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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踏雪欲寻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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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保叹了口气,解下腰扣,“铿啷”一声,大刀出鞘,借以雪光映照,更显一丝寒意。
他摆开架势,蓄势待发。
珠樱坐在阶上,仔细观察,不由得赞称一声:“好刀!”
那刀通体发红,宛如血侵,只一出鞘,就叫人遍体发寒。
虽然已经二十年不曾行走江湖,可至今仍旧无人敢接替“刀绝”的名号,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造就如此威名。
刘保眼底掠过精光,似若有所思,片刻出言提醒道:“切勿忘了你我身兼要务,胜负来日再分也不迟。”
冯胜不似先前沉稳,倒像是个“武疯子”,狞笑道:“我蛰伏于此二十几年,为的就是与你分个胜负,今日天赐良机,我又岂能错过?”
刘保缓缓点头,神情沉重。
此战放在二十年前,他也许会兴奋到夜不能寐,可如今却满怀忧心。
如今他已收手二十几年,加上年纪大了,野心不复以往,武功不进反退,反倒是冯胜一改沉稳,二十几年如一日的习剑,精力日渐强盛。
若论及武功,他未必不如对方。
可论及心气,他是万万不如了。
冯胜从怀中摸出两颗火石,紧紧攥在手里,喊叫道:“接招了!”
“啪”的一声尖响,眼前火花四溅,融化数片雪花,雪水不及落地,就借由刀身,飞至面前!
刘保惊惧不已,剑虽出鞘,却无心决战,只凭一身力气,硬是掀起石板,堪堪抵挡,又因余力未散,竟跌坐在地,狼狈模样,全然不似一位高手。
水滴看似绵软无力,却在石板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如若一击则中,恐怕当下已分出胜负。
两人见招拆招,并无定法,珠樱并不习武,所以这一招一式,她十之八九看不明白,但却觉得花哨好看,却也是看得兴致勃勃。
“铿!”
刘保几乎被逼入死角,实在是避无可避了,无奈之下,只得以剑相抵,可剑走轻盈,刀行厚重。
冯胜翻腕捣手,竟又一变招,接连几个横扫,对方就已立足不稳。
“你!你别忘了咱们的任务!”
“我的任务便是分出高低,消散我心里这二十多年的郁结!”
刘保见他不听劝告,当机不再保留,刀起倏落,冯胜始料未及,疏于防范,未曾伤敌半分,反倒是被震退数步,全身彷彿被一股巨力撕扯,五脏六腑剧痛难忍。
正要挥出第二刀,陡地听得一声长啸,刘保便觉眼前一黑,他挪开步子,紧贴墙背,以声辨位。
啸声才落,剑吟又起。
却见剑气交错如影,四周遍布杂音。
珠樱看不出两人有何招式,几乎完全颠覆了,她对“武功”的理解,全凭力气取胜,就连所谓的内力,也不见半分运用。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就是武功?
刘保迎着剑影,侧身避闪,顺势反身出刀。
剑影果然化为实形,来不及施展第二招,就被一击破之,剑也随即落在地上
珠樱还没看出什么名堂。
两人的比试就已经结束了。
“这,这就完了?”
刘保收剑入鞘,转身恭敬施礼:“小主人,我们只是比武,非是以命相搏,所以难分胜负,不如就此罢手,来日……”
“还没完!还没完!还没完呢!”
当下无所顾忌,剑尖一颤,于重重刀影中,“噗!”
冯胜披头散发,衣衫尽除,哪还有一丝理智,他眼里只有胜负。
锋锐的长剑不动声色地透背而出,他忽地撤剑,带着丝丝热气的鲜血喷洒在银白的雪地上。
一声凄厉的嘶鸣在耳边回荡。
刘保身躯摇晃,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眼神中透着不敢置信。
冯胜屏息静气,并未答话。
如今剑绝已死,他也再无牵挂,这所谓的任务,完成还是不完成也没什么意义。
他站在尸首前,疯癫的样子逐渐消退,居然有几分觉醒明悟之感。
“死……死了?”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只是为了分出胜负,就一定要杀人嘛?
