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虹》梅*辰

19、第18章 淡衣芳草旧迷楼，香魂零落使人愁（1）

　　“她......来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低语，空冥而幽玄。

　　耀目的日色陡然凝重起来，清风不再流动，绿水不再荡漾，天色蓦地暗黑下来。金虔一惊，对周身的突变措手不及。在幽冥般密不透风的暗黑里，竟能看见清莹星光，点点闪烁，忽而明，忽而暗，金虔又是一惊，想揍近一些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不料“啪”的一声，脸颊被拍到一边，耳边传来一个清扬却略有慌张的声音：“喂！靠那么近干嘛？你想轻薄贫道呀！”

　　金虔转回头一看，只见一张年轻又轻浮的脸正微惊视着自己，他眼睛本就生得大，这时一瞪，黑眸中光彩流动，如同银星碎屑——方才看到的星光不会是他眼底的亮彩吧？

　　少年周身奇异地萦绕着一层薄凉银芒，好似夜中的萤火一般，指引着方向——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了阳光，没有了石桥，没有了楼阁，没有了行人，没有了，郑小柳——天地陡然一空，徒留下金虔和那道士，遗落在未知的虚无里。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虔一见脚下悬空，惊诧的朝毓小鱼吼道。

　　毓小鱼看着金虔也是一脸莫名，反问道：“我怎么知道？”

　　“道长！你不会在装神弄鬼吧？！虽然咱是要调查一下你底细，但又没说要把你抓回开封府关禁闭，你没必要这样整咱吧？！挟制官府要员，畏罪潜逃，可是罪加一等哦！”

　　“停停停——我最受不了你说话了！跟我妹妹一个腔一个调。”毓小鱼满脸无奈道：“我是真不晓得你怎么也会跑到这里，我造了个结界本是要去寻人的，你跟着进来干嘛？最重要的是，你怎么进来的？！”

　　“我——”

　　还不等金虔说完，毓小鱼一晃身子，从背后紧紧捂住金虔聒噪的嘴，金虔又惊又疑，却是呜呜不能做声。

　　“嘘~~安静一下啊。”毓小鱼轻声说道。

　　金虔目光一偏，却见那道士一张脸贴在自个耳侧，声音极轻的说道。毓小鱼定定视着前方一片混冥处，神情却是认真又凝重，金虔看看他，又看看前方，着实，是什么也看不到呀！来回辗转地视线中突然又一点光芒一闪而过，飘飘然地掠过道士的脸颊，散发着轻薄又晶莹的银光，像是星屑一样依次映亮了他的脸，幽邃的黑眸，挺直的鼻梁，少年人纤细又略有棱角的下颌，侧脸雕琢得像新月玉璧一般......那一改轻浮花哨的第一印象，此时的少年满眼满脸的肃然，那清贵渊峙的神态还真的很让人不禁为之震撼到。

　　毓小鱼感到气氛有些怪异，精悍表情微微松动，无意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惊！

　　毓小鱼跳到一边，颤抖着手指着金虔，叫道：“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金虔咽了咽口水，咦？为什么咽口水？

　　毓小鱼低头一看，更是惊愤不已，伸出手吼道：“你——你居然还流口水在我手上！”

　　金虔挠挠头，哼哼讪笑两声......身为好色（好男色）女性生物的本能呀，真是痛恨呀。

　　“道长，你到底要找什么人呀？那么大张旗鼓，故弄玄虚的。”金虔干脆转移话题道。

　　毓小鱼一边嫌恶地揩拭着手，一边没好气的道：“女人！”

　　金虔眼皮一抽，悔恨非常......咱知错了.......咱不应该一时被那道士迷惑到，就算他有几分姿色，可是人品太成问题，难改风流乖张的本性，看上他，真得很有辱咱们现代人内外皆修的审美观。

　　毓小鱼一顿，瞪着金虔道：“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故弄玄虚’？你以为贫道的方术是拿来耍杂技的么？”

　　“难道不是么？随便想办法制造一个暗影效果，或是利用光影使人产生错觉，不是‘故弄玄虚’是什么？”

　　被别人轻蔑地一说，毓小鱼危险地眯起了眼，两指指着金虔，道：“睁大你的眼睛，今日，我就让你看清楚什么叫‘道士’。”

　　毓小鱼玄色的道袍一挥，修长的五指在虚空中缭乱翻舞，摆出各种各样的手势，复杂而迅速，却是呈现出一种翩然欲飞的姿态。毓小鱼口中默念有词，末时冲着金虔抛了一个极其嚣张的眼神，道：“这叫‘日行千里’。”说着拎着金虔的衣领倾身向前。

