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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风高远 ...

  •   暨乾帝行节俭之风,这王府不见得多华贵,只在花厅有些贵重物什。
      季玢枝合着浓浓的夜色,穿过了大半王府,来到了静王平日不让人近的书阁,他常在此休息,书阁没点灯,或无人或早已歇下。
      此行是讨嫌的,季玢枝捏着自己的袖子,站在书阁门口,借着门前的灯光抬头看去,门栏旁有一块笔锋凌利的檀木匾,写着“望春居”。
      “何人?”提灯的巡视府吏,向她所立之处奔来,没有再给她考虑的余地。
      撞开这扇门,她方知道此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季玢枝跌在地上,扎挣着起身,因为腿疾,身形不稳,她看向追来的人,外面的灯光止步在门前,这儿貌似是禁地一片,除了它的主子无人可以踏足。
      “静王殿下,你可醒了?”她的声音很冷,好像夜中的秋风,又似冬至暴雪。
      一个身影,徐徐将门关上,隔绝了灯光,屋里暗上三分,眼前人很高,披着头发。
      “这位公子可知后果?”他貌似没有正眼看季玢枝,而是走向她身后台案,坐在椅子上扶额阖眸。
      “自然知道,不过……您赐恩睁眼看看我是谁。”
      李成济权当将死之人的挣扎,但是他看见昏暗光亮下的季玢枝时,一时心中顿塞。
      “我已经死了,不怕再死第二次。”季玢枝向前走了一步,撑着桌子,“您呢?世上仍有人知我还活着,您应当没有料到变数会是玢枝吧?”
      “你!”李成济拍桌而起,脸上有愠怒之色,可是他竟然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他是为季家倒台的一大根骨,可是在那之前李成济无法舍弃自己的心中所思,这件事是很容易就后悔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做了。
      季玢枝虽是女子,但她从不言卑,对任何事情见地匪浅,二人一同长大,他打心底敬她爱她甚至是疯狂,推倒季家十分重要,可是季玢枝对他也很重要。
      是他千金不换的珍宝。
      “我知道你为保全我,做了什么,但是我如今不想再做苟活之人,我想为自家申冤,查清楚的时候,罪该季家受的,我一分不少,若是当真冤屈,我也会悉数讨回来。”季玢枝的嗓子是坏掉了的,声音沉沉的哑哑的,只带着一丝女音,和她说话的腔调。
      “本王不准!”李成济伸手掐住她的后颈,抵着她的额头,突然的身体触碰,让季玢枝脊背一僵,险些没站稳。
      他们隔着一张书案,面面相觑的相视着,李成济看着她,可是季玢枝眼底像深潭一样,连丝光都没有让他瞧见。
      “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刮了你!”
      季玢枝笑了笑,眉眼紧蹙,一副悲悯:“殿下不会的。”
      李成济拔出放在贡案画像之下的剑,就这么架在季玢枝的脖子上,那刀衬得她的脸苍白,愣愣撕扯出一种破碎,不甘。
      她闭上眼睛,往剑的方向挪了一寸,李成济却收了手。
      “你如何申冤?”
      “入天知府。”
      “此为欺君谋逆之心,只一条就可以将你杀千万遍。”
      季玢枝不是学文研史之人,并不了解当下时代背景,也就是说所有的路要她自己摸。
      “无妨,我为何要惧怕?”
      她把自己的前路诉说太过于轻松了,明明是可以让人头抢地不起,嘴求饶不断的威胁,可是季玢枝此刻像是分裂开了影子,又与从前重叠。
      “我过几日就将离开王府,殿下万分珍重。”季玢枝退后几步,依着记忆对他行叩谢礼。
      打开门,离书阁门阶十分远的府吏想上前绑人,被李成济阻止了。
      季玢枝瘦了许多许多,隔着衣衫都能瞧见肩上的骨,日子一凉,她貌似腿上动作不利索,却并未将路走的歪歪扭扭,李成济被扰的去了睡意,心里燥而不安,就算握着拳都还是颤抖。
      ……
      天气阴晴不定,干躁了数月的秋,这会儿落了雨夹雪,透着清雾观上京,横生美感。
      季玢枝缩在被子里,她感到浑身叫嚣疼痛,却无能为力。
      “小姐,这艾草炉子是王爷刚刚赐下的。”镜月把那个小小的包着几层绒外皮的铜炉子塞到了季玢枝腿边,“这样的天,您难受时可熏一熏。”
      “镜月不同我一道吗?”季玢枝撑起身子,被窝里灌风,散出很浓的艾叶味直顶天灵盖。
      “镜月只有留在这儿,王爷才会能让小姐走。”
      季玢枝没赌赢这一点,她出去,就是无根的风,若栓上一根绳子,那便成了风筝,到哪儿,都无法飞出这片天。
      “呵,原来想出这么个办法继续拘着我。”季玢枝将身子伏下,她只穿了中衣,又畏寒,难止战栗。
      “小姐,镜月会好生照顾自己,您别……”
      “知道了……”
      季玢枝把眼泪埋进被褥里,她为什么要哭呢?可能是身子难受吧。
      这一日,天上的动静一刻没停,水沿着屋檐落到地上,成了曲调,为了理清接下来要走的路,季玢枝躺了一日不吃不喝。
      “镜月……”
      季玢枝抬头,看见了李成济站在榻边,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静王殿下是想反悔了?”季玢枝支起身子,艾草味扑向李成济。
      “不曾。”
      李成济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却顿住了,转而捏了捏她的肩,是硌手的,他虽拘着她这些年,但没真正来看过她,实是怕王府里的人知道。
      “殿下,别怜悯我,我是戴罪之身,何日死亦是万人唾。”季玢枝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乖巧,李成济与她,成婚时,她年十七,不久时政变化,她又被匿了三年之久,如今李成济心中亏欠。
      “本王走了,不会再来看你了。”
      “殿下,慢走……”
      二人什么话也没再说,李成济踏出了那扇门,灰青色的衣衫被笼在月色中。
      季玢枝不知道二人感情已经走到了哪步田地,只是默默回想着方才李成济捏她的肩,是隐忍与不舍吗?
      在这个巨大的历史洪流里,文人墨客口诛笔伐守护自身风骨,而皇权之下世人皆为蜉蝣,李成济这人在史书上并不全部都是好话,他虽为明君,也是李氏最清朗的君王,但是他膝下子嗣稀少甚至是没有,她在实习生的口中听过他对承靖帝的评价,世人将两位暨乾帝之死皆扣于他的头上,这样他背着弑父杀兄之罪,又踩着千万人之骨血才上位,是明君,亦是暴君,他执政时,宫城很少死人,但是他仍是静王时,冷心冷血,后世给他罗列罪状,最刺眼的便是弑父杀兄。
      她这么一个穿越几百年的外来者,只带着一点点的上帝视角,季玢枝挺后悔没好好和实习生唠嗑,以至于现在踟蹰不前。
      夜里寒气逼人,外面已经开始飘雪绒子了,屋里烧得炭火仍旺,这是镜月才加的。
      榻上放了两身衣裳和一件袄子还有一挂旧裘子,衣服里包着一包艾草,放在茶桌子上,季玢枝拿出那枚木佩子,这雕的是半绽荷花,菱角磨得光滑,能感受的花瓣的层次却不刺手。
      风雪愈发大了,上京要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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