更何况背后捅刀子,这叫什么分出胜负,这不就是比谁更缺德嘛?
珠樱的不理解,更是刘保的不理解。
面对这一疑问,冯胜也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着。
珠樱越过尸体,裙摆沾染上一丝血渍。
她蹲下观察片刻,这一次并不似作伪。
因为除了那明显的血腥味以外,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他本就不该心存侥幸,须知一旦动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正是因为没有看破这一点,才会以远胜于你的武功,而死在你的手下。”
珠樱起身定了定神,未有丝毫畏惧,心中反倒释然。
院里微风轻扬,冬枫落叶,吹得一幅美景,却掩盖不住层层杀意。
冯胜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他本以为这个只知道,借以身体换取财权的女人,会被自己吓倒,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珠樱绕过剑锋,提腕转动茶壶,又喝了几口,只觉得满腹爽快,这几日她一味示弱,早就有些装不下去了。
如今死到临头,她再也不用如此伪装下去了。
冯胜起身趋前,两人四目相视,他才冷蔑一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珠樱似不在意,挥手道:“想杀我,你早就杀了,又何必跟我多费口舌。”
冯胜迟疑片刻,将剑又挺近几分:“你真的不怕?”
一瞥他脚下的尸体,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可惜,她闭上双眼,引颈就戮,而又因紧张惊颤不已的娇躯,实在是令人难以抗拒。
怎料冯胜根本没有杀她的打算,反倒是抚掌而笑,将剑收入鞘中,劝说道:“这宅邸有不少金银酒器,你整理一些,拿到集市上卖了,以后也不必再委曲求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面对他这番肺腑之言,珠樱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从袖口掏出一颗珍珠,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冯胜有些惊讶:“你早就准备好了?”
珠樱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瞥了冯胜几眼,忽然脸上一红,小声道:“冯……冯大哥,你只要放我走,这颗珍珠就给你了。”
她这副模样全然不似先前那般风情,但却是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冯胜虽然与她相识不久,但在心里想:“她之前装得风情万种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觉得假,觉得讨厌,如今真情流露,还真有几分惹人怜惜。”
他对这位“小主人”的性子有几分把握,便全然相信了她,笑道:“这里金满箱,银满箱,我要什么自取便是,又何须你来送?你只管拿着吧。”
珠樱如蒙大赦,一连说了几个谢字,便怀揣着珍珠,连滚带爬地跑出院门。
过了片刻,脚步骤停,她忽然笑着回头,眨了眨眼睛,喊了一声:“叫你那位伙计起来吧,这般冷的天,躺在地上装死,别把自己冻坏了!”
听到这句话,冯胜还没做出反应,刘保便已从地上撑起身子,跟个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原本带有剑伤的胸膛,尽管满是污血,此刻也不治而愈。
“我早就说了,这丫头不好骗,咱们俩又不是会骗人的主儿,演了这么一出戏,倒是让这小丫头看了笑话。”
刘保抬头望去。
她微眯杏眼,似被风雪遮盖,却难掩倦色。可却仍旧能从中看出,她既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
刘保也没有追赶,像是故意在放她走,更是满心期盼的说道:“记得找个偏僻地方,千万别再被我们抓住了。”
珠樱扔下紫砂壶,咯咯一笑:“还请两位大哥,到时来抓我时,千万要手下留情,别一不留神,真得杀了我。”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随即转身离去。
寒风呼啸,卷起千层雪,天地一片混沌,竟是白茫茫一片,没过多时,两人便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转身看向刘保。
“这小丫头好像早就看出来,我不会杀她?”
“我怎么知道?”
“喔?就连刘大哥都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冯胜微露诧异,思索片刻,笑道:“咱们切记追得慢一些,不能让她瞧出端倪。”
刘保没好气地反问道:“难道她现在就没看出来端倪吗?”
一想到主人的安排,两人俱是叹气。
既然已经被识破拆穿,这戏又该如何演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