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穆承

4、第 4 章

　　他们聊着笑着一起收拾桌面，洗碗。擦干净手，陈恪蒙着她的眼睛将她带到阳台。
　　尤新枝睁开眼睛，很惊讶地问他：“你这是在哪搞到的烟花，市区禁卖的。”
　　陈恪笑得很无畏：“小烟花没事的。”
　　“要不要去海边放？”
　　S城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冬夜的风给人以温暖的拥抱。路上空无一人，车辆寥寥，他们跑向大海。今晚喝的饮料是甜的，不含一点酒精，两个人却像是大醉一场。
　　在海风呼啸的沙滩上，赤着脚感受涨上来的浪潮带走脚底的沙子，挥舞着手上的烟花，大笑。陈恪在唱歌，嗓音很沉，缓缓地融进尤新枝的心底。
　　在零点的时候，尤新枝弯下腰，掬一捧海水泼向无边的大海，落下最寂静的祝福。
　　“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谢谢，你也是。”

　　【图图日记】新的一年啦，今年虚岁21了。昨天晚上守岁，凌晨两点多才睡。以前年夜饭我跟我哥都不喜欢吃鸡腿，现在长大了却很喜欢。今年爸妈给的红包也比以前翻了一倍。我也好久没长高了。年夜饭过后发小来我家玩，发小叫徐然和罗思琦。然然说她打算在这两年结婚，我跟思琦都很惊讶。我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恋爱。她的回答就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人生，她说对她而言，结婚生子就是人生任务，她只想早点达成。最好在她弟结婚前完成，因为那样子她爸妈会有更多的钱给她当嫁妆。她也没有很喜欢的男孩，但她觉得看得顺眼就差不多了，重点是家庭条件要好。我瞪大眼睛听她讲完这些话，可是我们连20岁都没有满！连法定年龄都没到！太早了。她笑笑说，很快就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结。可是我连她男朋友都没有见过。

　　写到这，黄琴马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客厅。她爸妈过年几天都不打算工作，一起窝在沙发看电视剧，他哥在旁边半躺着看书，小狗趴在地上睡觉。听见她急促的跑步声，都转头看她。黄琴马一惊一乍地说：“老爸老妈！我今年8月份要满20岁了！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徐乐正端起杯子喝水，差点被他妹的话呛到，悠悠地取笑她：“怎么，你要踩点结婚？”
　　“不是！就是觉得时间好快！我都20岁了！”
　　“虚岁叫21，老姑娘。”
　　黄琴马爸妈笑着听他们兄妹俩聊天，没有说话。电视剧的主角发出夸张的嗓音，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吵闹声。
　　黄琴马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她妈妈旁边，三个人坐着的沙发略显拥挤。小姑娘在旁边拉着妈妈碎碎念，
　　“我20岁，哥哥都24了！老爸52！老妈53了！要是我们都只活到100岁，也没有多少年的时间呀！”
　　黄琴马又跑到她哥旁边晃他，
　　“哥，你要抓紧时间，趁年轻多做点想做的事情，过几年，你就要老了呜呜呜……”
　　关于家里最小的小孩总是关注一些莫名其妙的点这件事，家里三个人已经习惯了，并且处之泰然。不过徐乐正心底莫名颤动了一下。
　　怎么23年就过去了？

　　-“小琴，你家是不是在X市？”
　　下午她哥为了帮她排遣忧伤，拉着她出去打篮球。在她愤恨地砸了半小时篮筐之后，她终于想通了。
　　时间就是如此。感叹也没有用。
　　她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周朗熙的信息，认识一年多，她还是觉得他的名字有点拗口。
　　-“是啊，怎么啦？”
　　她哥叫了她一声，她又跑去继续砸篮框。
　　年初一的篮球场多了许多生面孔。有好几个还是徐乐正的小学同学，可惜都已沦为点头之交。他们兄妹俩在小镇上是比较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普通同学不太喜欢靠近他们，他们也懒得去强行合群。
　　六点多，天暗了下来，远处的黑黢黢的山岭，像忠实的守卫者。黄琴马爸妈在家门口大声喊他们回家吃饭，声音传得很远，就像小时候到邻居家串门的感觉。

　　-“我们家年初四要去X市拜访亲戚，顺便在这住两天，到时我可以去找你玩吗哈哈。”
　　黄琴马洗完澡，坐在房间的窗边。后边院子里的鸡鸭嘎嘎嘎地像在吵架。
　　-“年初四我们家也要去走亲戚，我家在小镇上交通不太方便。”
　　-“没关系，我可以开车/龇牙”-“你们家后面两天也要出门？”
　　-“哈哈到时再说吧”

