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穆承

10、第 10 章

　　校园门口，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在争吵，中间的男孩冷眼旁观。尤新枝在马路对面咬着吸管，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陈恪抬头看见了她。
　　他们前两天约好了周五晚上去吃一家有名的海鲜自助，庆祝陈恪月考结束和尤新枝的竞赛项目收工。尤新枝提前在他校门口等他。不料看了一出好戏。
　　十七八岁的女孩，如果家庭幸福，没有经济压力，没有对未来的焦虑。除了学习，她们还会关注什么呢？大概就只有喜欢的男孩了。
　　两个女孩穿着干净的校服，一个扎着马尾，另一个披着及肩的长发，互相冷着脸瞪着对方，期待着男孩开口。
　　男孩没有开口，尤新枝走了过去。两个女孩默契地将敌意转向了她。
　　尤新枝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嗨，小美女，你们是阿恪同学吗？我是陈恪姐姐。”
　　女孩们的态度立刻软和下来，打量着尤新枝。
　　尤新枝今天因为项目答辩，穿着利落的白衬衫黑色半身A字裙，画了淡妆。看起来干练，明媚又漂亮。有着高中女孩子没有的从容与成熟，又不失年轻的活力。
　　她们很有礼貌地跟她问好。
　　“我跟阿恪要去吃晚饭，你们要不要一起？”

　　很多年后，陈恪聚会出来，在路口撞见特意过来找他的尤新枝。旁边的女孩习惯性地挽上了他的胳膊。那个时候，尤新枝也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工作套装，走上前，从容地跟他的朋友们打招呼。问他旁边的女孩：“你是阿恪的女朋友吗？我是陈恪姐姐”。他的舍友尴尬地站在一旁，谁也猜不透尤新枝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

　　陈恪走在尤新枝的左侧，他莫名很紧张。
　　“姐姐，她们都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们没有关系”
　　尤新枝还在笑着，将手里另一杯奶茶递给他，说：“她们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们，但你从来没有拒绝她们，是吗？”
　　尤新枝很通透，她猜得到陈恪会如何处理亲密关系。
　　陈恪很缺爱，他不会拒绝他人的示好，哪怕是一些令他反感的女生。
　　尤新枝能理解，但不代表她不介意。

　　在陈恪今晚吃到第三只沾着芥末的海虾时，他终于意识到了尤新枝的介意。陈恪换了个位置跟尤新枝坐在一起，挨着她，殷勤地帮她剥壳，夹菜。尤新枝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服务。直到两个人吃得心满意足。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恪牵起了她的手，尤新枝没有拒绝。陈恪的手很大，很暖和。
　　“姐姐”
　　“嗯？”
　　“我以后都拒绝她们，好吗？”
　　尤新枝笑了起来，眼睛在路灯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
　　“是吗？”陈恪拉着她停了下来。
　　路上的绿灯刚好亮起，车辆呼啸而过，流动的光线，和忙碌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阴影处站着的情人。
　　“姐姐，我想吻你，可以吗？”
　　尤新枝闭上了眼睛。

　　“我刚开始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但是他真的很自然，从朋友到男女朋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吧。”
　　黄琴马趴在酒店床上，晃着小腿，跟旁边躺着的尤新枝聊天。
　　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黄琴马知道她跟陈恪住在一起之后，特地跑过来找她。她们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两个人最大的不同点大概是同时谈起了恋爱。尤新枝知道黄琴马很担心她，但她聊天都在避重就轻。
　　尤新枝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她会喜欢黄琴马，在她像冷血动物一样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后，她为什么会接受黄琴马走进她的世界？
　　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黄琴马就是她作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的证明。她对外部世界充满了不安，她担心受到伤害，所以她排斥人的接触，排斥诉说。她害怕他人知道她内心的事情。但几万年来的基因写着，人是社交动物，尤新枝需要倾诉，需要陪伴。黄琴马就是她选择的最合适的对象。
　　黄琴马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开明乐观，哥哥聪明温柔。她很善良，她的善良不是与生俱来的愚蠢的惯性，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自己的朋友跟一个18岁的男高中生同居，大概会很不可思议，然后会及时劝阻自己的朋友，或是恨铁不成钢。但黄琴马不是，她永远不会先入为主地评价他人。黄琴马担心她，就会来看她。
　　“吱吱，你住在他家开心吗？”黄琴马问她。
　　“嗯”尤新枝笑了。
　　“你喜欢他吗？”
　　“挺喜欢的。”
　　令黄琴马意外的是，她没有想过尤新枝会喜欢陈恪那种类型的男孩。她远远地看过陈恪，瘦弱，苍白，忧郁，不过看着尤新枝的眼神很温柔。
　　她原本以为像尤新枝这么要强的女孩，会更喜欢强势的，让人有安全感的，能够照顾她，帮她解决一切烦恼的男人。但显然，陈恪不是。陈恪年纪小，性格还没有完全成熟，加上从小缺乏陪伴，看起来更需要尤新枝照顾。

　　黄琴马转了半圈，侧躺着，拉着尤新枝的手，问她：“吱吱，你有跟他……那个吗？”
　　黄琴马心里有点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跟尤新枝聊这么私密的话题。
　　尤新枝很坦然地说，还没有，但她不介意跟他。
　　“你呢？”
　　黄琴马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现在……感情还没到那一步吧，如果还有进展的话，大概，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要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嗯，你也是。”

