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穆承

7、第 7 章

　　后面几天，尤新枝帮着他从他爸那里拿到了一大笔钱，还教他话术哄着他爸写了他现在这栋房子的房产赠予协议，被赠予人只有陈恪。
　　很多年后，他爸去世，当他发现遗产一分都没有分给他时，他就会想起尤新枝。当他站在法庭跟他见都没见过的“后妈”打官司，却惨遭败诉时，他就会想到如果尤新枝在他身边，局面是不是会不一样。但他18岁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尤新枝的可贵，他当时只觉得她理智得可怕。
　　尤新枝帮他买了好些理财产品，将一大笔数额的钱强制存入定期。然后不停地给他输入新的消费观念，并强迫他每天记账。
　　陈恪全程十分麻木，哪怕尤新枝将他的钱全部骗走他也可能毫不知情。
　　临走的时候，尤新枝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手握着门把，轻声地说：“没必要恨你爸，更没必要爱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追求普通人的幸福，然后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完成自己的义务和弥补自己的愧疚，一个普通的自私的人，仅此而已，并不会因为他是个父亲而变得伟大。”
　　陈恪没有看她。
　　她走了。
　　陈恪旷课了一个星期。尤新枝在繁忙的课程和焦头烂额的竞赛项目间隙，每天抽空过来陪他。有时他就躺在床上，她在旁边做作业，消磨一整个下午。尤新枝还一边留意兼职信息，没有收入会让她感到焦虑。星期天的傍晚，尤新枝盯着电脑的字符，却一个字都没有输入大脑，她只感觉那些符号在眼前飞快地跳动。她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星期的连轴转，加上精神压力，她的身体在无声地提出抗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朦胧地意识到有人将她抱到了床上，但她实在太累了，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她的意识还没有回笼，一时分不清她所在的地方。直到陈恪进来叫她。

　　【图图日记】时间过得好快，又到学期中了，要应付很多的期中考试。这种时候，跟周朗熙平日里一起学习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在我的舍友拼命熬夜复习的时候，考试的内容我早就在一次次想要睡懒觉的执念中学完了，囧，这叫什么事啊！！最近吱吱也好忙，我哥也好忙，他们都不怎么回复我的信息。我有点伤心。我知道吱吱最近很上心她家教的学生，但我完全不知道我哥在忙啥，好惨的研究生。前段时间，我尝试了一下吱吱提出的方法，拉着周朗熙一起吃饭，结果一起学习的时间更长了！不过值得感慨的是，我渐渐感觉到跟周朗熙讨论问题很有意思，和他一起将一个想法从0到1，然后一步一步建构起来，太有成就感了！他跟我的爱好特别像，就是比我勤奋多了，唉，还是好想偷懒。我跟我爸妈提起他，他们都不能理解我！还说有个这么好的同学带着一起学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谁能每天早上七点爬起来跟他吃早餐啊！不过仔细想想，我也觉得我一直很幸运。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有聪明的哥哥，高中还能遇到吱吱，大学遇到周朗熙！太幸运了。我明天就去献血！

　　黄琴马锁上日记爬上床，躺着给周朗熙发信息，
　　-“我想明天去献血，早上就不跟你吃饭了。”
　　-“？”
　　跟周朗熙熟了之后，这家伙越来越没礼貌。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黄琴马看着这行字有点崩溃，在一番纠结下，还是提出了她的终极诉求，
　　-“献血要保证充足睡眠，我明天想睡晚一点QAQ。”
　　周朗熙在宿舍擦着头发，刚洗完澡，浑身弥漫着水汽。看到信息，脑海里想到黄琴马有点心虚的模样，觉着有点好笑，他怎么越看越像一个可恶的教导主任。
　　-“好，醒了给我发信息。睡个好觉，晚安。”
　　黄琴马扔下手机，美滋滋地进入了睡眠。

　　只是第二天醒来，她发现！她！竟然！忘记把每天七点的震动闹钟关掉了！她自己强迫闭上眼睛，半个小时后，她认命了。
　　她爬了起来，动作很轻。因为习惯早起，怕吵到舍友，她已经锻炼出了无声换洗出门模式。
　　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好，绿木成荫。清晨，整个校园还未醒来，校道上人很少，宁静又舒适。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扫完地上的落叶，清新的空气带着独有的凉爽混杂着青草的气息，黄琴马闭着眼睛，深呼吸，微仰着头接受在树枝间隙跳动的阳关的亲吻礼，她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她突然也没有那么讨厌早起了。
　　周朗熙一眼就看到黄琴马的模样，心底泛起愉悦的涟漪。他很喜欢清晨，他喜欢清晨的阳光，喜欢清晨的空气，喜欢一切焕然一新的感觉。而现在，他喜欢的女孩就站在晨光里等他。
　　他小跑过去，轻轻拍她，打趣道：“你昨晚不是说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吗？”
　　黄琴马想起早上，有点讪讪地说：“我忘记关闹钟了！”

