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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寥发少年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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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蜿蜒而下,水流清澈,波光粼粼。
两岸垂柳拂水,翠影婆娑,微风吹来。
柳枝轻轻摇曳,泛起阵阵涟漪。
鱼台县位于黄河下游,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只是自绍兴和议以后,山东全地被划归了金国。
如今蒙古诸部联合统一,铁骑踏破河山,大有取三国得天下之势。
连年经历战火,定居于此的汉人也是处于夹缝里生存,以至良田荒芜,乡音终改,唯闻胡儿铁蹄踏。
珠樱经过一路颠簸,早已经是筋疲力尽,她听说此闹有战乱,不敢独身前往,便跟着个草台班子,随行进县,找了一个民家歇脚。
班主从车上卸下重物,招呼道:“朱英,赶紧过来帮忙!”
珠樱挽起衣袖,虽然不及男子粗壮有力,但也能稳稳地将箱子从车上搬下,堆放在地上,细心周到安置到角落。
她做事妥帖,极其引得班主喜爱,所以也只叫她做些粗使活计充当车费。
珠樱自从逃亡那日开始,就疏于打扮,虽然谈不上衣著褴褛,但也是头髮凌乱,面容憔悴。
不过这也不全是坏事。
她虽然善使心计,但终究是孤身一人,又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万一不幸遭遇盗匪,绝对讨不了好。
珠樱搬完重物,只感觉手足酸软,一跤跌坐在地上,引得几个戏子扬声作笑。
客舍里有几名男童,见状便走过来搀住她的手臂,将其扶了起来。
他们围在左右,由衷赞叹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珠樱苦笑着说:“你们好吵闹,快到一边儿玩去。”
“那你能跟我们玩儿吗?”
珠樱喘了口气,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端着杯子在嘴边儿,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满脸讥笑的戏子,忽然计上心来。
“我叫做朱英,你们叫什么……”
还没说完,男童便惊喜地叫了起来:“珠樱?这名字听起来真美,按照算命先生的话讲,那就是……人如其名!”
珠樱忍不住咯咯娇笑,片刻又叹了声气,自顾自地说道:“姐姐我是命比纸薄,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嘴。”
他们听得怒火上心。
不约而同地冒出一句:“谁敢欺负漂亮姐姐,我们仁义双侠可不允许!”
珠樱垂首道:“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又怎么能替我出头?”
兄弟二人对望一眼,眼底均是露出得意之色,攥紧小拳头,挥舞道:“能!一定能的!”
珠樱嘴角轻扬,掩着笑意,指了指墙角的一口大箱子,低声道:“里面装着长喜用的刀劈子,你们往上面擦些……污秽之物,就算是你们给姐姐报仇了。”
他们听完,不约而同的拍拍胸口,“这事就包在我们仁义双侠身上了!”
这两个小孩儿,人虽然不大,但却极具“正义感”,颇有些侠客风范,尤其是自称“仁义双侠”时,珠樱差点失笑出声。
但看到他们坚定不移的表情,珠樱也不由得想:“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两个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不堪重用,但是有些事情,偏偏就要小孩来做,才能干的漂亮……”
班子来到鱼台县已是午时,还不到开市的时候。
若是蒙古人进取山东,恐受战火波及。
此地不宜久留,珠樱离开客舍,就开始到处打听,可有商旅收购珠宝。
珠樱刚出门的时候,也曾考虑过到当铺换钱。
商人逐利,换而言之便是见钱眼开,谁也不知道,这些平时“讲信誉”的商人,会不会见财起意。
还是稳妥一些,将这颗珍珠出手,早些离开这里。
只是在街上逛了一圈儿,都没有遇到一个商旅。
仔细想想也是,这里本就是交战之地,谁又会如此不惜命,到这里来做买卖?
此时已近傍晚,珠樱停在门口,透过窗户仔细观察周围。
虽然没有几个伙计,但里面摆放的字画古玩不少,极难得在此等乱世,保存的如此完好。
尤其是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她刚要进门,还没来得及迈过门槛,就见原本缩在柜台上的掌柜,忽然躲在台下,簌簌发抖。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
“啊?”
掌柜一愣,“怎么是个女人?”
珠樱没有答话,而是看向柜台上的当物,笑道:“你这里都收些什么?”
掌柜一抹冷汗,很快便进入状态,介绍起来:“古董字画,珠宝器玩,金佛玉像,只管你有什么,我便收什么。”
珠樱从衣襟里扯下一颗珍珠放在柜前。
“珍珠。”
“珍珠?”
掌柜端详许久,什么话也不说。
片刻后,才问了一句:“此物从何处所得?”
珠樱闻言蹙眉:“你是什么意思,是这东西卖不上价吗?”
“水润明亮,形状浑圆,的确是上乘之物,只是我知道此物的来历,断然是不敢收了。”
掌柜频频摇头:“如若不是赃物,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谁知珠樱丝毫不急,反而颇为赞同。
“不错,此物确是赃物,只是这赃物是由主人亲手所赠。”
“亲手所赠?”掌柜上下打量她几眼,不由得眉开眼笑,啧啧两声:“此物确实是赃物,而且也确实是主人所赠,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收下了。”
掌柜正要开价,却被珠樱拦下。
“你不想卖了?”
“非也。”珠樱故作玄虚,将珍珠收了回来,问道:“掌柜如若能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愿意将此物折价相卖。”
掌柜迟疑片刻,点头道:“好。”
他虽然答应了下来,却又怕从中生变,向藏在暗处的伙计使了一个眼色,以防对方有什么动作。
“此物的主人是哪一位?”
“魏无宁。”
“你二人可是相识?”
“老友。”
“如若是他的妻子,在外地不幸遭难,你可会出手相助?”
“那是自然。”
两人对望一眼,心念一同。
掌柜听出蹊跷,问道:“你想让我帮忙?”
珠樱笑得不怀好意,仿佛阴谋得逞。
“换做以前,这忙我不得不帮。”
闻言,珠樱脸上笑容一顿:“那现在呢?”
掌柜默然片刻,叹道:“只是现在我也是自身难保,又拿什么帮忙?”
“你遇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轰隆巨响吓了一跳,街上火光大作,一队官兵自四面八方而来,将此地团团包围。
砰!
房门被突然推开,闯入一队官兵,将前后门守得水泄不通,却不知因何缘故。
掌柜苦笑摇头,对珠樱道:“麻烦来了。”
领兵官取下皮索,解开文书,直接扔到掌柜面前,呵斥道:“为何见官不拜?”
掌柜神色慌张,但也不过一瞬就又恢复如初。
他一脚踢开文书,淡然道:“看中什么就般吧。”
官兵正欲动手,但还没来得及翻过柜台,就被掌柜一把揪住衣襟,翻手扔了出去。
“几位军爷还真是不凑巧啊,如若换做以往,我是万万不敢动手,只是今日有故人上门相求,这地方我也待不得了,更不想待了。”
掌柜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但任凭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这是笑里藏刀,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动手了。
啪拉一声。
掌柜不知何时,取出了一把金算盘,臃肿的手指不断敲打算盘珠子,嘴里还念念有词:“靖康二年,金军南下,掳走徽钦二帝,以至于老子有家不能回,有钱不能赚,叫你们这群乌龟儿子王八蛋,欺负了我十几年,这笔账我算算哈……”
他笨拙地翻过柜台,朝着一队官兵施礼,面色倏沉:“这是笔……死账啊。”
原本嚣张跋扈的官兵们,一听到“死账”二字,就已吓得魂飞魄荡,仿佛那两个字,就犹如催命符一般。