　　周末两天，她们在酒店什么都不干，除了洗澡吃饭就是躺着聊天。见到对方的表情，听到对方的语气，和能够及时收到对方回复的面对面聊天，跟通过网线的聊天，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有时线上聊天会让人感到负担，但和真人待在一起就完全不会。她们能了解在彼此分开的时间里，各自发生的不同的事情，知道彼此的心路历程，从而感到更加亲近。
　　黄琴马跟她提起宿舍的琐事，她现在搬到了新的宿舍。是不同专业的同学。她们都不认识周朗熙，更不会打探黄琴马的私事。她们专注在自己的小世界。有一个舍友喜欢追星，每天都会追直播，而平时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对很多小事都不计较的人。她觉得相处得很舒服。
　　她跟周朗熙的相处也很自然。
　　他们在教室，图书馆和实验室都很低调，专注学业。
　　周末会一起出去吃饭，看展，或者去打电玩，去乐高店的试玩区搭小人。黄琴马还可以为了睡懒觉跟他撒娇。
　　晚上在没有灯的湖边散步，拥抱。她很喜欢跟周朗熙抱抱，有时会不分场合地抱他，然后看周朗熙红了耳朵。夜晚唯一令人尴尬的是，周朗熙很容易起反应。黄琴马刚开始还会有点不知所措，但后来就会笑着打趣他。
　　偶尔他们也会争吵，有时是因为对方忘记回复信息，有时因为黄琴马总是偷懒。黄琴马不能理解为了学习牺牲生活的做法，但周朗熙就像一个工作狂。而且明明他也有怠惰的时刻。周末的娱乐生活还是他们磨合了很久之后才商定的。
　　刚开始，周朗熙还会为一天的无所事事感到焦虑，黄琴马也会因为他的情绪感到很不开心。好几次，分手两个字在她嘴边徘徊，又被她忍了下去。
　　“学习是要讲究效率的，像他那样闷头学，说不定学的还没我好。”黄琴马想起来就有点生气。
　　尤新枝也跟她聊了很多关于陈恪的事。他们的相处方式，聊天方式，恋爱方式。
　　黄琴马能感受到尤新枝跟陈恪待在一起时的松弛和快乐，她替她感到开心。
　　其实世界上每个人谈恋爱的方式都是多种多样的，但大多数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衡量他人。
　　说到底，水的温度合不合适，只有生活在其中的鱼才能真正感受到。
　　黄琴马放下心来，尤新枝本来就不是会让人操心的女孩。
　　她们还聊到了徐乐正。
　　黄琴马将自己一直觉得奇怪的点讲给尤新枝。
　　尤新枝之前在她家住过很多次，对她哥也算熟悉。
　　除了尤新枝，黄琴马不会轻易跟别人透露家人的私事。
　　“有没有可能，你哥跟祝晴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黄琴马听到尤新枝的问题，感到非常困惑。
　　尤新枝没有回答，笑得意味深长。
　　黄琴马突然坐了起来，她仔仔细细地梳理了她哥这几年的情绪变化，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哥的改变可能是因为祝晴！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哥会是一个同性恋！
　　正因为她没有想过，所以那些她觉得奇怪的事情都被她忽略了。
　　“完了完了，我之前有些话可能会伤到我哥的心。”
　　黄琴马开始在床上打滚，思索着怎么跟她哥开口。
　　尤新枝全程观察她的反应。
　　她说过，黄琴马是不一样的。
　　就像现在，她发现她哥与常人不同的性取向，第一反应不是谴责，也不是惊讶得难以接受，而是担心之前不经意的言行伤害了她哥。
　　她知道她哥是同性恋，却不会将他当作异类。因为不管徐乐正是什么人，他仍然是爱着她也被她爱着的哥哥。
　　尤新枝很羡慕。

　　徐乐正小跑着出图书馆接起了他妹的电话，自从他妹谈恋爱之后，跟他打电话的频率变得很高。好几次高效学习的状态都被她打断，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她哥呢。徐乐正无奈地想。
　　这次，对面的黄琴马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说话都有些结巴
　　。徐乐正刚开始还以为她又跟周朗熙吵架了，心里打着腹稿，准备安慰她。
　　“哥，我今天看到那个师姐了，我之前不是那个意思。”
　　没想到黄琴马不按常理出牌，徐乐正一时没转过弯来。
　　“哪个师姐？”
　　“就是过年跟你提到过的那个，那个……哥，我没有觉得同性恋不好的意思，”黄琴马不像平时咋咋乎乎的，声音是少有的慢速，“我也没有觉得同性恋见不得人。”
　　“就像你之前说的，感情有多种形式。我觉得每一种都是平等的，爱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徐乐正反应过来，轻轻地笑了。
　　“尤新枝告诉你的？”
　　徐乐正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尤新枝，他知道黄琴马不会随便跟别人谈起他的事情，而尤新枝也相当聪明。
　　“嗯，哥，你跟祝晴哥，是吗？”黄琴马的声音还是很低，她怕徐乐正会不开心。
　　“嗯”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在一起”
　　黄琴马嘟囔了一句挺好的，安静了一会，两个人默契地说了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直到徐乐正坐回座位，笑容都还挂在脸上。他突然很想见祝晴。
　　-“晚上一起吃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