　　只是让周朗熙没想到的是，黄琴马来献血真就是一时冲动。黄琴马已经在献血站对面走了不下十个来回了，嘴里还在碎碎念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周朗熙看着她走过来走过去，终于无奈地把她拉住，问：“你最近睡眠怎么样？”
　　黄琴马低着头，扯着衣服下摆，答道：“还可以，每天十一点睡，六点半起。”
　　“有没有传染病史？贫血？或是处于经期，经期前后三天？”
　　黄琴马抬头认真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那你肯定符合献血条件，紧张？”
　　黄琴马点了点头。她从小就害怕打针。
　　“为什么想要献血？”
　　黄琴马仍旧没有察觉到周朗熙握着她的手臂。虽然平时很少肢体接触，但显然她并不排斥他的触碰。黄琴马说得很小声，周朗熙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因为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想回馈一点好的事情，”黄琴马单腿站着，另一只脚的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嗯？”
　　黄琴马自顾自地说着：“就是觉得一直遇到的人都很好，觉得很幸运。”
　　周朗熙听清了，笑了起来，弯下腰，靠近她，问：“遇到我呢？”
　　黄琴马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然后周朗熙径直地将她拉了进去。

　　献完了，发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还拿了两个纪念品。黄琴马身体很好，很健康。除了嘴唇有点发白之外，没有感到明显的不适。一走出献血站，她就兴高采烈地给她爸妈还有她哥打电话说了这件事。徐爸徐妈刚开始还有点担心，但听到她中气十足的谈话声，又觉得担心有点多余。她哥笑着夸了她两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她给尤新枝发了信息。
　　周朗熙在旁边笑着看她这一系列的操作。
　　“我决定给予自己一天不学习奖励，”黄琴马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坚定地说。
　　但看着周朗熙的眼神有点闪烁。
　　周朗熙挑眉，笑着问她：“今天不学习你想做什么？”
　　黄琴马一边胡乱走着，一边在思考有什么可以做的。
　　周朗熙走在她左侧，偶尔偏头看她。
　　“去电玩城打游戏！”
　　“献完血不要剧烈运动。”
　　“去看工业设计展览！”
　　“避免过度劳累，看展览要站一天呢。”
　　黄琴马无语，她决定先找个地方补充补充能量。