　　年初二，九点多，黄琴马就被徐然和罗思琦吵醒了。她们都是徐家的熟客，跟徐爸徐妈打了个招呼，就直奔黄琴马房间，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黄琴马动作迟缓地洗漱、梳头，连眼神都还没聚焦。她们两个跟着她从卫生间再回到房间，手舞足蹈地跟她表示，今天打算骑单车随处逛逛！她们连背包都准备好了。催促她赶紧吃饭，早点出门，因为要趁天黑之前回来。
　　黄琴马有点懵，“你们昨晚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不然我可以早点起来准备一下。”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答道：“惊喜嘛，不提前准备的计划才有意思！”

　　在黄琴马换衣服的间隙，两个人在客厅看到黄琴马哥哥，很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参加。
　　徐乐正笑着婉拒了，
　　“我就不去了，你们女孩子的活动。”
　　“不啊，乐正哥，人多比较好玩也比较安全，我们想去山里骑车！我一直想去看看我们家的山头呢。”
　　徐乐正给她们拿了些零食和水果，罗思琦一边挑好吃的巧克力，一边跟徐然游说徐乐正，
　　“我们还跟婷婷约好了，她还拉了好几个人。”
　　“我们去山里会路过他们村。”，徐然补充道
　　徐乐正心念一动，问道：“祝婷？”
　　思琦在给徐然分享一个味道很好巧克力，黄琴马刚好换了衣服走了出来，听到熟悉的名字，问她们：“好久没见过婷婷了，她拉了谁一起呀？”
　　“对呀，乐正哥，婷婷初中经常跟我们一起玩呀，你不记得她了吗？你不是跟她堂哥关系很好吗？”，接着回答黄琴马的问题。
　　“没问她拉了谁一起诶。”

　　最后，徐乐正去邻居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加入了小姑娘的队伍。
　　小镇很多房子建在马路边上，一路上他们都在跟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大婶阿姨打招呼，回答着准备去哪里的问题。路过一些人多的小店，为避免被八卦，他们骑得飞快。有时在熟人多的地方还要战术性绕路。
　　于是见到祝婷的时候，已经大中午了。
　　祝婷留她们在家吃了一顿午饭。
　　祝婷爸妈信佛，家里经常放着佛乐，村里的大部分佛教活动都是他们牵头组织的。他们为人和善，也很乐意留女儿同学在家吃午饭。不过吃食他们是荤素不忌的，几个年轻人倒是没什么不习惯。
　　祝婷拉上了她的邻居，也是她们的初中同学，祝佳慧。她只是没想到她堂哥也会来。祝婷跟她堂哥关系其实很一般，只是昨天晚上两家人一起吃饭，顺嘴跟他提了一句。不过她也不讨厌他，正好，阿琴哥哥还能有个伴。
　　进了山林，热情的太阳肆意挥洒的光线被路旁探出的树枝截断，黄泥土铺就的路上到处是斑驳的光点。
　　村里的小孩喜欢探险，这些山路还算熟悉，以前常常在炎热的夏天上山采摘野果。
　　今天，整条路都被他们一群人承包了，几个女孩子前前后后地骑着，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叹。
　　“不是吧？！”
　　“我靠，真的吗？！”
　　徐乐正和祝晴悠悠地跟在她们后边。
　　这条山路常年有人通行，旁边还加装了护栏。路旁有一条发绿的小河，水位很低，倒映着旁边延绵的山。
　　只有身处山间才能真正感受到山的高大与沉默。各种鸟儿和虫子却是十分吵闹，整个空间都是流水与动物鸣叫的回声。
　　黄琴马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说：“这里空气真的好好！”
　　听完这话，大家也下意识地深呼吸。

　　行至深处，祝佳慧神神秘秘地朝他们示意：
　　“你们看，那边。”，她不敢用手指，扬了扬下巴。
　　大家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前面山腰底下并排放着许多坛子。
　　祝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有点害怕。
　　“没事，一些骨灰而已”
　　“我们骑快点过去就好了”

