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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风高远 ...

  •   天光乍破天际,寒风不挡晨阳骄。
      这几日暗沉,季玢枝没料到今日会出太阳,日头尚还不暖,她便把自己收拾的干净,这身上旧衫是静王府书吏的样式,灰色的圆领窄袖。
      “小姐,当真要断发?”镜月握着那把锈剪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在抖。
      “断了吧,看着也糟心。”头发散下来像黑色瀑布一般儿,却好似因为太久没有打理,有些毛躁,这一头厚而密的头发,当真让季玢枝羡慕。
      镜月挑出一缕放在手心,迟迟没有动静,季玢枝知道她不敢亦是不愿,这个时代,是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季玢枝拿过剪子,发丝被生生分断,掉在了地上,轻飘飘的。
      “为我束冠。”季玢枝坐到梳妆台前,这把铜镜已经破损了不少,只能把她的身影映个大概。
      镜月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昨日,季玢枝向她说了许多话,这是她这三年来,第一次听到季玢枝说那么多话,问她那么多问题,世人说季玢枝疯了,可是她并不信,期待着,就在期待的日子里把受的委屈变成了习惯。
      “如何,像不像?”季玢枝起来转了个圈,她发现这个身板子不仅久病缠身,还十分瘦弱,明明看着轻巧她迈起步子却沉,不过看起来格外男相,季玢枝是个算高的人,将将七尺半,想想季家是马背将门,习武弄剑多了,也就如此。
      昨日,梦中,那些个画面像是为她昭示着什么,似回马灯一般儿,一遍又一遍,只有一点她理不清,那丝残魂同她说让她为季家平冤,可她身为女子如何参政,如何能找到那位亚相?
      “如若戍末仍不见我归,不必等。”季玢枝攀着墙头,扭头看向镜月。
      镜月点点头:“小姐,万事小心。”
      时辰仍早,季玢枝徐步走在北街口上,方才从那墙头跃下,心里没顾忌,震得她骨头疼的闹心。
      此番出来,季玢枝心里也没有底,她只知道,她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那人也许还记得她,那是季家旧识,不过她问了半天的路,才找到地方。
      晨,天知府静。
      季玢枝站在门口,想了良久,还是鼓了鼓心底勇气,走上前。
      “小哥,这天知府的府长老爷,一般是几时到啊?”
      那人打量了一番季玢枝浑身上下,季玢枝不喜欢这种打量的目光,却仍然笑着。
      “你有那荐书吗?”
      季玢枝脸上笑容减半,退了几步,内心如麻。
      “为何不放他进去?”声音从后面响起,把季玢枝从思绪中拖出来,回头一看,一蓄了胡子的清贫老翁问着看门的人。
      “易府长,这人来寻您,可是没有荐书。”
      季玢枝忙埋头揖下身,向着易峥行了一礼,眼前人认得这身衣服是静王府上的,说笑着,将她放行。
      天知府是大靖有名的学府,坐落上京,年年出才子,里面的人也有世家的公子,与宫里的皇子,季玢枝一路上没抬头,跟在这老头身后。
      “这儿没人,静王殿下何事寻我?”
      季玢枝慢慢抬起头,她的眉眼虽然有些变化,却还是让人眼熟的,特别是她眉上那颗痣,易峥沉了脸,走上了前。
      “玢枝?你是玢枝?”易峥声音里有些颤抖,眼前的她身着男装,身形削瘦,十分像男儿,若非她的面容,易峥当真不敢认她的季家的女儿。
      “易府长,是我。”季玢枝点头应是。
      “你怎会……”
      “玢枝知道府长的疑问,但现下时间不多,玢枝想要拜入天知府。”季玢枝弯下腰,她在赌,赌易峥的心理博弈,赌他会念旧情,虽冒然来见他是不妥,但他也并没有逐她,没有不认她,事情定会转变。
      二人就这么僵着,僵了许久,易峥不知道是被冷风呛到,还是想不通,咳嗽了几声。
      “你想翻季家的案子,对吗?”
      季玢枝没有应答,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只是揖着身。
      “你可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要是走错会怎么样?”
