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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响疏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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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乾三十年
嘉平月里头最大的雪降了下来。
中州雪灾,无粮,遍地冻死骨,近年,大靖宫城里不见奢,只全然拨钱,粮赈灾,不料派出去的钦差死于半道,朝廷轰然,却无人敢去赴职。
齐国公开国有功,随太上祖帝陛下共荣辱几十年,在中州,冀州都有爪牙,手眼通天。
“真是反了,偌大的朝廷,尽全是能言无志之人,你看看,有几个骨头能硬过朕跟下的几条狗!”
承枫轩内,暨乾帝把奏折推倒一地,底下官员跪倒一片,几位王爷皇子也一并跪着,不敢作声。
“父皇,儿臣来迟。”李成济穿着玄色的官服,肩上仍有雪,他没来人得及拍去,便跪至轩中。
“何事?”
“儿臣自请愿,前往中州。”李成济从袖中拿出那封谏书,双手递呈。
季家一案后,暨乾帝对他仍不信任,只是没有任何由头,默默打压着他,可如今放他去中州是最明智之举。
“朕允。”暨乾帝遣散了众人,独留下李成济一人。
“钲儿,朕好久没留你说话了。”暨乾帝赐了座,轩中温暖,李成济肩头的雪渐化,“此去中州,路遥,自知冷暖。”
“儿臣明白。”
“你可多携些人随行,月半后,启程吧。”
……
李成济回到府中,换下了被雪湿了的官服,坐在望春居内疾笔。
“主子。”顾凌从外头进来,关上门,把佩剑解至门边。
“如何?”
“主子让留意的萧支,他今日与阿尔倾一行人起冲突,不过现尚无碍。”
“几日后,本王将前往中州,你仍留京,只是上京如若发生些什么,有事写信予我。”李成济停了笔,举起纸来,吹上面未干的墨,“此信,交给易峥。”
“主子珍重身体。”顾凌接了信,就退身走出了望春居。
……
雪像上天的报复似的,已经下了一日,夜里,季玢枝浑身难受,就抱着小炉子看书。
“萧支。”阿尔倾从外面进来,见她盘膝披着被子,手上拿着昨日就在看的那本《暨乾政观》,“本王以为你睡了。”
“殿下,萧支没……”
“所以我没问你,直接进来了。”阿尔倾钻进被子里,季玢枝拿他一时没办法。
“今日,有些冒犯。”
“殿下是无心之举,萧支不记挂。”
“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们这些大靖的文人,但你有些不一样。”
“萧支想知道何处不一样?”
“说不上来如何形容你,要是说上来了,你就和别人一样了,所以本王说不上来。”
季玢枝没有再过问,算时间,暨乾三十年的冬天之后,应该是那位亚相的出现之时,她仍无从下口不知道如何与他统一战线,作为罪人应当会连累他,不知道见还是不见好。
“你看得哪一篇文章?”阿尔倾血气旺,被窝一下子就暖了,季玢枝躺到他旁边,仍隔的很开。
“家国谏。”
“有说什么道理?”
“在国恨前,愿舍家仇赴战疆。”
灯光很暗,季玢枝正卧着,她脸上的轮廓被勾勒出来,阿尔倾又生出一种错觉感来。
“萧支。”阿尔倾轻轻唤了她一声,“你儿时有人说你很漂亮吗?”
“漂亮如何形容?”季玢枝转头看着阿尔倾,“儿时他们只说我慧敏。”
“你就是漂亮,你的鼻子眉毛眼睛都给本王一种漂亮的感觉。”
“殿下,应当没有心上人,才会如此说。”
阿尔倾被噎住了,他的确不明白男女情爱,他的老师教的是大义,父王教的是国论,母后教的是待人,如何对一个人展露爱意他还真不会,总不能跟人家姑娘任性吧?
“萧支,你多大?”
“方满二十二。”
“你竟然比本王大上两岁。”
季玢枝把书放在枕下,拉了拉被子:“殿下,睡吧,明日早课。”
第二日,因为大雪积压,讲文堂后一棵雪松折了枝,暂时休了堂,易峥就叫了季玢枝去理文厅等着他。
“见过静王殿下与夫子。”原本以为只有易峥一人,不料李成济也来了。
季玢枝想等二人议完事,再回来找易峥,刚走到门口,外面突然把门关上,把她吓退了。
“萧支你先坐。”易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玢枝转身不敢抬头。
他们所议是中州雪灾一事与齐国公之事,这些事情但凡做不好一件,都是要受罚的,孰轻孰重也不知。
“你对中州雪灾有知晓吗?”易峥问季玢枝。
“知晓一二。”
“何想法?”李成济见她手里捏着那本政观,偶尔松露出来的手心有淡淡的红紫,知道她挨了手板。
“当下最重要的是知道何人在路上暗杀钦差,找到此人,就能推出盘根错节的节。”
“那根呢?”
“根,很明显。”
根与节虽相通但并不是一人,李成济开始只是怀疑齐国公一脉皆有干系,现在并不能知道谁人还能再参一脚。
“两日后收拾行囊,与本王赴中州。”
季玢枝抬起头看着李成济,摇了摇头,但是他并没有收回那句话的意思,季玢枝只能一个人狂风暴雨。
这一年的史事中,确有提到中州雪灾,却并没有明说齐国公在中州如何被连根拔起,只是这件事之后,上京险起文字狱,于是这就被掩盖了起来。
“殿下慢走。”
易峥和季玢枝一同拜别了李成济,她并没有想得很明白当下时局,但是被李成济一问,已经理清楚了一些。
暨乾帝为皇家颜面,并没有让齐国公声名太坏,齐国公不能不杀,但是那一百余下狱枉死的学生,期间代价太大。
“风中寒凉,多保重。”
季玢枝点点头,突然身心体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把东西放好,这边!”刚回到寝舍,季玢枝就看见阿尔倾这指指那点点,“轻一些。”
“殿下,在……做什么?”季玢枝忙上前接住差一点掉在雪地里的小炉子。
“为你添些东西。”
“可能会白忙活一场了,萧支两日后要去中州一趟。”
阿尔倾诧异的看向季玢枝:“去那儿做什么?”
“有些事情。”
“中州死了很多人,你去那儿做什么?”
季玢枝长叹了一口气:“身不由己的时候,有些话,也是说不出来的,殿下。”
“萧子诘!”这是第一次有人喊她这个为名而捏造的字。
“在。”季玢枝抬头,眼睛里情绪很多,这一刻归于风中,让人看不见,阿尔倾有些慌乱,季玢枝虽然与别人不同,但是她也很听话,阿尔倾好像这一刻明白了她哪里不同,她总是给人一种相处的很舒服的感觉,其实真正难受的只有她。
“本王会日日在讲文堂,你不回来,功课就赶不上我了。”阿尔倾把绒披解下来给她披上,这件绒披不是量着她的身形做的,有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