　　置身于这片未知的空间中，金虔只感到自己脚下虚浮，如穿云破雾般的在飞驰，可有没有更真切的速度感。眼目一瞥，惊异地发现周围浓稠如墨的暗色像云雾一样激烈地翻腾起来，不似方才的静态，疾风墨云迎面奔袭而来，又呼啸而过。被云雾迷蒙了双眼，辨不清眼下的景物是真是假——晃晃悠悠着各种景象，如隔着一层粼粼水光，金虔隐约可见那临界买酒的小贩，围坐一桌吃着面条的人群，刚出炉的包子，升腾着热烘烘的水汽......明明很热闹很喧嚣的街道景象，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毓小鱼依然拎着他的后面，神色淡然，眉宇微蹙。金虔这时不作他想，只是盯着道士视着前方专注的侧面，那种认真又淡定的神情似乎有着某种不同凡响的震撼力，某种不能言明的吸引力，簌簌风过，那一头半长不短的碎发，用一根赤红发带系成单尾，炎烈得在墨云翻腾中飞扬，眉目如画，薄霜晶莹，黑眸如漆，苍星作底，耀目而诱惑......嘶咻，金虔又流口水啦......

　　毓小鱼镇定神色突然一泻，大叫了“不好！”金虔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只是余光中看见毓小鱼宽大的修袖中飞出一道暗影，速度之快，令人措眼不及。

　　金虔和毓小鱼皆是偏头朝着那暗影飞逝向前方云雾缭乱的源头处看去，只见墨色云雾砰然飞散，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暗渊，暗影飞速其中，不辨去向。

　　“道长！你这又是在演哪一出戏了？！”金虔感到莫名的心悸，朝着同时一脸不可思议神情的毓小鱼大叫。

　　毓小鱼有些惊慌地瞥了眼大叫大嚷的金虔，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来，最后紧抿着唇，蹙眉盯着那暗影消失的方向。

　　“看来只好如此了。”毓小鱼沉默良久，却吐出来一句令金虔摸不着头脑的话，毓小鱼转回头，凝重地看着金虔，道：“本来不想让你搅合进这件事情，你毕竟是个普通人......可是，你却意外地进入了我的结界，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说着毓小鱼轻扬又嚣张一笑，一手抓过金虔的手臂，箍紧，一手从袍子后面掏出一张长条状的黄纸，黄纸一面细细密密的画满了朱砂色的图案，毓小鱼两指夹住纸符，放在唇边默念一会儿，便向着暗影消失的方向飞射出去。

　　“你怎干嘛？”

　　“当然是把跑掉的东西追回来罗。”毓小鱼笑得灿烂，却说出一句令金虔瞬间冻僵的话：“贫道总不能让怨念深重的亡魂流落民间，不是么？”

　　前方混冥的暗渊中迸发出一道刺目光芒，却是一阵闪现便消迅速失了，眼前的异界空间随着一阵云雾迷乱，扭曲，颠倒，墨色云雾重新聚集起来，裹挟成奇特的形状。

　　身边紧紧抓着自己的人，幽幽开口道：“我本是西晋洛阳人氏，俸值于中书省太史令，又兼宫廷司天的术士。”毓小鱼这时回头无意对上金虔有些惊讶又崇拜的目光，尴尬地一笑，低声说：“不过不久前被陈卓那个老头子赶出来了......”

　　金虔干干一笑......猛然想起，大叫道：“你说什么？！陈卓！”

　　毓小鱼一愣，“怎么了？是叫陈卓呀。”

　　“陈卓！那个三国著名的天文学家！”

　　“喂喂！不要抓着我的衣领摇啦！那老头子还没死呢......”毓小鱼拨开金虔抓着死紧的手，“老头子现在可是武帝陛下面前的红人，吃香的喝辣的，比我这种穷术士要活得好多了......”

　　“武帝？”

　　“嗯，晋武帝。”毓小鱼没好气地瞥见金虔震惊的神情，拍拍他的脸一字字道：“晋武帝司马炎。回魂了~”

　　金虔猛然惊醒，抓过毓小鱼甚是激动的大声道：“你真得——你真得过去的人？！你真的是西晋时代的人？！”毓小鱼被金虔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吓到，连连点头。

　　“那你来北宋做什么？！”

　　“来找人呀！我跟你说过了。”毓小鱼一把推开金虔。期期道：“我被解除官职当然要找点事情做了......前些时候接到一个‘委托’，而那个‘委托’发生的时代就在宋朝......其实，以前我不大喜欢接这种逾越时空的‘委托’，可是我实在太穷了......”