　　饭后，黄琴马有点犯困。一方面是刚献完血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午睡习惯使然。她感觉自己快要困得睁不开眼了，南方正午热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她最后一丝微弱的抵抗力。黄琴马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周朗熙看了一眼手机地图，离学校有点距离，加上校门口到宿舍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觉得黄琴马大概顶不住。
　　饭馆前面几百米刚好有一个公园，这附近住宅很少，加上中午的时间段出门的人也少，公园很安静。只有几个环卫工躺在阴凉处睡午觉。
　　周朗熙找了个干净的亭子，让黄琴马枕着他的腿睡。黄琴马刚开始还很不好意思，毕竟在大公园睡觉这种事情，还枕着异性的腿……对女大学生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太雅观。但她真的太困了，做出了最后的妥协，坐在椅子上，靠着支撑亭子的柱子……睡着了。
　　男孩看着女孩的睡颜，目光如水。黄琴马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因为高且匀称，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也能够被她撑得很有型。
　　白T，灰裤，最简单的色调。她不是很白，跟她哥一样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很健康。五官搭配很和谐，每一个部件单独拎出来都不是最精致的，搭在一起却很好看，配合她灵动的气质，是标准的小美人。没有攻击性的也不抢眼的平淡的美。但她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她怕热，总是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熟睡的时候，呼吸很轻，两边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风从远处的湖边吹来，驱散了中午的闷热。
　　这个公园不大，但胜在有湖，湖前有一片毛茸茸的空草地，两边有小型的白色亭子。蜿蜒的石板路穿过玫瑰花圃，和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直达这里，亭子后面种着小片竹林，竹影在地面摇曳。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睡觉地点。叶子飘动的沙沙的声音，微风轻柔的安抚，亭子外倾盆的阳光，让人感到舒适又安全。
　　黄琴马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周朗熙顺势轻柔地将她放到自己的肩上。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样分享静谧的午后。
　　太阳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黄琴马期间不停的换着睡姿，最后头枕着周朗熙大腿，曲起小腿，向着周朗熙的方向侧躺着。
　　刚开始，周朗熙还以为她快睡醒了，在她大幅度地动了好几次差点掉下椅子后，周朗熙彻底无语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睡觉可以睡得这么熟……关键是，跟一个男同学。
　　万一他不是好人呢？
　　周朗熙把手小心地搭在她的背上，一方面怕她翻身摔下去，另一方面又担心碰到她的敏感部位。他在心里默默地背诵《道德经》，然后不断地警告自己，没有正式在一起前，动手的都是流氓……流氓。
　　她怎么还不醒？？？
　　在黄琴马悠悠转醒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她的“枕头”，这是她小时候跟家里狗狗学的坏习惯。
　　周朗熙的脸“唰”一下红透了，还好他不是“小白脸”，不太明显，也可能是热的。
　　黄琴马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户外睡觉真的很舒服！不过随即看到周朗熙有点阴晴不定的脸，她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她好像……有点占人家便宜。异性相处起来还是没那么方便，唉，如果是吱吱的话，就不会这样。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实在太困了，要是我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对不起。”黄琴马挠着头歉意地说。
　　周朗熙也站起来活动一下被压麻了的大腿，笑着说：“没什么不好的举动。”
　　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在外面不要熟睡，不太安全。”
　　安全常识黄琴马还是有的，毕竟从小在小镇四处游荡。
　　她点点头，反驳说：“是因为有熟人在才这样的，平时不会在外面睡觉。”
　　他不会觉得我随处睡觉吧……黄琴马又不自觉地挠头，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完全无了。
　　周朗熙突然向她靠近，黄琴马下意识后退，直到身体靠到了柱子上，周朗熙跟她挨得很近，呼吸可闻的距离。黄琴马有点不习惯。
　　刚准备推开他，周朗熙悠悠地开口说：“不要低估男性心里的阴暗面。”
　　说完，他立即退后，拉开了跟她的距离。
　　他怕他会忍不住俯身吻下去。
　　黄琴马心底有点别扭，她感到有些异样，但是说不上来。像一根羽毛时不时地拂过她的背部，痒痒的，像抓却又抓不到。
　　黄琴马快要把自己挠秃了，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周朗熙也没有开口。
　　湖边草地传来了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还有咔咔作响的拖车声。他们顺势望去，只见七八个男男女女在搭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黄琴马拉着周朗熙跟傍晚来公园打太极的老太爷们一起凑上前去看热闹。其中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穿着背心加牛仔背带裤的女孩子挥着手，热情地跟黄琴马打招呼：“嗨，小美女，你跟你男朋友愿意过来帮一下我们吗？”
　　黄琴马没有纠结她的称呼，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周朗熙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黄琴马很容易跟有眼缘的人自来熟，她走到短发女孩身边，歪着头礼貌地询问他们在干嘛。短发女孩旁边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浅色牛仔裤，探过头来，开心地说：“我们有个朋友今晚要跟女朋友求婚，我们在布置场地。”
　　“听起来很不错！你们要我们帮什么？”

　　他们原本是同一个大学社团的朋友，毕业后因兴趣爱好很相似，商量着一起创业。现在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胜在有点成就，也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其中一个朋友便将结婚提上了日程。他们打算假装成公司的草地电影节团建，等电影放完，接着播放准备已久的求婚视频，再之后就是下跪环节啦。
　　“哈哈，是不是听起来很俗气？”
　　黄琴马坐在草地上打气球，一边回答他：“怎么会！草地上看电影就很浪漫！”
　　他们装好了电影投影幕布和投影仪，挂起了星星吊灯，布置气球和花朵，调试设备。一切准备无误。女主角也准时到场，电影开始！

　　放的是迪士尼的《飞屋环游记》。
　　他们席地而坐，原本只有不到十个人的规模，渐渐地坐满了公园散步的老太太和大爷大妈。周朗熙挨着黄琴马盘腿坐下，他们膝盖碰着膝盖。他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看她，黄琴马很认真地在欣赏电影。场地租借的设备很不错，电影画质清晰，音响的音质也很纯净。
　　当气球从烟囱涌出的那一刻，周朗熙听到黄琴马的一声惊呼。她偏过头，晃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浪漫死了！”
　　周朗熙情不自禁地跟着她笑。
　　是的，能跟爱的人厮守一生真的浪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