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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流响疏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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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至寅初,季玢枝已经睡不着了,她试着动了动被抓住的手,没想到他睡眠浅,被扰了,手上突然收紧了一下,捏到了伤口,疼得季玢枝微微一颤,这下老实了。
二人距离缩得咫尺,季玢枝感觉到了李成济的鼻息撒在她的耳边,这太疯狂了,季玢枝在二十一世纪是个寡淡的人,想都没想过和男人靠这么近,还亲密成这样,身旁的人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是她的旧时夫君,让她更无能为力的是他的任何举动都是压着她而行的,也可以说李成济非常了解季玢枝这个人,简直到了肚子里的蛔虫这一境地了。
“醒了,就把灯点起来吧,点两盏就好了。”李成济声音很轻,有一丝带着依赖的倦音,二人距离靠的足够近,季玢枝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季玢枝光着脚,在桌上寻着火折子,点亮了一盏茶桌上的,一盏门边的,就自顾自的把外面的衣衫都穿好了。
车队已经开始准备了,但主子不出现,是不会动身的,李成济自己将才起身不紧不慢往身上套着衣服,季玢枝已经在楼下凑在蜡烛旁看《暨乾政观》内的铸币策。
脚步声从头上响起时,季玢枝正巧囫囵的看了一篇,没分析其中含义,李成济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眼底有淡乌青色,他应该不止是一天没休息好了。
就着夜色与风雪,车队再次开始行进了。
……
“殿下这几日劳顿,先至微臣门府里休顿一下。”青州府城门下,站着几位州官,他们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自己身上最好的官服了,却仍是浆洗的发旧样子。
“不用如何招待,本王见了信使就再启程了。”李成济略过众人,疾步往州城里走去,季玢枝跟在后面,打着伞,但其实她根本追不上李成济。
季玢枝想差一个女侍接她的伞,但女侍躬着身,也不作声也没有任何举动。见她如此,季玢枝只能自己去,回身,李成济停下了步子在原地等。
“殿下,怎么停下了?”季玢枝追到他身侧,为了显出语气里的疑问,还轻轻挑了一下左眉。
“罢了,本王慢一些。”
“好。”
青州城里,灰青的屋顶积着白雪,天色阴郁,路上被清的很干净,应该是州官们清的面子功夫。
“这两本册子,收好。”李成济塞给季玢枝一个账本与一个羊皮面的白簿子。
“殿下,为何只带了这些人?”
“他们皆是哑奴,只闻令不会说闲话,也不识字。”这话说得平淡极了,却让季玢枝皱了眉。
信使身中数刀,身上血肉开绽,有的地方已经不是血色而是黑糊一般,全凭药汤吊着最后一口气,养着他的屋子,有一股药与血交织的气味,季玢枝一踏进去,就胃里翻腾酸水,她没吃什么,吐不出来,只是觉得难受劲直冲天灵盖。
“殿下,微臣尽力了,若要治我等的罪,并无怨言。”
“并无怨言。”声音荡荡,盘旋在屋梁与二人耳边。
青州府的州官大多都是知命之年,与中州冀州不同的是,他们这里无封王,无仕官,徒留他们守望这一城百姓,季玢枝收起了自己方才猜疑不敬的想法,觉得有些愧疚。
交到李成济手里头的东西,只有一卷写了圣旨的锦帛和一封血污了的信,拨下去钱款物粮的账簿不见踪影。
“萧支能将信中内容誊抄一份下来吗?”季玢枝看着眼前的李成济,他有些头疼,把信搁置在手边。
“允。”
季玢枝起笔,她的分辨力与执行力是强大的,把看不清的部分还原了九成,徒漏一句,因为糊得实在厉害,无能为力。
“殿下看看。”
那本羊皮面的簿子,被抄满了三面,季玢枝的字有些别扭,好在方正,没有办法她真的用不习惯这些笔。
“差一句。”
“萧支无能为力了,不过这一句是可以撬动的,只是看殿下是否需要了。”季玢枝觉得此话有些大逆不道,可她如今只能给眼前人这些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主意罢了。
李成济把本子合上:“这件事由你来。”
“可是……”季玢枝紧紧攥着笔杆,捏的指尖泛白,“殿下觉得,凭萧支的一面之词当真能够如您所想的将齐家连根拔起吗?若是他胆子再大一些,大可以在路上……”
像杀了那钦差一样,杀了你。
“你这是不忠命令!”
“萧支僭越了,殿下赎罪。”季玢枝直接跪在他面前,因为在血气上头她没考虑什么,膝盖与地面碰撞出很沉闷的声音。
“起来。”李成济伸出手,那只手悬在她头上,一直没有落下。
“殿下……”季玢枝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一时刮起无端的执念,“您得活着,后面的路若是看不见,萧支可自焚其身。”
这话季玢枝听着都震耳欲聋,她回到这千百年前,还是个历史废,但是眼下时局,就是稳住李成济这个人,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两位倔驴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外面刮着大北风,雪是停了,地上是真的冷。
“你方才说的话,收回去。”
“蛤?”
“收不……”
“啊呸呸呸,萧支将才说胡话了,老天莫信。”
李成济把手伸到她面前:“起来。”
其实,季玢枝一直想问李成济如何让手时时刻刻都是暖的,真的很暖很暖,倒是她太冻人,有些不好意思搭手。
“殿下,还有这个模样的白簿子吗?”季玢枝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如果明天再看,应该有一大块淤青。
“有的。”李成济像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本,就这么呈在她面前。
想什么就做什么的季玢枝把信的内容抄到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那本《暨乾政观》上,有一些文章后面空白多,她抄得很散,不细看,不知道是成篇幅的信,而羊皮本子上面抄的是那本李成济给她的账簿。
“殿下,何时启程?”季玢枝笔速快,把账簿抄了三分之一,抬头看着站着一旁的李成济,外面天色西沉,他没着急应答,而是盯着她写字握笔的手,自顾自的学了起来。
“萧支手疼,这样拿笔稳当一些。”季玢枝随意编了一个谎,搪塞着他,“您别学。”
“也罢,今夜在青州歇下吧。”
“您待多一日,青州这府衙会不太平。”
“他们若是先动了手,那罪可能是九族也赎不清的。”可世上的人都是一个样,一旦深知自己的错到了无法逆转的地步,就会不断的堕落,厌弃自己,最后步上绝路,更何况,野心与贪念会将人驱使成利欲熏心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