多年还祸害活人,真是作孽哟!”
“就是就是,宇智波灭族那一年我正好在京城,你是不知道哇。处决他们的时候,下面的人围得是水泄不通,要是谁不小摔一跤,肯定被踩成肉泥!他们的脑袋挂在城门,尸体被丢在广场上,一会儿就被老百姓撕得粉碎呢!我本来也想去,谁知道出发完了半路上就听见人家招呼说别去了都抢没了。这种场面我这辈子就见过一次。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一想那群宇智波真是活该!罪有应得!”又有个老头颤巍巍的说。
“对,就是活该!”老板娘正准备为展开的话题增添新内容的时候,却看见鸣人的一只脚已经踏出客栈。“哎,你别走呀!”她慌忙起身拦住他。
“钱我会付的,我可以现在这里打工抵债。”
“你的同伴,就是那个黑头发的今早就把钱付了。”老板娘说。
“那正好,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走了。”
“别走别走,我不是这个意思。听我说明白。你同伴守了你一夜今早有事走了。因为那时你还没醒,临走前他吩咐我让你留在这里等他,你现在走了我找谁去?是他不让你走。”老板娘急忙解释。
鸣人听都不听,“不可能!他有这么好心?他要能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说完又要往外走,结果正好迎面撞上进客栈的佐助。
“你才母猪上树!”刚才的争执佐助全听见了。
“哼!”鸣人情知理亏。
“不发烧了?”
“你放心,死不了。”他看到来的就佐助一个人又问:“他们呢?”
“办事去了,我先回来。当然我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这是我的一贯作法。跟他们一起去太跌价!”佐助不忘追加解释。
老板娘见危机解除,又跟客栈里的其他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说到哪里了?当年宇智波掌权的时候日子太苦了!唉,那时也就剩下波风大人这一个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了。不是我瞎吹,我家老头子当兵时亲眼见过波风大人,说他虽然有时严肃,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呢,对待士兵很亲切。跟那群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宇智波一点都不一样……”
“可惜,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老头感叹道,“波风大人那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被宇智波害死了,倒是宇智波家族的那个老不死,活了那么大的年岁才被砍了头!老天不公啊!”
“反正宇智波最后诛灭九族,也算是罪有应得。再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咱们心里清楚得很呢。”
他们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谁也没有注意到旁听的佐助和鸣人。两个人的脸色几乎是同时变得凝重。他们强忍已久的剧痛,在此刻化作一模一样的悲哀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