　　差不多三点，徐然、罗思琦开始喊累，祝婷和祝佳慧也觉得腿有点发酸。他们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
　　山边有一颗大树，根系发达。他们坐在树下，徐然掏出包里的零食分给大家，祝婷揉着腿跟黄琴马说，
　　“阿琴，怎么感觉你不累的样子。”
　　黄琴马在旁边走过来走过去，说
　　“就是颠的屁股有点疼。”
　　徐乐正有点无语，看了一眼祝晴，发现祝晴也在看他，又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开了。
　　黄琴马走到祝晴旁边，他正好坐在最粗壮的根上，
　　“祝晴哥！好久不见噢！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没有，我目前在G城工作。”
　　祝晴笑着回答她。
　　黄琴马在祝晴旁边坐下，树后面的河流被一座大山分成了两脉。祝婷她们四个吃着甜腻腻的零食，一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各自一年来的生活，还有共友的八卦事件。
　　徐乐正坐在妹妹旁边，曲起一条腿，把手搭在上面，闭着眼睛听他们聊天，
　　“工作辛苦吗？”徐然特意给他们三个递了一些糖，黄琴马搓着撕开的包装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好，”祝晴盯着她手里的糖果袋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是大二了？”
　　“嗯嗯！”
　　“大学生活怎么样？”
　　祝晴的声音淡淡的，如同莫兰迪的灰蓝色调。
　　“还可以，”黄琴马转头看向她哥，又看了看祝晴，她总觉得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为什么。她真的很想问祝晴哥是不是跟她哥闹矛盾了，但是又不敢贸然开口。
　　徐然刚好把她叫过去一起聊天，黄琴马挤进她们。
　　“阿琴，你那个朋友尤新枝今年怎么没有一起出来玩？”
　　“她今年没回来过年。”
　　祝佳慧斜靠在祝婷身上，晃悠着手上的叶子，问道：“你们是说隔壁镇的尤新枝？”
　　“对啊，她名字这么特别，不容易重名吧。”
　　祝佳慧说：“哇，你们知不知道，她爸妈好像是外地过来的，特别重男轻女。”
　　她坐了起来，弯着腰补充道：“听说他们家当时请了个算命先生问胎儿性别，问到了是男孩，才把尤新枝生下来，连男宝名字都早早备好了，叫尤新志，志气的志。结果生下来是女孩，他们家特别失望，上户口的时候，连名字都没想，一急之下随口说了给男宝准备的名字，录入员不知道是听岔了还是打错字，打成了枝头的枝，上小学拿户口本登记才发现的。”
　　“他们镇上的人还说，哪有人给孩子拿树枝取名的。”
　　黄琴马听完，一股悲伤涌上心头，连舌尖都泛苦。徐然、罗思琦和祝婷也很感慨。
　　祝佳慧继续说道：“听我妈说，就没见过这么当家长的，家里孩子考了重点高中，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早就欢天喜地去祠堂谢祖宗保佑咯，她妈还不想让她去读，又不是供不起。”
　　徐然探过头来问她：“那她后来是怎么读高中的？”
　　“她姐姐以前成绩也很好，也是她妈不让继续读书，结果初中毕业就进工厂打工了，打了快十年，连个男朋友都没谈。她就不像她姐那么听话，她拿到录取通知书，跑到政府把她爸妈告了。反正折腾了很久，才继续读书的，不过她真的很聪明。”
　　接着，罗思琦岔开了话题，聊到一个初中同学结婚了，连孩子都生了。

　　树的另一边，祝晴和徐乐正安静地听她们说话。徐乐正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斜靠在树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一样。他察觉到旁边的人在打量他，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僵硬的四肢不经意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祝晴压低声音轻笑，将上半身倾向徐乐正，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他：“阿正”
　　徐乐正感觉心跳漏跳了一拍，他睁开眼睛，对上那双深渊似的眼眸。

　　祝晴在笑。山间吹来一阵凉爽的微风，将地上的落叶轻轻扬起，整座山林发出沙沙的和声。
　　祝晴侧着头，笑意盛满了眼眶，像背后的阳光一样炙热。
　　徐乐正微微调整一下坐姿，把视线投向放在地上的糖果。手指轻轻地划拉着糖果的塑料包装。
　　徐乐正的手指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白色。
　　祝晴肆无忌惮地观摩他。他还是没有开口。
　　“不记得我了？”
　　一股莫名的感觉夹着山风席卷了徐乐正，他突然有点烦躁。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祝晴不屈不挠地说：“阿正，我明天想找你，可以吗？”
　　徐乐正抿着嘴。刚好一片厚厚的云层飘过来，挡住了太阳，山间暗了几度。
　　旁边几个女孩开始站起来收拾东西，黄琴马叫了她哥一声。他们一起起身。
　　徐乐正率先走了过去，路过祝晴的时候，声音有些发冷，说：“你不能当这几年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