      “知道。”
      “我知道你觉得冤屈,可这是圣上亲审的案子,毋庸置疑这是十分难平反的,如今已了去三年,你如何去翻?我又何曾不想帮你?”
      “府长……玢枝不会连累任何人,我本就是短命之人,只是想用最后的余晖照亮受季家牵连的人,为他们昭雪。”
      她的态度不像一位女子,现下她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背却十分的板正,易峥叹着,悲着。
      “在入冬前,拿着这枚木佩子,来吧。”易峥解下腰间的木刻坠子,季玢枝撩袍跪下,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
      “学生,多谢府长。”
      易峥年岁已至花甲,尚俭,他身影萧素,背手离去,季玢枝紧紧攥着那枚木佩子,完全不顾腿上因寒凉诱起的阵痛,她此行,是为了寻找那位未升至亚相之人,季玢枝不大知道他的名字,就只能先来这上京最为书香之地。
      回到偏院里,这院子实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蜡烛都没有,镜月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见季玢枝在渐昏的天光下,向她瘸着腿走来。
      “镜月,快搀我一把,这腿实在是做作的厉害。”季玢枝说着就要站不稳。
      “小姐,您当真想好了吗?”
      “横竖都是得一死,不如博一把,这要是败下阵,还能拉静王垫背。”
      晚秋的天候,让季玢枝特别不舒服,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在叫唤,镜月烧了热水,她泡在澡桶里,觉得缓和。
      仔细看着,水影斑驳的就着月光照到她的身体上,让上面的疤痕更加狰狞,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梦境里没有告诉她这些伤的来历,大概在给曾经留余地。
      算着日子,不足一礼拜就要入冬,届时她需要摆脱静王府,才能安然的在天知府里,但是静王这人她没印象,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是承靖帝。
      “镜月,有没有办法见到王爷?”季玢枝擦着发,她只穿了中衣,被打湿的地方隐隐显出内里。
      镜月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见?”
      “皆有。”
      季玢枝垂下手,看着今日穿的那身旧衣衫,沉默着,王府里,突然出现的无名之人,多半会被掩盖掉信息杖毙,但是如果是以偷王府书阁的东西为由,大抵是能见到。
      “镜月,为我绘一张王府的图如何?”镜月虽然愚钝,但是也能领悟,她猜想到了一半季玢枝所想,但怕方向不对,没询问。
      “我会带你出去的,别怕。”
      三年来,因为季玢枝的寡言冷淡和时而似疯癫一般的模样,镜月的委屈憋了很多,可她如果离开了季玢枝,自己又能去哪儿?将军府已经封了,除了这方院子,她还能去哪儿?如今听到这番话,她虽不知道突然恢复精神的季玢枝有什么计划,可酸楚就是止不住往上涌。
      季玢枝看着镜月捂着嘴低低的呜咽起来,想出口的话哽在舌根,今日或许镜月是太担心了,她确实很犯险,可是眼前的姑娘,年龄瞧着比她小许多,却扛了这么久,她觉得真是亏欠极了,“你别哭,我心疼。”
      “好……镜月帮小姐画图,镜月去找蜡烛。”镜月用袖子囫囵的擦了一番脸,然后转身跑到侧屋去了。
      秋风吹啊吹啊,季玢枝看着月光辉辉的撒了一地,那棵将枯的老树,让她觉得果真自古逢秋悲寂寥。
      “小姐,画好了。”镜月将墨吹了吹干,把纸递给季玢枝。
      静王府挺大的,但是路线不难,只不过去到书房,需要路过花厅,她并不知道明日静王是否会客。
      季玢枝咬着笔头,烛光突然灭了,抬眼一看,那最后一点点的蜡烛烧没了,只剩下一摊蜡油。
      如果说去找易峥是赌,那这次也要赌吗?
      上天又不是无时无刻眷顾她的,季玢枝忧虑,可是实在想不起来法子。
      “镜月……你信我吗?”
      镜月不语,看着季玢枝,点点头,她是犹豫的,但是还是选择了相信季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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