　　这时，耳边响起巨大的声响，金虔一震，无数铁马蹬蹬声，无数金戈铮铮声，侧耳呼啸。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们不过是江家的仆役而已.......”

　　“求求你们......”

　　“求求......”

　　凄哀而绝望的祈求声萧乱响起，有许多人，有许多人在发出濒死前的惊叫。金虔被那些凌乱又悲戚的声音惊骇的说不出一句话，手心不住的冒冷汗，没有发觉自己此时不知怎么抓得竟是抓握住了毓小鱼的手。毓小鱼低头看看两人连在一起的手，又看看金虔茫然四顾，惊呆掉的模样，什么也没说。

　　“我江陵身为云州刺史时，应天应地，上无愧于君主，下无愧于百姓，奈何被安上一个勾结外邦的罪名——”

　　混乱中，一个男子巍巍声音回响在身侧，又悠然飘远，一声接一声，句句铿锵峥嵘。

　　“原本只是罢庶回京再听候发落，怎么今日又会遭此一劫！”

　　“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皇上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是不会妄下杀令的，更何况是这诛灭九族的旨意——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

　　迷乱而浓重的墨色云雾若聚若散，像是混入水中的浓俨墨汁，扭摆着缭绕的姿态。随着那些莫名飘来又莫名飘走的声音，虚无中，一些云雾渐渐散开，一些云雾慢慢聚起，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金虔使劲的想要看清楚那个人影，只见它翩跹的背影，翻飞的衣袂，影像若断若续，好似下一刻就会乘风消散。

　　一些金虔听不明白的话语却清晰的传入耳中。

　　“夫君可还记得当年杜大哥为他那娘子所作的断肠曲么？......剑破长空，苍天捉弄。身系家国、不由己心有他人。醒来却不是南柯一抹梦，举杯倒酒，苍天笑我，痴痴情肠漫随风......”

　　“千里封侯万疆土，愿洒身後。人世走一遭，只愿......执汝手，共偕老。”

　　似乎是一男一女对语，生死离别的低嘘。那云雾凝成的影像逐渐清晰，翩然而动，仿佛活的一般，金虔眯起了双眼。

　　当人影完全转过身来时，云雾之中泛起淡淡冥蓝色的光晕，映着一张女子魅惑众生的容颜，甚至带上了一些人间的色彩，一双金琥珀色的眼眸凄楚灵动，金色长发狂乱的舞动。

　　惊骇！金虔难以置信地惊叫道：“水寄萍！”

　　金虔看着远处云烟中虚渺又凄楚的人影，已是七魂不见三魄，头也是昏昏晕晕不明所以，金虔伸出手想往前方走，手一紧，却被人拖了回来。毓小鱼板正金虔的身子，使劲地摇着他，有些慌张道：“你发什么疯！前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金虔晕乎，喃喃道：“为什么......”

　　“那，那不是你一个活人一个普通人能够去的地方！”毓小鱼无奈，又从身后掏出一张黄纸咒符扔出去，顿时，烟消云散......

　　“水寄萍”的幻影也随之消散，金虔一瞥，“水寄萍”朝着他露出一个苍凉如纷纷白雪的笑容，一个萧然回转，“水寄萍”樱唇颤动，吐出一句话，久久萦绕不去：“她......回来了......帮帮我们......”

　　金虔眩晕欲吐，只见毓小鱼衣袖来回挥舞，一道暗影飞入袖中，修长五指上赫然握着一只葫芦状的瓶子。

　　“这些冤魂怨气深重，感知到那个人就在附近，便迫不及待跑了出去.....不过，还是把这只魂瓶收好的好，免得惹麻烦。”毓小鱼刚解释完，金虔便实在站不住倒在他身上。

　　毓小鱼无奈叹一口气，衣袖再一挥，墨云完全散尽，金色的阳光重新笼罩下来。

　　身边热闹如往常，小贩们的叫卖声，儿童嬉笑玩乐的声音，行人纷纷，略身而过。金虔颤抖着眼皮，使劲直起身子，环视着周身，恍如隔世。肩膀被人一拍，毓小鱼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轻浮笑颜近眼前。

　　“我们到了，贫道的‘日行千里’厉害吧。”

　　金虔恍然再一看，才发觉这里不是金水河的石桥，而是一条非常眼熟的街道，揉揉眼睛，摇摇脑袋。惊！

　　“这不是开封府的后街吗？！”......隔着金水河有着十多条街的距离......不会吧？

　　“阿金？！”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明快又熟悉的声音，金虔转身一看。

　　大惊！

　　“水寄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